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只一会儿功夫,就将他送到了公所大门前。
程信之见公所门前亦有背枪的岗哨,另外有个穿制服的精瘦汉子,却在那墙
下黑影里等着,一见到他下车,连忙迎上来,问:“是程四爷吗?”程信之很少
被人这样称呼,只点了点头,那人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见他气度过人,一
见便知是位华贵公子,终于松了口气,低声道:“四爷——条子是我托人捎去的,
四爷想必已经看了,麻烦四爷将条子还给我。”程信之就将那三指来宽的纸条还
给了他。他接过去之后,三下两下就扯得粉碎,笑容可掬地说:“咱是粗人,丑
话说在前头,虽然那位小姐给了我不少钱,可这事儿泄出去,那我是要掉饭碗的。
反正我也不认识您,您就当这是趟买卖。”程信之点了点头,那人道:“四爷请
随我来。”
那公所之内的走廊又窄又长,一股潮气霉气扑鼻而来。两旁的监室里,黑洞
洞的,只隐约看见关满了人。不时听到呻吟之声,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紧接着就听到有人骂骂咧咧。程信之只觉得毛骨悚然,脸上却不动声色:“你们
这种买卖真不错,不愁没生意上门。”那人一笑,说道:“四爷真会说笑话,今
天抓进来十几人,个个都没有沾他们半分油水。我瞧着那位小姐可怜,才问了她
一声。她病得哼哼叽叽的,半天才说可以找您程四爷。我派人去饭店里也没寻见
您的人,最后才打听到您去吃酒席了。得,我好人做到底,帮她这一回。”
拐过弯去是间小小的屋子,里面点着一盏很小的电灯,光线晦暗。屋子里一
个人本坐在桌边喝酒,看他们进来才不声不响地站起来。那精瘦汉子转脸问:
“四爷,钱都带来了吗?”程信之从身上掏出一沓钞票,说:“五百块,你点一
点。”又抽了一张钞票放在上面:“这五十块钱,两位拿去喝杯酒。”
那精瘦汉子“哟嗬”了一声,笑嘻嘻地说:“那谢过四爷。”将嘴角一努,
那人就从墙上取了一串钥匙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搀着一个瘦弱的女子进来。电
灯下照着那女子苍白的一张脸,程信之迟疑了一下,那女子已轻轻叫了一声:
“程先生……”话音未落,人已经摇摇欲坠地往前扑去。程信之未及多想,抢上
一步搀住她,只觉得一个温软无比的身子伏过来,他心中怦怦直跳。那精瘦汉子
说:“准是吓着了,我来。”伸手狠命地在她人中穴上掐了一记,她果然慢慢醒
转,眼皮微微一跳,吃力地睁开来。
程信之觉得此地实在不便久留,于是轻轻扶住她的胳膊:“我们先出去再说。”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搀了自己往外走,那精瘦汉子送到走廊外面,
拱了拱手:“恕我不送了,凭谁来问我,我没见过二位,二位也从来没见过我。
咱们后会无期。”
等上了汽车之后,程信之才叫了一声:“尹小姐。”静琬的眼泪刷地全涌出
来,可是面前这个人,几乎是陌生人,举起手来忙忙地去拭泪。
程信之取出自己的手帕,伸手递给她。如果没有你(18)
她迟疑着接过去,手帕很干净,一颗眼泪滚落在上头,瞬间就不见了,更大
一滴眼泪落下来,接着又是一滴……路灯在车窗外跳过,一颗颗像溢彩的流星划
过。他的脸隐在黑暗里,她虚弱得奄奄一息,他问:“尹小姐?”腹中隐约的抽
痛再次传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颤抖着回过头去,空阔无人的街道,只有
他们的汽车驶着。她哆嗦着低声说:“谢谢你,可我实在没有法子,才想到了你。
就在前面放我下车,如果……如果到时被他知道……”程信之的声音低沉,传到
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熨帖之感:“不会有人说出去的,司机是我从壅南连车一块
