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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大家都穿上新衣服,躲在暖呼呼的窑洞里,嗑着瓜子聊着天,猫蛋狗蛋跟村里的孩子一起四处拾鞭炮屁股,空气中弥漫着各家各户的吃食香气。
今年收成不错,地里的粮食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农民再也不用为来年的肚子问题发愁。再加上冬闲的时候公社组织各村各队,干脆了当的把地按人头分给了各家各户,大家都觉得只要愿意下力气,来年的光景也是艳阳高照的。有了奔头,这年过的自然是热热闹闹,甚至年前几个大队的书记就一块商量好要搞社火。
田兰和润叶让姐夫把缝纫机搬到了润叶屋里,大年初一两个人就闷在屋里捣鼓她们的时髦衣裳。
柱子娘跟女儿、女婿还有两个亲家干脆抹起了牌,也不赌钱就图个乐呵。打牌的间隙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旁边观战的姐姐去开门,发现竟然是公社邮局的人。
“快去接电话吧,你弟弟从部队打电话回来啦!”邮局的人急急地对姐姐喊道。
看到柱子娘也在窑里,他继续道:“看来我到这还真是来对了,柱子娘也在啊。快别摸牌了,你儿子从部队打电话回来了,还在线上没挂呢,快去接吧。”
过年邮电局也放假,只留了他一个人值班,说完话邮局的人就赶忙回去了。柱子来电话可是大事,大家撂下牌,穿上出门的厚衣服,敲了润叶那孔窑的门,叫上润叶和田兰,一家子浩浩荡荡的往邮局跑。
张家栋正在线上等着,一大帮子人,你说两句我说两句,时间就过去了,因为后面还有排着队准备往家打电话的战友,张家栋没说一会儿就不得不把电话挂了。
张家栋已经提干了,按照规矩他的年都得是在部队陪着手下的战士们度过,这样的年已经过了好几个,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特别的想家,大年初一不自觉的就跑到营区外面的邮电所往家打电话,到了邮电所才发现和他一个想法的人还真不少,大家都是等了好久才跟家人讲上几句话。
打完电话,张家栋揣着一颗火热的心,走在因过年而显得清冷的街面上,虽然和家人只讲了几句话,还都是没什么营养的问候语,可是能听到大家的声音,他就觉得很幸福。
接完电话个个都笑嘻嘻的,大家一路谈着笑着慢悠悠的从邮局往家走,没有来时的匆忙纷乱。回到家该抹牌的继续抹牌,该做衣服的继续做衣服。
一回到窑里润叶就笑倒在炕上,田兰站在地上一边脱大衣裳一边调侃道:“你这是刚才西北喝多了,抽抽啊,笑什么呢?”
润叶一个翻身,趴在炕沿上说:“你不觉得好笑吗?张家栋大年初一、千里迢迢的打个电话回来,就这么你寒暄一下,我寒暄一下就没了,什么有用的话也没说上,你说他现在心里怎么想。”
润叶对田兰眨了眨眼睛继续说:“哎,你男人打电话回来,说不定是想跟你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下可好,除了一句‘你好吗?我很好。’啥也没说成。你心里是不是有点想法啊!”
田兰被润叶说的脸红,转过身坐到缝纫机前,不理她。
“哎呀哎呀,知道你脸皮薄,我不说了还不行,咱继续做衣服,啊。”润叶见田兰不说话只得自己放□段,讨好的说。
晚上回到家,独自躺在东窑的炕上,田兰思索着白天的事情,尤其是润叶的话。她自问对张家栋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称为“爱情”的感情,他们到现在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星期,让她爱上一个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星期的男人,这显然不现实。真要谈感情,她对他最多也就是亲人之间的感情,甚至这份亲情还没有她和婆婆之间的深,毕竟她们才是朝夕相处的人。
可自己为什么对涉及到他的事情会脸红呢?田兰躺在炕上翻来覆去、辗转无眠,最后她只想到了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那就是,现在是1980年,她的生理年龄不过20岁,二十岁的姑娘脸皮薄是很正常的。
另一方面,重生以来她受到了婆婆及姐姐一家的呵护,他们像对待一个20岁的年轻小媳妇那样对她,让她无形中产生了一些少女才有的心理认同。
想通了这些,田兰不再因为润叶白天的话而困扰,反而有一种幸福感,一种事业蒸蒸日上、家庭甜美圆满的幸福感,带着甜蜜的幸福感,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记忆中的过年除了春晚就是空无人烟的大街和到哪都响起的麻将声,大家是不是和我一样?
这是今天的更新
正文 第42章 缘分
张家是外来户;在这里没什么亲朋故旧;田兰和继母他们又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所以整个年婆媳俩几乎是在润叶家度过的。
闲来无事,田兰和润叶天天猫在窑里捣鼓那件衣裳;终于在正月十五之前把衣服完工了。放在现在那也就是一件普通的职业套装;可倒退三十年;在这个衣服都异常肥大看不出身材、裤子拉链从侧边开的年代;这种裁剪贴身、展示女性曲线美的衣服很是让润叶惊喜。
衣服一做好,润叶就情不自禁的往身上套,不顾寒风;穿着春装就跑过去给她娘和嫂子显摆。咖啡色的套装;里头是白色的衬衫;配上润叶白皙的皮肤、殷红的唇瓣、飘逸的长发;端的是那样标志。
润叶娘看见她那身打扮,初时很惊艳,而后却板起脸:“大姑娘家的,哪能穿这种不正经的衣裳,这腰掐的这么细,屁股绷得这么紧,怎么能穿得出去,快,快脱下来。”
说着话,润叶娘就上手要把女儿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润叶不肯,不停闪躲。拉扯间润叶娘发现裤子的拉链竟然是开在前面的,更认为这衣服不好,死活让润叶脱下来。张桂香一边帮婆婆数落润叶,一边冲小姑子使眼色,润叶在嫂子的掩护下跑了回来。
田兰正在收拾那些针头线脑的零碎,瞧着润叶气呼呼的跑回来,忙问:“这是怎么了?”
