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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尔瓦托牢牢绑紧,待会儿贝尔纳德将亲自到那里去询问他,仔细看清他的脸。至于那个女孩,他说她的身分是显而易见的,用不着在夜晚询问她。在她因女巫的罪名被烧死之前,她还要面对很多场审判。假如她真是女巫,她也不会轻易说出的。但那个修士说不定后悔了(他瞪着发抖的萨尔瓦托,似乎要萨尔瓦托明白这是他所提供的最后一个机会),会说出实情,供出共犯。
他们两个人被拖走了,一个颓然丧气,默默无语,似乎已发昏了;另一个又哭又叫,拼命踢打,像是一只要被带到屠宰场去的动物。但是贝尔纳德和弓箭手,还有我,都听不懂她的乡下方言。因此尽管她大吼大叫,还是和闭口不语没有两样。有些话语有慑人的力量,有些话语却只会使人更无所适从——那就是愚民粗鄙的语言,上帝没有赐予他们自我表达的恩惠,一如学者和有权势的人那样。
我又一次想要跟上她,但威廉又一次皱着眉头制止了我。
“别轻举妄动,傻子。”他说,“那女孩完了,她已是被火化的肉体了。”
我恐惧地望着那一幕,瞪视那女孩,脑海里思绪奔腾的当儿,觉得有人碰碰我的肩膀。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不用回头我也认得出那是乌伯蒂诺。
“你在看那个女巫,是不是?”他问我。我知道他不可能晓得我的事,所以他这么说,只是因为明察秋毫的他,洞悉了我焦虑的眼神。
“不是,”我辩解道,“我并没有在看她……或者,我是在看她,可是她并不是女巫……我们并不确知,说不定她是无辜的。”
“你看她是因为她很美。她很美,是不是?”他以不寻常的亲切口吻问我,按按我的臂膀,“如果你看她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且你又被她所困扰(我知道你很困扰,因为她被怀疑的罪恶反而使她更令你着迷),如果你望着她便感到渴求,光是这一点她便算得上是个女巫了。提高警觉,孩子……躯壳的美只是表面的。假如男人能看透表面,他们一见到女人就会颤栗的。在那些优雅中包含了黏液和血,体液和胆汁。只要你想想鼻孔里、喉咙里和肚子里都藏了些什么吧——全都是秽物。假使你觉得用指尖摸黏液和粪便使你感到恶心,我们怎么能渴想拥抱装满了粪便的囊袋呢?”
我有种作呕的感觉。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我的导师也听到了他的话,及时过来拯救我,他猝然走向乌伯蒂诺,握住他的臂膀,使他松开我的手。
“够了,乌伯蒂诺。”威廉说,“那女孩很快会受到苦刑,然后被烧死。她将会变成你所说的,黏液、血、体液和胆汁。但是从她的皮肤下挖出上帝想受到保护并以皮肤作为装饰的一切,便是我们这些男人。讲到最根本的灵魂,你也不见得比她好。别再扰乱那孩子了。”
乌伯蒂诺有些狼狈:“也许我犯过罪。”他喃喃说道,“我确实犯过罪,一个罪人还能怎么办呢?”
每个人都已回房去了,对这个事件纷纷置评。威廉和迈克尔又逗留了一会儿,还有几个问他有何看法的麦诺瑞特僧侣。
“贝尔纳德已有了一项论证,虽然暖昧不清。在修道院里有魔法师,做着像在阿维尼翁毒害教皇之类的事。首先,这个论证并未得到证实,不能作为妨碍明天会议的借口。今晚他会设法从那个可怜的恶徒口中逼取别的线索,但我相信他不会在明天早晨立刻便利用这个线索。他会保留它,以后再提出来干扰讨论的过程,如果讨论的方向使他不悦的话。”
迈克尔问道:“他会不会强迫那修士说可以用来攻评我们的话呢?”
