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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也只光顾着在门口说,竟一下子忘记了进屋子里,而里间景芊的哭声已经渐渐平息,陈常和秦姨娘便捉摸着趁此赶紧入棺。
由于颜姨娘是病逝,年纪也不大,再者也是这陈府里的罪人,并不能办葬礼的,而是要马上入棺。
好在请来的几位专业人士在处理尸身的时候,景芊也已经停住了哭声,只是站在了一边,死死地盯着颜姨娘。
等颜姨娘净身等事做好之后,就要盖棺了,颜姨娘本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就连唯一的女儿景芊也不是她亲生的,而盖棺必须要有亡者的直系亲属来,最后,景芊还是走了上去,看了她娘亲最后一眼,缓缓地盖上。
在此,景芊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云梦看着那张坚强的脸,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个孩子,自小调皮跋扈了些,现在虽然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影子,但是骨子里却还是一直有那股子倔强。
而如今倔强地竟让任何人都看得心酸,或许她从来都是个让人心酸的人,福薄之人。
等盖棺之后,就已经是午夜了,陈常催着让云梦和陈晏快去睡觉,想必还有一系列事情要做,云梦和陈晏也不懂,便让丫鬟收拾出了一个屋子给他们。
云梦和陈晏都累的不行,但云梦绝对不愿再与陈晏睡一张床上,陈晏却也出乎意料的善解人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云梦肚子里的蛔虫,他一进屋,就很是自觉地在地上打了地铺,好在是夏末,也不是很冷。
云梦累坏了,头刚挨到枕头上就睡着了,陈晏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躺在冷硬的地面上,眼巴巴地瞅着床上的云梦,要不要进程再快一些?他可不愿意每天晚上都打地铺,或者去书房睡……迟早要把他家媳妇儿吃干抹净了。
按规矩,灵柩在家里必须要放上三天,云梦和陈晏便也留下来帮忙了,其实也没什么忙可帮,本来也就不打算举办葬礼的,所以陈晏也就睡了整整三天的地铺,想要把媳妇儿吃干抹净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子规一个外人,倒也不好意思一直留在陈府,第二天便也走了,只有景芊一直守在颜姨娘的灵柩旁边,给她娘亲烧着纸钱。
之后,景月、安大姐夫也都赶来了,只有显林在外地,实在是抽不出身,也来不了,这才作罢。
第三日,陈晏和云梦来换景芊下去休息,景芊却如何也不肯,陈晏无奈,便下去给景芊张罗些吃的喝的,云梦则守在景芊的身旁。
云梦跪在景芊的身边,也顺手拿了纸钱往火盆里放了些,正叹了口气,思绪又飘到颜姨娘当年在陈府无比风光的时候,突然,景芊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不必感到内疚。”
“啊?”
本是有些迷糊的云梦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景芊又说,“娘亲的病逝,你不用感到内疚,娘亲乃福薄之人,命该如此。”
“呃……景芊,你不要太过伤心……”云梦傻愣了半晌,只以为景芊是非常伤心才说出这样的话的。
“如果你还是觉得心里放不下,就把这个当做欠我一个人情,而你欠我的这个人情,我也在你新婚之日被劫走时还给你了,所以我们两不相欠。”
“景芊,你……”云梦目瞪口呆,她完全没想到景芊会这么说。
景芊连头也没抬,手下依旧是不停地烧着纸钱,“你如果不是感到内疚,为何会在娘亲刚病逝不过三刻就赶来了?当日也算是你新婚的第一日,怎么可能会在晚饭后来这里串门?”
“呃……”云梦早已被景芊这几句话噎地无话可说,心里只好不停地骂小丫头片子。
“娘亲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这也是报应,迟早会来的……”
云梦突然间想起了颜姨娘生病时对景芊宠溺地模样,虽然已经憔悴不堪,但是,那好像是她最舒心的时候,她从来也没看见过颜姨娘那样的笑容,或许,从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看清了吧。
“哈哈,这个女人终于死在我前面了是不是?哈哈……”
突然,一阵女人的狂笑声,云梦循声看去,竟然是俞氏,头发和衣服都是散乱不堪,脸上也是脏兮兮的,若是不仔细看,定是认不出来的。
俞氏突然间就这样跑了进来,云梦吓得赶紧要避开,却又突然想到这里是颜姨娘的灵堂,就怕她突然跑过来,会砸掉了颜姨娘的排位。
景芊却淡淡的看了俞氏一眼,转过头来继续烧纸钱,唯恐颜姨娘去了那边,不够钱花似的。
“娘亲和俞氏斗了大半辈子,最后,娘亲病逝了,也算是解脱了,而俞氏疯了,也算是解脱了,她们都是苦命的人。”
眼看俞氏就要冲进来了,景芊却也不躲,云梦急忙把景芊往一旁拽,却看到俞氏突然间跪了下来,脸上涕泗横流。
“我们斗了大半辈子,也糊涂了大半辈子,Lang费了这么多时间,究竟是为了谁呢?三妹妹,那个人,其实将谁也不放在心上,他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他自己,我们这又是何苦呢!我甚至为了他,为了这个家的一世安宁甘愿去劫花轿,哈哈……”
俞氏狂笑着站了起来,这时小厮丫鬟们也围了上来,她突然间从衣袖里取出一把剪刀,放在了脖颈上,“不许过来!”