儿带过来的,十分可靠。
治安公所的人一定不知道你的身份,否则决不会这样轻易放了你出来。即使
以后他们知道了,也绝不敢说出来——若是被六少知道本来关住了你,又放了你
走,只怕他们个个会掉脑袋,所以他们一定不会说。哪怕上头的治安长官略知一
二,同样害怕六少追究责任,一样会瞒下去。“他三言两句就清晰明了地道出利
害关系,静琬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种希望,轻轻地咬一咬牙:”请你帮助我——为
了程小姐,请你帮助我。“
黑暗里她的眼睛如星子般璀璨,幽幽散发着骇人的光芒,仿佛是绝望,可更
像是一种无可理喻的执狂。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方才道:“尹小姐,
我会尽我所能来帮助你。”
他性格虽然温和,行事却极利落,首先回饭店去,给相熟的友人挂了个电话,
只说有位远亲远道而来参加婚礼,得了急病需要静养,马上就借了一处宅子,立
刻送了静琬过去。
那房子是二进二出的小宅院,只有一对老夫妻在那里看房子,因为日常洒扫,
一切家具又都是现成的,所以取了铺盖出来,立刻就安排好了。程信之见那卧室
虽小,但窗子都关得紧紧的,并不漏风。墙上用白纸糊得很干净,天花板上也并
无蛛网之类的灰吊子。虽然屋子里只摆了一个白漆木床,但铺盖都是簇新的。那
看房子的老妈子提了炉子进来,一会儿功夫屋子里就十分暖和了。
静琬到现在一口气才似松懈下来,只觉得腹中剧痛难耐,整个人都没了支撑
似的,扶着那床架子,慢慢地坐了下去。程信之见她的脸在灯光下半分血色也无,
不由道:“尹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静琬慢慢地摇
头:“我就是累了。”
程信之说:“这里简陋了一些,可是很安全,尹小姐先休息,万一我明天来
不了,也一定会派人来。我对他们说你姓林,是我母亲那边的表亲。”
她一双眸子在灯光下依旧盈盈若秋水,轻声说:“程先生,谢谢你。”
程信之微觉歉疚,道:“我并非古道热肠的君子。”静琬嘴角却微微上扬,
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你肯这么老实地说出来,已经是君子了。”她转过脸去,
只听窗外北风呼啸,似乎一直要刮得人心底都生出无望的寒意来。
程信之走后,程允之一个人坐在那里听戏,更是无聊,戏台上的一段西皮唱
完,许多人站起来拍着巴掌拼命叫好。他一转过脸去,正巧瞧见一名侍卫匆匆过
来,对舒东绪耳语了好一阵功夫,舒东绪立刻弯下腰去,凑在慕容沣耳畔低声说
了两句什么。只见慕容沣脸色微变,霍然起立,转身就往外走。
他这么一走,侍卫们自然前呼后拥地尾随而去,宾客们不由纷纷侧目。何叙
安抢上几步,低声相询,慕容沣连脚步都未放慢,还是舒东绪对何叙安匆匆说了
一句什么,就几步追上去,紧紧跟着慕容沣走出去了。
何叙安含笑回过头来,说:“大家不用担心,只是友邦派了一位重要的代表
来祝贺,专列这个时候才赶到,六少亲自去迎接了,请大家继续听戏。”
宾客们不由嗡嗡地议论,有人说是俄国派来的特使,有人说是扶桑来的特使,
因为戏台上正唱到紧要处,过不一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差不多回到了戏文
上。
慕容沣一直出了穿厅,才对舒东绪说:“拿来我瞧。”舒东绪递上那张短笺,
他接过去,那字迹仿得有七八分像,乍然一看,竟十分类似他的亲笔。再一看后
头的印章,不由紧紧捏着那张纸:“一定是她,这印是真的,定是她趁我不备偷
盖的,她仿过我的字,除了她,再没旁人。”舒东绪道:“陆司令说虽然是个年
轻女子,可是模样并不十分像尹小姐。”慕容沣十分干脆地说:“叫他们将车开
出来,我去治安公所。”舒东绪并不做声,慕容沣怒道:“聋了不成?快去要车!”