威廉犹豫地说:“但愿不会。”※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我意识到,如果萨尔瓦托把自己曾对我们说过的事——关于他和管理员的过去,或者他们和乌伯蒂诺短暂的关系——和盘托出,很可能会造成一种非常尴尬的局面。
“不管怎么说,我们等着瞧就是了。”威廉平静地说,“关于这件事,迈克尔,一切都已在事先便决定了。可是你还是要试一试。”
“是的,”迈克尔说,“而且天主会帮助我。愿圣方济格为我们全体向他求情。”
“阿门。”所有的人都应和着。
“但那并不一定可能。”威廉语出惊人,“圣方济格也许到某个地方去等待审判日了,而没有面对面见到上帝。”
“诅咒那个异端的约翰!”我听见杰罗姆主教低喃道,“要是他现在剥夺了圣徒给我们的帮助,我们这些可怜的罪人将会变成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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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第五天
我羞愧万分,
忍不住呜咽啜泣,
这是我毕生惟一一次世俗的爱,
而自那时起直至现在,我始终叫不出那女孩的名字……
第三十二章
早课
一场关于耶稣贫穷的友善辩论
前一夜的事件使我的心里万般焦虑,第五天早上早课的钟都已响过了,威廉才把我摇醒,警告我说两个代表团就快聚合了。
我由房间的窗子向外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前一天迷蒙的轻雾现在已变成厚软的毯子,把整个高原都盖住了。
我步出房门,眼前的修道院呈现一种新的景色。几幢主要的建筑物——礼拜堂、大教堂、会堂——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还能辨认,虽然模模糊糊的,阴影套着阴影;至于其他的景物惟有隔几步远才看得见。形状——动物和物体——似乎是突然从虚空中浮现,人们在雾中显形,先是灰黑如鬼的影子,然后慢慢地现出,却仍不易辨认。
我生长在北方,对于这样氤氲的迷蒙是很熟悉的,换了另一个时间,可能还会使我联想到家乡的平原和城堡呢。但那天早上的浓雾却使我觉得与我的心情互相吻合,我慢步走向会堂时,昨夜使我彻夜难眠的哀伤有增无减。
离会堂还有几步远时,我看见贝尔纳德·古伊正和另一个人分手,那个人我一时没认出来,然后,当他经过我旁边时,我才看清是马拉其。他像个犯罪的人不愿被人看见似的,畏畏缩缩地东张西望。
他没认出我,一下子便走远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跟在贝尔纳德之后,瞧见他翻阅着一些文件,显然是马拉其拿给他的。在会堂门口,他挥手招来站在附近的弓箭队队长,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后,便径自进了会堂。我也跟了进去。
那是我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由它平实的设计看来,我猜想这里曾在最近重建过,原始的会堂虽保留了一部分,但另一部分可能是被火烧毁了。