润叶把刚才发生的事讲给田兰听,田兰听后惊讶的说不出话,这裹得严严实实啥都不露的,还叫不是正经人穿的衣裳?
还没等田兰发表意见,姐姐就进来了,“兰子你也真是的,怎么能给润叶做这样的衣裳······”
润叶是小姑子,姐姐不好随便说,只能“啪啪啪”的把火力集中在田兰身上。田兰知道自己是替人受过,只得忍着,润叶看田兰替她挨批评,心里也不好受。姐姐说了一会儿,就出去了,田兰瞧姐姐那样,估计她也是喜欢这件衣服的,女人哪有不爱俏的。
姐姐走了以后,她反而拉着润叶咬起耳朵,没过多久窑里就传来两个姑娘吃吃的笑声。
过完元宵节,砖厂、醋厂和饭店都正式开工,家里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润叶娘观察了一段时间,看润叶再也没有把那件衣服拿出来,以为她听了自己的话,就把心放了下来。谁知道过了一阵子,趁大家把这事忘到脑后,润叶竟然偷偷的把衣服穿到学校去了。
“我们张老师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可漂亮了。”润叶的新衣服先是被班上的孩子告诉各自家里的姐姐、妈妈,没几天全公社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张有堂家的闺女穿了一身时髦衣服,跟天仙似得。
润叶每天上下班走在老街上,总是有人互相悄悄地说:“这就是张有堂家的女儿,她那衣服你瞧仔细了,回头找裁缝做去。”
学校里相熟的老师,甚至还问她衣服是在哪做的,为了不给田兰添麻烦,她推说是请人从上海带回来的。上海啊,那么高级的地方,这下子润叶的那身衣服更加风靡。
后来润叶一直认为,她之所以会放弃教师的铁饭碗改行做服装生意,就是源于那件衣服给她带来的属于女性的满足与虚荣。
当然,这个时候的润叶还无法了解未来,就像她不知道那个再次出现在店里的“战友”会成为她日后的丈夫一样。
自从那天田兰对他的煎饼提出改进意见,许向前就按照田兰的方法改良了他的煎饼,别的他做的都很好,就是那酱他始终熬不好,想了半天,他最终决定找田兰来请教。
许向前拎着礼物站到饭店门口,像上次一样,还是润叶第一个看到了他。
“哎,你又来啦。”润叶看许向前拎着包,以为是张家栋又托他送东西回来“这是柱子哥托你送来的吧,你快进来坐,我叫兰子去。”
润叶知道张家栋的这个战友打仗伤了腿,主动拎过包,把他安顿到一张空桌子坐下,“这两天醋厂的事特别忙,田兰天天都在那边,你先坐着歇会,一会儿到该做饭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润叶给许向前拿了零嘴倒了茶,怕他一个人坐在那不自在,也在边上坐着陪他聊天。没想到聊着聊着,居然发现两人是同一所中学毕业的,只是向前比润叶高了三届,润叶入学的时候,向前正好毕业去参军。
“那个老师,大家都叫他胡萝卜的那个,知道为什么外号叫胡萝卜吗?”向前问润叶,瞧润叶摇头说不知,他解释道“以前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总喜欢跟我们说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多穷多穷,饿死多少人,可他始终埋头苦读。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有一回他边说这话边从口袋里掏粉笔,准备写在黑板上,结果一掏掏出了一根胡萝卜。当时全班同学集体接了一句‘书中自有胡萝卜’。”
“啊,他就是这样被叫‘胡萝卜’的啊!”润叶惊讶。
田兰从醋厂赶回饭店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人相互挨着,聊中学趣事的情景。
她假装咳嗽一声,润叶回过神,瞧见是田兰,“兰子,你回来啦,柱子哥的战友又来帮他送东西了,你们聊,我去厨房里头帮忙。”
润叶飞一阵的钻进厨房,脸红彤彤的。
田兰看了看润叶的背影,转头示意站起来的许向前,有话坐着说。
“嫂子,刚才润叶姑娘说错了,我不是帮张连长送东西回来的,我是自己有点事请教您,所以才过来的。”许向前顿了顿“我现在照着您上次说的法子做煎饼,确实比以前好吃,生意也比以前好,可就是那酱我怎么都熬不好,我想请您指点一下,这酱该怎么熬。”
上次在县城碰上许向前,田兰纯粹是职业病发作,随口那么一说,回来之后她就后悔了。人家好歹是部队转业的伤残军人,地方上肯定安排工作了,他可能就是想起部队里的日子,所以出来搭个摊卖煎饼。她倒好,好为人师的,跑到那给人瞎指挥一通。
可今天听着许向前这话,倒好像是把卖煎饼当成职业了,这不禁让田兰疑惑:“你从部队回来,地方上没给你安排工作吗?”
自从卖煎饼以来,问他类似问题的熟人很多,许向前驾轻就熟的再次解释:“早就安排了,可嫂子也知道,我在战场上伤了一条腿,地方上给我安排的工作不是看大门就是管档案之类的,我这人闲不住,那些事我干不下去,干脆就自己出来摆摊谋生计。”
田兰听了许向前的解释先是惊讶,而后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多的话不说,她很热情的招待了许向前一顿饭,饭后又手把手的教他熬了一锅酱,给他带走,走的时候还把制作方法详细的写在纸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