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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氏不远不近的跟着,送杨坚往外走。
南熏殿毕竟是建章宫的地盘,皇上都走了,苏威身为下属,不太好多留,遂告辞离去。
他俩才出门,背后便传来个被帕子捂住的闷声喷嚏,带着短促软糯的尾音。
杨坚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次日前晌,杨坚回到建章宫,去昭文殿的路上,顺道拐来南熏殿瞧瞧。
伽罗吃了药嗜睡,在屋里面眯着,听见外面杨坚跟华裳的说话声,当即往下一溜,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动作之快,仿佛被老鹰追捕时窜回洞里的兔子,利落迅捷,半点不像病中的人。
谭氏原本在旁边翻书,听见动静抬头,不过眨眼之间,就见伽罗已然阖目平躺。
他愣了下,不明白伽罗这究竟算什么反应,听得有脚步声进来,回头见了是杨坚,只好起身行礼。
杨坚问及伽罗病势,谭氏如实相告,当然没戳破伽罗装睡的事。
而伽罗也装得很像,眉头微蹙,呼吸平缓,微微侧向里面。
杨坚站在榻边,瞧了片刻,示意谭氏留步,自回去了。
他一走,谭氏便到了榻边坐着,戳了戳伽罗的肩头,“他走了。”
伽罗不应,忽然掀起锦被,将整个人埋了进去——她此刻才回味过来,刚才的反应着实过于激烈了。心中怀着鬼胎,暂时还不好意思跟外祖母解释,只能当个鸵鸟。
好在谭氏没有穷追,自笑了笑,依旧回桌边看书。
到傍晚时杨坚又来探望,这回伽罗倒是没有装睡,不过也差不多——耷拉的脑袋,闷重的鼻音,无精打采的双眸,仿佛病得半点也不想说话。
杨坚也没多打搅,吩咐侍女放下粥菜,依旧走了。
伽罗照旧吃饭,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也不似平常话多。甚至苏威来看她的时候,她也似闷闷不乐,迥异于从前见到苏威便欢喜的模样。
谭氏在旁瞧着,便知伽罗一夜未归又染了风寒的背后,必定有内情。
否则以伽罗的性情,即便病中身体不适,也不至于时常走神,对谁都提不起精神。
——她有心事!而且这心事,必定跟杨坚有关!
不够毕竟心疼外孙女的身体,谭氏虽然担心,见伽罗不肯透露,也未多问,免得让她费心费神,加重病势。待次日前晌阳光好时,瞧着伽罗风寒渐愈,陪着伽罗出去走了走,也半个字没提那晚出宫未归的事。
此时皇宫之内,隋太祖杨忠可就不像谭氏这样温柔体贴。
紫宸殿内,瑞兽常年吐香。
隋太祖杨忠坐在御案之后,瞧见杨坚应召而来,搁下朱笔,靠向椅背。
许是过于操劳之故,他须发间的花白更加明显,不过有成群的太医伺候,精神倒是很好。那双精光奕奕的眼睛看向杨坚,带着点审视玩味,不是平常的慈和君父之态,却显得威严。
杨坚阔步进去,端然行礼,“拜见父皇!”
隋太祖杨忠抬手示意他起身,将杨坚瞧了片刻,“你还有什么事要禀报朕的吗?”
“儿臣刚才去了刑部……”
“除了宇文坚的事!”隋太祖杨忠打断他,将双手撑在桌案,摆出个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我只问建章宫的事,有什么要回禀朕?”
杨坚心中突的一跳,面不改色,“建章宫一切如常,昨日韩先生……”
“一切如常?”隋太祖杨忠再度打断他,脸色蓦然沉了些,“朕的皇上险些在京郊遇刺,刺客虽然落网,幕后主使却逍遥法外。储君遇到这样的事,你说一切如常!”他在桌案上闷闷一拍,显然是强压怒气。
杨坚面色微动,当即撩起衣袍,跪地道:“儿臣幸未有损,怕父皇担心,故未禀报。”
隋太祖杨忠冷哼了声,“起来回话。”
他本就性情沉默冷厉,从前有发妻婉言劝慰,还能摆出慈父的温和之态,对杨坚兄弟悉心教导,将宁远公主捧在手心。自惠王妃遇刺,他痛失爱妻却难以报仇,又遭睿宗皇帝冷落打压,及至后来夺嫡失败,性情日渐沉冷。淮南那数年,浓浓阴霾下,性子愈发阴沉多变,莫说朝臣,就连至亲的杨坚,也未必能猜中心思。
杨坚知他怪罪,并未立刻起身,“儿臣令父皇担忧,自知有罪。”
“你的罪行不是叫朕担忧,而是瞒而不报!”隋太祖杨忠瞧着杨坚,心情复杂。
当年他夺嫡时,不止兄弟阋墙,父子也有罅隙,睿宗皇帝没少在他周围安插眼线。他这儿的风吹草动,很快便能传到睿宗皇帝耳中。如今他居于帝位,膝下唯有杨坚这个独子,他又上了年纪,没打算动摇储君,对杨坚十分信任,几乎没在建章宫插手。
谁知放任的结果,就是眼前这样的事——
皇上在京郊遇到刺杀,他这个当皇帝的,竟然过了三日才知道消息!
当时的震惊、诧异、担忧,悉数化为对杨坚的不豫,至此时,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殿里静默片刻,隋太祖杨忠才缓了口气,“查得如何?”
