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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娇-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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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茉似没听到,盯着他身上熟悉的墨色虎衔艾草纹缎袍,想起在霍府第一次见面时他好像穿的就是这套,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记得如此清楚,迷茫之际,那只栩栩如生的白虎已跃至面前。
  “拾掇一下,等下要去向祖父祖母请安。”
  充满磁性的嗓音在卫茉额前泛开,她淡淡地嗯了声,披上外衫下了床,唤来留风和留光为她梳洗,薄湛在后面默默看着那瘦得仿佛一吹就跑的身形,不自觉地想,小知那般要强的一个人,若真被困在这具身躯里该有多难受。
  很快,卫茉着装完毕,略施粉黛,珠玉薄缀,一袭水蓝色的折枝牡丹影纹长裙配奶白坎肩,整体虽素淡了些,却如出水芙蓉,纯净而雅致,比昨日的盛装还美上三分。卫茉端坐在铜镜前望着娇媚动人的自己,微微抿唇,将所有不适应压回心底,起身来到外厅。
  薄湛早已坐在大理石桌旁,侯府的婢女正在上菜,两碗八宝粥,一盘金丝酥饼,一屉蟹粉小笼包,六碟酱菜小食,还有两杯羊乳,整整齐齐地摆了满桌,待卫茉坐下后两人便开始用膳了,婢女们都识趣的退到了门外。
  其间两人并无交谈,安静地对桌而食,卫茉见到有自己爱吃的话梅鸭子和酒渍樱桃不免多吃了一些,而对于从前喝了会过敏的羊乳则是碰都没碰,薄湛全都看在眼里,眸色更深了几分,似一团黑雾,虚虚实实,让人摸不清后面究竟藏着什么。
  沉静的气氛中他们吃完了早饭,随后就去了薄老夫人所在的引岚苑。
  时值深冬,外面还下着簌簌小雪,薄湛接过婢女手中的玉兰花伞,撑开立于庭庑之下,卫茉望了两秒,自觉地站到边上,与他一同踏上了雪白的鹅卵石小径。
  侯府占地宽广,从白露院到引岚院要走一阵子,卫茉思来想去,终于开口问道:“侯爷,老夫人是否真如坊间所言不同意这门婚事?”
  “是。”薄湛答得十分干脆。
  卫茉点点头,心中已有计较,“我知道了。”
  薄湛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道:“记得一会儿把老夫人这三个字改了。”
  卫茉顿了须臾才道:“我会改口的,谢侯爷提醒。”
  这句话说完没多久,穿过一片假山和莲池,引岚院三个烫金大字就出现在眼前,两人并肩行至廊下,还未踏进厅里便听见了训斥声。
  “如此阳奉阴违,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是薄老夫人的声音。
  薄湛远远望见跪在地上的那个背影,顿时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卫茉紧跟在后,走进去粗略一看,除了老侯爷薄振基本到齐了。
  正前方主位上坐着的自然是薄老夫人,鹤发苍苍,精神矍铄,右下坐着大房一家,分别是大伯母马氏、长子薄青和其夫人徐氏,而左下只坐了一个妇人,面容精致,气质柔婉,不必多猜,应该就是薄湛的母亲喻氏了。
  两人走到中间弯身行礼:“孙儿、孙媳给祖母请安。”
  薄老夫人显然余怒未消,只淡淡道:“你们且先坐到一边。”
  她咬字清晰,语调缓慢,却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卫茉稍稍抬眸,瞧见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气魄非比寻常,只一眼便教她惊出了细汗。
  不知跪在堂下被她训斥的倒霉鬼是谁?
