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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声音便冷了几度:“夫人,燕燕卑贱,如何能祈求夫人护我?只是她们敢如此对我,日后,保不定对夫人也是如此!”
碧姝听了,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泪水越发停不住,却不再发一言。
我抬眼瞧见窗口那个人影依旧在此,便叹了一口气对碧姝说:“夫人,您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吧。燕燕也看透了,此仇,必定是要讨回来的。”
“这……”碧姝听了这话,却开始犹犹豫豫。
窗口那个人影动了动,碧姝抹了抹泪说:“是大少爷将你救回来的,让他同你说吧。”
说着便替我掖了掖被角。
碧姝对燕燕的感情深厚,这点从我刚刚附身燕燕尸身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她是将燕燕当亲姐妹看待的,只是这回儿我说要报仇,她怎么就开始躲躲闪闪起来。
难道报仇这事儿不妥么!
还有什么事情比这还妥当的!!
我皱着眉,强力压下胸中的愤怒,碧姝转身替我打开了房门,云远晨果真站在那里。
他的脸依旧线条柔和,只是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紧锁。
头发用一条天青色的发带束起,衣服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
这张酷似封泽的脸,倒让我平静了不少。
我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不去看他,只听见他朝碧姝行了个礼说:“回来的时候耽搁了些,不过好在及时救下了,燕燕没有性命之忧。三姨娘可以现放宽心些。”
没有性命之忧,的确,燕燕的性命早就没有了,我这二十万年的老魂,怎么会被打出她的躯体?
却莫名地心中舒坦了不少。
就像在北冥时封泽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发音,甚至只是一个小小的眼神,都能让我狂躁的心平静下来。不像北冥的朔风,一瞬间将人所有的热度吹冷,而如同落遐山的和风暖阳,一点一点,在不知不觉间,赐予一种无上的平静。
尽管同为水系,我和他的性子果然还是差得很多。
呼吸已然平复,碧姝轻轻掩了门出去。云远晨只是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这气氛太过凝滞,我有些受不了,便背对着他低低开口:“多谢大少爷了。”
他抽了一根凳子随便坐下,说:“云府这样的事情倒是时有发生。却不知这回竟然会落到你头上。”
他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在陈述这样一个事实。我有些震惊,什么叫时有发生,难道云肃都不会管么?
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转过去,面朝着他,好让他看清楚我现在脸上震惊的表情。
这张脸依旧肿胀着,瞪大眼睛都让我面部的肌肉疼得厉害。
云远晨无奈一笑:“我母亲早逝,我并不知道二夫人同我母亲之间有何恩怨,只是我小时候,就发现我身边得力一点的下人,总是被换掉。同我父亲讲过,他也去问过二夫人,说只不过是寻常的人事调动,后来才知道,竟然在所谓调动前,还会来这么一出。”
我听他的语气,说得好像同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难道天庭培养洪迟成为无情无欲之神已经成功了?
那还要接下来的两世情劫做什么。
我冷冷看着他,他垂着眸,我的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看不真切,但却依然发现了他影影绰绰的睫毛下面,藏着的一丝忧伤。回想起他方才的话,注意到同样是庶母,他对二夫人的称呼,同对碧姝的称呼截然不同。
我便迅速敛了眼神中的探究。
这才是我认识的洪迟,他还是有感情的。
于是我说:“知道了,也替二夫人瞒着?”
他的脸上略略有些挂不住:“二夫人是我祖父的副官之女,我母亲未嫁来时便已经许配给我父亲的,只是我母亲是公主,才让她做了侧室。”
“因此你觉得对不起她?”那云远晨也未免太优柔寡断了一点。
他摇摇头,说:“那些下人又何辜,只是云家毕竟不是我做主,我父亲也更加信任她一点。他还常常赞赏她治家严谨。”
云肃那么个大将军,战场上叱咤风云,却连枕边人都看不透彻,我不禁叹了口气。
“那么,为什么一定要顾及你的父亲呢?你身为军人,却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怎么保家卫国?”我继续说。
他的眼睛突然变得亮闪闪的,却有很快黯淡下去。
“我只是想让我父亲高兴。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对他打击很大,我只是……”他抬起了头,不再垂着眸,却只是一个劲儿地向上看着,目光在狭小的房间里游移。
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我才想起这一世的他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成日生活在军营里,为了让他父亲高兴无休无止地训练,甚至休沐都不甚回家来的少年而已。同龄人或许已经成亲生子,而他的身边只有军营里的黄土和汗水。
嘉萌的早逝带来的影响太多,她的离开不仅让碧姝凭借着一张和她几分相似的脸进入云家,也让她的儿子云远晨成为了一个足够优秀却在感情上极为懦弱的人。
司命的这一招倒是很高明。
我意识到他并不是那个长我三千岁,在北冥无微不至照顾我的封泽,也不是已然四万岁,修行路上见过太多生死,磨平太多锋芒的洪迟,他只是云远晨,他同苏寒,虽然是洪迟的一世,却皆是自己。