由外面走入,会经过一个新式的门,上方是尖顶的圆拱形,没有装饰,只围着玫瑰窗格。但一到里面便是一个旧风格的玄关,还有一个雕刻细致的半月形门楣,这一定是以前那座旧会堂的入口。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门楣的雕刻虽然漂亮,却比不上新建部分的生动。这里的门拱上方,仍绘着坐在王座上的基督,但在他两侧的十二使徒,手里都拿着不同的东西,以不同的姿势站着,已经接受了他的指命,要出发去向所有的人传教。在基督的头部上方,一个分成十二块嵌板的弧形下,还有基督的脚下,画的是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注定要听福音的。由他们的服装,我认得出希伯来人、阿拉伯人、印度人、弗里几亚人、拜占庭人、亚美尼亚人、西徐亚人和罗马人。但是在十二嵌板弧形上方,还有一道三十个圆框造成的弧形,画着未知世界的居民。有许多我十分陌生,另一些我却认得出来。例如,每只手都长有六根手指的怪人;生下来是虫,在树皮和果肉之间发育的半人半羊怪物;诱惑海员的人鱼;衣索匹亚人,全身都是黑的,挖坑穴居屏蔽火热的太阳;人首骡身怪物,前半截是人,后半截是骡子;独眼巨人,仅有的一只眼睛大如盾牌;石妖,头与胸俨然是个女子,腹部如母狼,还有海豚的尾巴;毛茸茸的印度人,住在沼泽及亚北河畔;狗头怪,说话如吠的;独脚人,单凭一只脚却能跑得很快,当他们要遮挡阳光时,只要躺下来,举起伞一般的大脚板即可;希腊的无嘴人,没有嘴巴,仅靠鼻子呼吸空气而活;亚美尼亚留胡子的女人;矮黑人;无头人,天生无头,嘴巴长在肚子上,眼睛长在肩上;红海的魔女,高十二英尺,发长及脚踝,脊柱后拖了一条牛尾,还有骆驼蹄;以及脚板长反的人,因此,如果顺着他们的足迹而行,只会走到他们来的地方,绝不会走到他们去的地方;还有三头怪人,眼睛闪亮如灯火的怪物;塞斯岛的恶魔;人身却有各种动物头的怪物……
这些便是刻在门口处的图案。但是它们并不会使人感到不安,因为它们并不代表这世间的恶魔或地狱的苦刑,而是福音传达全世界并延伸到未知世界的见证人。因此门口无异是个和谐而欢愉的允诺,是基督篇言达成的统一,壮观的基督教世界。
我暗想,这是个好兆头,将在门槛内举行的会议,为了福音冲突的解释而互相敌视的人,或许会在今天平息争论。我又斥责自己是个软弱的罪人,在基督教史上如此重大的事件就要发生之际,竟然还为个人的问题悲叹。与刻在门拱上方那安宁、和谐的伟大允诺比起来,我的痛苦简直太渺小了。我请求上帝原谅我的脆弱,怀着新的平静,跨过门槛。
一进门,我便看见两个代表团的人员都已到齐了,坐在排成半圆形的长凳上,彼此面对,中间隔着一张桌子,桌首坐了院长和伯特兰主教。
我是以记录的名义跟威廉一起来的,威廉将我安置在麦诺瑞特僧侣之间,和迈克尔及他的信徒和其他阿维尼翁宫廷的圣方济格修士同座。这次会议并不是意大利人和法国人之间的争斗,而是圣方济格教徒和忠于罗马教廷的天主教徒将要展开的一场辩论。
和切泽纳的迈克尔共坐的是阿基坦的阿诺尔德兄弟、新堡的哈夫兄弟,和参与佩鲁贾僧会的卫林·安威克兄弟,还有卡法主教和贝伦加·塔洛尼、贝加莫的波那雷提,以及阿维尼翁宫廷的麦诺瑞特修士。对面坐的是阿维尼翁的学士——劳伦斯·狄肯、帕多阿的主教,及巴黎神学博士——强恩·叶诺。在贝尔纳德·古伊旁边,坐着沉默而深思的圣多明俄修士乔万尼·德贝那。威廉告诉我,许多年前,他曾是拿波尼的裁判官,审判过许多贝格德信徒;但当他在一项关于基督贫穷的主张中发现异端时,在该城修道院研读书籍的贝伦加·塔洛尼便起而反对他,并向教皇求助。
当时约翰对这个问题仍不确定,因此他将两人都召到他的宫廷去,辩论了一场,却未获致任何结论。不久之后,我已叙述过了,圣方济格修士们便在佩鲁贾僧会表明了立场。最后,阿维尼翁方面还有几位代表,包括阿尔波里的主教。
阿博院长率先发言,以简述近年来的事件作为开场白。他回忆1322年时,在切泽纳的迈克尔领导下,麦诺瑞特修士聚集在佩鲁贾僧会,创造了完美生活的典范。基督和他的使徒从未拥有任何东西,不管是财产或是封地,而这个事实便是天主教的信仰和教义,由教会书籍中的许多段落推出的。因此,弃绝所有财物的拥有权,是可敬而神圣的,教会早期的神父便遵循这个神圣的规则。 1312年的维也纳会议也重申了这项事实。而约翰教皇本人,在1317年宪法中关于麦诺瑞特修士的条文,也提及那次会议的协议是虔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