  答案尚未分晓,薄湛的大掌伸了过来,牵着她走到下方的第一个座位处,微微垂首道:“见过娘。”
  卫茉跟着又施一礼,没想到喻氏从太师椅上起身,托着她的手肘和蔼地说:“无须多礼,这一路走过来有些冷吧?先坐下暖和暖和。”
  说完,喻氏拉着卫茉坐在自己身边,恰好正对着大厅中央的铜炉,热气蒸腾,飞快地驱散了寒意,而薄湛则自然而然地坐到另一边去了,眼睛却没离开过地上的人。
  这时,薄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弯腰低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目光频频掠过卫茉,就在她满怀疑问之时,薄老夫人开口了。
  “也罢,就先呈上来吧。”
  随后,一名婢女捧着红木盒从帘后款款步出,背对着众人打开了盒盖,薄老夫人略微扫了眼就让她拿下去了,嬷嬷闻弦歌知雅意,立刻让人奉上了朱红色的双喜杯盏,里面的茶水还冒着烟,温度正好。
  卫茉霎时明白了一切,原来早上薄湛交给婢女的东西是贞操帕,她都忘了这码事了,不过既然顺利过关,想必是薄湛做了手脚吧?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杯盏,跪在地上恭谨地向薄老夫人敬茶:“祖母,请喝茶。”
  薄老夫人接过来饮了一口,命嬷嬷递上红封,卫茉谢过便退下了,一切就像是走了个流程,她虽怀着诚挚的敬意,薄老夫人却没什么好脸色,归根结底,还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紧接着她听到薄老夫人朝跪在边上的姑娘问道:“你可知错?”
  “玉致知错,不该顶撞祖母。”
  原来她就是薄湛的亲妹妹薄玉致,怪不得昨天婚礼上为自己解围,卫茉这般想着,不禁对她略有好感。
  薄老夫人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登时把杯盏往案几上一撂,磕出极重的响声,却轻言细语地问:“你觉得私自练武没错?”
  薄玉致咬着唇不说话。
  自从她爹和伯父战死沙场之后薄老夫人就明令禁止小辈们习武,薄湛军职在身不受约束,而她只能偷偷地练,这下被发现了,薄老夫人要没收她爹送给她的佩剑,她心里着急,无意中顶撞了几句,惹得薄老夫人震怒,才有了现在这番对话。
  薄湛太了解她那耿直的性子了,知道再这么下去只怕收不了场,欲替她求情,谁知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祖母……”
  “不必再说了!”
  薄老夫人吩咐嬷嬷拿来家规,逐一摞在薄玉致面前,厚厚的两沓竹简,积灰夹尘,看上去有年份了。
  “你就跪在这念家规,直到明白自己错在哪为止。”
  薄玉致本来就不认同薄老夫人因噎废食的做法,更别提还要拿走她爹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倔脾气冒上来,抓着竹简一抖,一字不落地开始念。
  大伯母马氏一直乐得看戏,此时却不咸不淡地插了句嘴:“母亲,新媳妇刚进门,不如让她跟玉致一起读,多了解一下府里的规矩,省得日后行差踏错。”
  薄老夫人的目光缓缓转向卫茉。
  卫茉知道自己脚下出现了一个坑,正在考虑装傻还是反击,见到薄湛一脸山雨欲来的模样,心想这才是进门的第一天,若真与大房撕破了脸恐怕今后的日子都不好过,还是息事宁人的好,于是她毅然跳进了坑里。
  “伯母说的对,我该向您好好学学。”
  最后几个字卫茉咬得极轻,似有另一层意思,马氏听出来了,没料到这个软柿子居然硌了自己的手,正要发作,卫茉已走到薄玉致身边跪下,捧起另外半截竹简从头开始念起。
  期间喻氏多次想开口求情都被薄湛拦住了,只能心疼地看着两个姑娘受罚,半个多时辰过去,好不容易念完,还没等薄老夫人开口,薄玉致主动说到:“祖母,我先前不懂事,不能体会您的苦心,您就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错了。”
  薄老夫人转着手里的紫檀木核桃,不疾不徐地说:“那你说说看,这家规你犯了哪几条?”
  这下可把薄玉致难住了,说实话,她妥协只是因为不想连累卫茉陪她受罪,所以家规念是念了,却半分都没往心里去,如今薄老夫人让她倒背简直比登天还难,她只能凭着记忆瞎扯几句。
  “回祖母,是违逆亲长、进退有失、不慎言语这三条。”
  应该是蒙到了点子上,薄老夫人的脸色终于阴转晴,没有再继续训斥她,正当她以为要过关了,又听见马氏笑呵呵地说到:“到底是我们薄家的女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是不知道新媳妇听进去多少?”