于是我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听见我自己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深刻地暴露了我的年龄。他不再言语,想来嘉萌的逝去和云肃对他的要求在他十七年的岁月中烙印太深。
嘉萌倒是好命,虽然芳魂早已投入轮回,却依然得到丈夫亲子的惦记。我不禁想起了那个不知所踪的红珠。
心底又是一阵叹息,长得那么相像,究竟是好是坏。我同红珠,封泽与洪迟,甚至嘉萌和碧姝,一张相似的脸究竟能藏多少剧情。
云远晨见我闭上眼,便不再打扰我休息,轻轻将一个小瓷瓶放在桌子上,便起身走了。
行至门口,才将推开门,却又回头对我说:“此事就此压下吧。纠缠对你与她皆无好处,我想,待得时机成熟,再一并作清算,倒也无妨。”
这话说得,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时机何时才算成熟,这又没个准的。
我闭着眼不发一言。
他不能帮我讨回这个公道,我还能指望谁呢。
我发现我自己的束缚也很多,那些条条框框——若是自行报复,燕燕已死,我的行踪被天庭发现会怎样;若是控制不好力道,死伤了人,天庭再次降罚会怎样,上次有司晷金乌顶替,下次不一定了;若是……
被厚厚绷带缠住的手掌没办法握拳,浑身上下的力气皆被抽空。
我动了动身子,终于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谁都有太多限制,谁都不自由。
我早就不是那个一万岁不到就在落遐山里四处撒欢儿跑的日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情劫很快就来了。
我会说下章就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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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奏
又过了一个多月卧病的日子。
这回碧姝没让我再干什么活,我终日地憋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不过这种被囚禁一样的生活已经过惯,孤独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云远晨又回了军营,但是想必碧姝和云远晨已经商量过了。此事就此压下,云肃一门心思在碧姝身上,对我这个燕燕的印象本就不深,我卧病的一个月,倒也没听说过他问过碧姝。
过得清闲,只是狭小的房间让我不舒服。
转眼到了七月,便是云肃的生辰,他现在如日中天,却也不乐意大操大办,只是让二夫人准备家宴,家中女眷随意来点歌舞助兴。
这歌舞助兴,自然是要落到碧姝头上的。她本就是靠这个为生,琴艺在京城也是一绝,二夫人在精打细算方面确实有一手,将这准备节目的事情统统推给碧姝。
表演对碧姝来说,不过是小意思。
为了云肃的生辰,云远晨也被特准每晚可以回家。
他是极乐意同碧姝合奏的。
七月初三用过晚饭后,他们在西苑第一次排练合奏。
我从未听过云远晨的琴音,到此才知道他的笛子吹得极好。碧姝多次夸奖他,他也只是谦虚。
以琴会友,真是不错。
我有法术加成,一个月间这具身体好了七七八八,也能够出来干些活。碧姝心疼我,并不给我太繁重的任务,我只是陪他们排练。
在北冥我也听过封泽吹笛子。他那支玉笛是用海底寒玉雕琢而成,声音清冷,每每吹奏,似诉说着上古的故事,娓娓道来,煞是好听。
我原来极喜欢听他吹奏的,听多了也缠着他学了一两曲,那笛子通灵,我本来就是水生,同它十分契合。
是以在北冥学有小成。
似乎洪迟也会笛子,但是我在落遐山从未听过。
这会儿在云府听得云远晨吹奏,这感觉竟然和当年北冥时候封泽有些相似。
他的笛子只是普通的竹笛,干净利落没有一丝装饰,倒像是他这个人。因为是竹笛,声音清越,同封泽的玉笛又有所不同。只是每一个音脚,每一个停顿,都像是封泽亲自演奏一般。
我竟然听得痴了。
云远晨长年在校场训练,练笛子的时间并不多,是以有些地方比较生疏,此时他们在演奏的并非定下来在寿宴上演奏的曲目,只是练手,云远晨吹得有些漫不经心,到了曲子的结尾,有了几个小错误。对曲子的整体影响并不很大,却让我听着有些怪怪的难受。
一曲终了,还未等碧姝发话,我突然听见自己嘟哝:“方才似乎有地方不对……”
碧姝漂亮的大眼睛飞快扫了我一眼。云远晨也是一愣,半晌才说:“是么?”
我连忙垂眸低头退后两步,好像刚才的话不是我说的一样。
但是云远晨抚着笛子轻笑:“想不到燕燕也通音律。”
碧姝连忙赔笑:“这丫头跟着我久了,耳朵也练得贼精。”说着连忙催我去将她的琵琶抱来。
我撅嘴,朝着琵琶去了。这云远晨又不是听不得说错的人,说他错了难道他还会生气不成。碧姝也做得太小心。
我将琵琶抱过来,碧姝试了试弦,问云远晨:“大少爷觉得哪首曲子好一点?”
云远晨皱眉:“还请三姨娘定夺,三姨娘的琴艺远在儿子之上。只是我倒想知道方才哪里出了错漏。”说着便看向我。
我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言,眼睛死死盯着脚尖。
云远晨的声音依旧温柔醇厚:“无妨,燕燕,你说说看?”
我咬了咬下唇,偷偷瞄了一眼碧姝。碧姝却也抱着琵琶抿着双唇,低头看弦。
我抬眼望了望云远晨,他的表情没有丝毫不悦,我自然是不怕他听了我指出错误生气的,他性子温和,怎么会做如此火爆之事。怕只怕被碧姝看出端倪,我并不知道燕燕此前是否学习过音律,若是说得不好了,引起碧姝怀疑怎么办。
于是依旧低眉不语。
只是云远晨似乎对我来了兴趣,依旧不依不饶:“你服侍了三姨娘那么久,耳朵当然是灵敏的。说说无妨。”
我又偷瞄了一眼碧姝,她脸上的表情我看不真切。
于是便硬着头皮说得:“最后一组音,似乎有些偏移了。”
“你说的是这组?”他说着又把笛子横在唇边,将最后一组音吹了一遍。
想来是个人习惯问题,他那组音中几个高音又偏了。
我皱着眉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