如果没有你(19)
舒东绪道:“不如先叫人去看看,如果真是,再安排车去接也不迟。”慕容
沣嘴角一沉,转身就往大门外走,舒东绪着了急,几步追上去,说:“已经三点
钟了,六少,这样晚了,今天是您大喜,洞房花烛夜……”慕容沣回过头来,狠
狠地道:“你他妈给我闭嘴。”
舒东绪见他大发雷霆,只好立刻派人去要车,一边派人去告诉何叙安。何叙
安知道了之后,“嗐”了一声,叫过一名女仆,细细地叮嘱她一番,叫她先到后
面去告诉程谨之。
程谨之听到前面堂会散了,宾客渐去,喧哗的声音渐渐地静下去。而画堂之
上一对红烛,也已经燃去了大半,正在隐约疑惑时,一名女仆走来,满脸堆笑地
说:“前面的何秘书叫我来告诉夫人,六少临时有紧急的军务要处理,所以会晚
一点进来。”
谨之“哦”了一声,因为看桌上的合卺酒,伸手摸了摸壶身已经是触手冰冷,
于是说:“那将这酒再拿去温一温吧。”自有人答应着去了,她重新坐下来,但
见艳艳红烛,焰光跳跃,那玫瑰紫色的窗帘之上,映出自己的影子,却是孤孤单
单的一个。
因为有路灯,车窗玻璃上映出影子,慕容沣心绪烦乱,只望着车窗外出神。
承州取消了宵禁,可是这样三更半夜,路上什么行人都没有,惟有他们的汽车呼
啸而过。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到了治安公所,陆次云早就赶了过来,慕容沣一见
他就问:“人呢?”
陆次云道:“在这边办公室里。”引着慕容沣走过短短一个过道,推开了门。
慕容沣眼见一个女子面向里垂首而坐,穿着一件松香色棉旗袍,瘦削的双肩孱弱
得似不堪一击,他的心骤然一紧,脱口叫了声:“静琬。”
那女子闻声回过头来,却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他一颗心直直地落下去,只
是失望到了顶点,窗外北风呜咽,那寒意一直渗到心底最深处去。
二十九
本来客人散时,已经是三点钟光景,冬天夜长,到七点钟时天还是灰蒙蒙的。
程谨之虽然受的是西式教育,可是天底下没有新娘子睡懒觉的道理,何况慕容沣
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和衣睡了两三个钟头,就起床了。侍候她的木莲是她
从壅南带来的,见她起来,忙替她放好洗脸水,预备好牙膏。她洗漱之后,照例
要花两个钟头梳头化妆,因为今天是过门头一天,特意穿了一件霞影色织锦旗袍,
梳了中式的发髻,发髻之中横绾一支如意钗。她的更衣室里,四面都镶满了镜子,
方在那两面镜子之间,看前影后影,忽然听到外面说:“六少回来了。”
木莲手里还拿着一面小镜子,替她照着后面的发型,她仔细地端详了一番,
确实上上下下,一丝不苟处处妥帖了,方才走出去。慕容沣已经换过了衣裳,本
来昨天穿的是大礼服,后来换的长衫也极华丽,今天穿了戎装,别有一种英挺的
俊朗。她见他神色倦怠,有一种说不出的憔悴之色,不由问:“出了什么事吗?”
慕容沣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昨天酒喝多了,直闹到快六点钟,
我想还是不要进来吵醒你了,所以才在外面打了个盹。”程谨之微笑不语,慕容
沣就说:“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呢?其实还可以睡一会儿。”程谨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