俞氏脸上仍旧是癫狂的神情,一步步地向后退,正好她的身后是一个大池塘,她走到池塘边,把剪刀放在了脖颈处,猛地用力剪了下去,鲜血四溅,她直直就向后倒去,掉进了池塘里面……
☆、第八章 三藩之乱
北国的深秋比寒冬更是磨人,当树上的片片叶子落下,就意味着一切都走向枯萎,希望一点点地被沉寂在泥土中,再也看不见,摸不到。瑟瑟秋风起,凄凄人分离。
康熙十五年九月,耿精忠失江、浙两路兵,又见郑经占领半个福建,决计降清。同年十月,朝廷奉命大将军杰书遵诏招降精忠,杰书军至福州,精忠亲率文武官员出城迎降,请命仍留靖南王爵,从征剿灭郑经军,以功赎罪。
耿精忠势穷而降,三藩叛域浙、闽、陕渐次平定。朝中众人皆是欢庆,纷纷叹此乃天意,圣上洪福齐天,吴三桂等反贼投降指日可待。
乾清宫中,一个身着宝蓝色绣双龙戏珠样夹棉袍的年轻男子正低头看着折子,看到某处,不由皱了皱眉,“你说说,耿精忠何能如此容易就招降?”
陈晏俯首站在桌旁,昏暗的灯光下,他那一张绝美的脸庞,竟显得柔美,低眸看着折子,眼中隐隐流动着什么,却是看不见,“皇上,臣以为耿精忠失江、浙两路兵,又见郑经占领半个福建,自然已没有后路可退。”
“你是说耿精忠招降,对他来说,就是收益最大的选择?既然他当时已决心反叛,又怎会如此简单地招降?而且,就不怕朕会杀了他?”年轻男子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桌上的黑釉木叶纹茶盏,抿了一口,又道:“朕看这招降之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陈晏依旧低着头,沉思道:“圣上英明,何不再派一个得力之将去看看。”
“也好,就让墨美去吧,也好让他去学学费扬古是如何征战四方的。”说罢,他放下茶盏,起身走向窗前,负手立于窗前,“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便可。”说罢,转过身来,眼神犀利地盯着陈晏。
陈晏心惊,却不露神色,单膝跪地道:“臣谨遵圣谕。”
他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陈晏应声退了下去。
守在殿门外的太监看着陈晏走了出来,满脸堆笑地道:“陈大人,这是要回去?”
“梁公公。”陈晏点头笑了笑,“是要回去了。”说罢,转身便走了。
夜色中最明亮的不过是秋月,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流淌在紫禁城的深墙里,流淌在乾清宫殿门外,清明的夜色,御着瑟瑟的秋风而来。
陈晏走出宫门,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他的二哥陈延敬的府邸。
门口的小厮看到陈晏乘着茫茫夜色而来,很是惊讶,“三爷,您、您来了?”
陈晏点点头,直接奔向正厅后面的书房中。
陈延敬总会在睡觉之前在书房中看看书、练练字,有时也会写诗词,陈晏向来知道他二哥的这个习惯,便直接就去了书房。
“二哥,皇上近几日可有召见你?”陈晏走进屋中,直接问道。
书桌上正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褐衣男子,他抬起头看了看陈晏,“有。”
陈晏走到楠木圆桌前坐了下来,低声道:“皇上可是派你去暗中查探固尔玛珲和爱尔礼?”
陈延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只是暗自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话。
陈晏神情懒懒地把玩着一只白瓷镶金边茶杯,良久,才道:“二哥,此事关乎陈氏一族的身家性命,你可要小心。”
陈延敬看着他,眼神黯了黯,皱眉道:“你还是放不下,忘不了?”顿了顿,又道:“三弟,虽说你也不会去报仇,但如今你在皇家做事,这事还是一切按皇上的吩咐来。皇上耳目众多,你以为你不告诉他费扬古弃明投暗,耿精忠诈降之事,他就不知?”
陈晏没有说话,良久,才道:“二哥,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顿了顿,又道,“凡事还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尤其是参与到这种有关皇家颜面的事情中。”
“我也明白……”陈延敬叹了口气,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云梦的阿玛,简纯亲王暴毙一事,恐怕圣上早就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吧。总归是太祖时候的事,而今发展成这样,谁也不想看到,当年圣上还年幼,很多事物其实都经过太皇太后的手谕,我知道这种事也有碍于皇家颜面,当初派隐卫的首领袁老伯去刺杀他们,却没想到袁老伯反被他们杀害。”
陈晏说罢,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这些年来固尔玛珲和爱尔礼正召集人马,他们要谋权篡位的念头,恐怕很早就有,他们自然罪当万死!只是……”
他转过头看了眼陈延敬,“皇家出了这种有损于颜面的事,整个朝廷知道的屈指可数,等这件事平息下来,我们既是功臣,却也是知道这个皇家丑闻的人,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陈延敬看了看外面清明的月色,不由叹了口气道:“身为人臣,这也是避免不了的,那你如何打算?”
陈晏微微一笑:“二哥到时只将固尔玛珲、爱尔礼所做的事逐一告诉圣上即可,但是要记住一点,但凡他们有什么谋权篡位的意图的动作,二哥尽可能遮掩就好,其他的就交给我好了。”
陈延敬点点头,他看看眼前这个聪慧的弟弟,不由想起多年前,陈延敬初到京城时,陈晏每次总往他家跑的场景,那个时候,陈晏虽然聪颖,却还是有一副孩儿的憨样儿。
而如今,他却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刚刚弱冠的少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成了这样一个什么事都看得通透,却又装作什么事都放得开的人?
应该是他袁老伯的去世,以及他额娘死去的真正原因。
有时候,太成熟不好,把什么事,看得太通透,也不好。
“还不赶快回去,新婚燕尔,可别让云梦等急了。”陈延敬很少说这样的话,只是此时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也很是尴尬,他也是想调节一下气氛。
本以为陈晏会开心,却没想到他的眉头皱的更深,半晌,才嘟嘟囔囔道:“她还巴不得我不回去呢……”
陈延敬倒是乐了,他可是很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