  卫茉垂着眸子波澜不惊地答道:“自然都听进去了。”
  马氏略一挑眉,笑意逐渐敛去,本就平庸的相貌越发不讨人喜欢,甚至溢出几分刻薄之色,卫茉背对着她看不到,却能从声音中听出她不怀好意。
  “哦?那刚才玉致说的三条在家规中分列第几你可还记得?”
  卫茉沉默了。
  这明显属于刻意刁难,偏偏薄老夫人视而不见,也许是不喜欢卫茉,也许是想借着马氏的嘴考验她,不管怎样都能够看出,薄湛提出要娶她时一定在家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得罪了不少人。
  她暗自嗟叹,突然听到熟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伯母,你进薄家几十年都没背下来的家规,要求茉茉读了半个时辰就倒背如流,恐怕不太合适吧。”
  薄湛还是发话了,字句皆似暗潮涌动,一点儿没给马氏留面子,老实的薄青现在才闻出两房之间的火药味,刚要打圆场,清浅的娇音滑入耳帘。
  “分别是第十三条、第五十六条和第一百零二条。”
  嬷嬷上前翻了翻家规,确认无误,向薄老夫人微微点头,一时之间,四座皆沉默。
  卫茉回过头,先是望了薄湛一眼,然后勾唇哂笑道:“我生性愚钝,想得久了些,伯母见谅。”
  马氏犹如生吞了一只活虫下肚,脸色难看得紧。
  “行了,都闭嘴吧。”薄老夫人摆摆手,似有疲倦之意,“该领罚的领罚,该自省的自省,都下去吧,折腾了一早上,我也累了。”
  众人纷纷起身告退,大房的三人率先离开了引岚院,薄湛则上前扶起了卫茉和薄玉致,走出去了才问道:“都没事吧?”
  卫茉还没说话,薄玉致两步跳到她跟前,满含歉疚地说:“对不起嫂嫂,都是我连累了你,你一定跪疼了吧……”
  喻氏也急道:“快去我院子让吴大夫瞧瞧,这大冷天的可别留下什么病根了。”
  卫茉心中腾起暖意,尽量自然地喊到:“娘,我没事,您和玉致先回去吧,不是还要来送剑吗?可别迟了,不然一会儿祖母又要生气了。”
  薄玉致撅着嘴说:“知道了……”
  喻氏叹口气,又多叮嘱了几句,这才领着薄玉致返回院子,卫茉转过身,与薄湛对视须臾,只听他道:“我们也回去罢。”
  卫茉颔首,深吸一口气踏出了引岚院。
  这嫁到薄府的第一关……算是过了吧?

  ☆、洞察身份

  深夜,明月别枝,万籁俱静。
  卫茉突然从梦中惊醒,迷蒙中蜷起身体摸向膝盖,微微一碰就疼得满头冷汗,瞌睡虫霎时全飞了。她欲起身看看是怎么回事,才支起胳膊,黑暗中倏地响起了低沉的男声。
  “怎么了?”
  她惊得胳膊一滑,恰好跌在薄湛的臂弯里,膝盖却撞到了他的腿,顿时疼得说不出话来。薄湛闻她呼吸加重,立刻点燃了床头灯,发现她脸色苍白地捂着膝盖,卷起银绸裤腿一看,双膝竟又红又肿,他愣了愣,旋即明白这伤是早上弄的。
  “白天问你怎么不说?”
  “那会儿不疼。”
  卫茉话说得云淡风轻,胸中却有股躁郁之气,一是因为没睡醒,二是因为这具身体再一次弱得超越了她的底线,薄湛听出来了,短暂的静默之后起身走到桌前,从屉子里拿出一个瓷瓶,用食指挖出一块水晶冻般的药膏,打着圈涂抹在她的膝盖上。
  药膏又凉又滑,立时舒缓了燥热,只是按压之下痛意愈发深入骨髓,卫茉长睫深垂,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看不出表情,薄湛瞥了眼锦被上被攥成一团的花朵,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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