“刺客来自锦州的月神教,虽没吐露幕后主使,但敢对儿臣出手的,京城里没几个人。”杨坚起身,抚平衣衫,“锦州的祸患,此时还无法可解。宇文坚的案子已让父皇费神,儿臣不愿让父皇再添烦恼,所以处置了那几个刺客,没声张此事。”
“哼。”隋太祖杨忠轻笑了声,神色缓和了些许,却还是沉着脸死盯杨坚。
杨坚对上他的目光,却觉头皮一阵发麻。
果然,隋太祖杨忠立马就提到了他真正想暂且隐瞒的部分。
“朕听说,你忙里抽空去别苑,还带了个女子随行?”隋太祖杨忠见杨坚没否认,续道:“你那眼高于顶的臭脾气,连姜瞻的孙女也没看上,带的是谁?”
杨坚手藏于袖,五指微握。
既然查问得如此详细,隋太祖杨忠不可能没问同行的是谁,再瞒无益。他深吸了口气,迎着隋太祖杨忠的目光,缓缓道:“是父皇之前见过的,独孤伽罗。”
“她?”隋太祖杨忠没露半点意外之色,只淡声道:“突厥使臣一走,我险些忘了她。转眼半年,你让她查的事情,查明白了?”
“有些头绪,但还未彻底查明。”杨坚道。
隋太祖杨忠目光更沉。
“建章宫手腕雷厉风行,令多少人敬畏,这事却办得如此迟缓?”隋太祖杨忠语含讥诮。
而这讥诮背后的怀疑,杨坚心知肚明。
他更知道父皇的性子,但凡起了疑心,必会深究到底。既然察觉有异,必然会强势介入,将这半年建章宫的事情悉数查明。想要隐瞒,已无可能,迟早要坦白的事,终得有挑明之时。
杨坚默了片刻,决定不再虚与委蛇,避开长命锁的事,直指要害,“儿臣之所以带独孤伽罗去别苑,是因为——儿臣喜欢她。”见上首隋太祖杨忠的讥诮僵在脸上,郑重道:“深思熟虑,真心实意。”
八个字清晰分明,隋太祖杨忠心中的猜测被坐实,勃然变色。
“放肆!”他猛然拍案起身,许是过于激动,身子微晃了晃。
震怒下的厉声斥责在空旷殿内尤为清晰,杨坚几乎能看到隋太祖杨忠额头猛然凸起的青筋。多年仇恨压在心中,隋太祖杨忠有多恨独孤信和高探微,恐怕连杨坚都想象不到。花白的须发颤抖,隋太祖杨忠盯着杨坚,脸色转为铁青,双目阴云密布。
勃然怒气如黑云压来,几欲摧城。
杨坚不闪不避,不露丝毫怯色,缓缓跪在地上。不像退让,反倒像是坚定心意。
隋太祖杨忠扶在案上的双手已握成拳头,咬牙道:“你再说一遍?”
“儿臣喜欢独孤伽罗。”杨坚端然跪地,脊背挺得笔直,“恳请父皇成全。”
隋太祖杨忠的脸色难看极了; 震怒之下没法站在原地; 几步走至杨坚跟前; 铁青着脸道:“独孤信的孙女,高探微的外孙女; 她的身份,你不知道?”
“儿臣知道。儿臣对独孤信和高探微同样深恨,但那些事都跟伽罗无关。昔日的恩怨自有其主,当年独孤善在外为官; 半点不曾参与,更勿论独孤伽罗……”
“闭嘴!”隋太祖杨忠胸膛起伏; 忽然拧眉,捂着胸口退了两步; 咬牙怒目; 两颊泛红。
杨坚面色微变。
父皇的身体他是知道的,早年在淮南的时候,就因肝气不调,易躁易怒。这些忍辱负重; 以全然颓败的劣势谋划安排,费尽心思; 着实耗损精神; 极力收敛的郁气也尽数积在身上,愈发伤肝。御医先前也提过; 父皇肝气郁结,不宜过忧过怒; 然而朝堂上诸事繁重,宇文述之辈又屡生事端,哪能真做到不忧不怒?病势只见加重,不见痊愈。
此时他手捂胸口,显见得是被气得肝疼。
杨坚再硬的性子,也不想气坏龙体。
意识到方才确实用力过猛,他心中愧疚,忙缓了神色,起身扶住隋太祖杨忠,取过案上茶杯送到隋太祖杨忠唇边,“父皇息怒,先喝口茶。”
这茶也是御医配的,意在调肝理气。
隋太祖杨忠瞪着他,恨也不是,骂也不是。
最懂事的长子早已亡故,杨坚性格随他,孝心忠心都有,就只是脾气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父子俩处境艰难,不宜徒生罅隙,一味的针尖对麦芒,更无益处,恐怕杨坚一鼓作气,反会将他气晕在这里也说不定。
隋太祖杨忠缓了良久才收敛怒气。
“你的母妃,死在独孤信和宇文述手上。你的兄长,死在高探微手上。”他瞧着杨坚,眼中苛责稍收,“你今日说过的话,朕念你是一时糊涂,暂不计较。今日的事就此打住,你回去想清楚了,再来回朕。”
“儿臣已经——”
“回去再想!对着你母妃和兄长的灵位,仔细想!”隋太祖杨忠控制不住怒气,厉声打断。
杨坚顿了顿,没再火上浇油,“儿臣遵命。”
“那个独孤伽罗呢?把她囚禁在建章宫的那个东西……”时隔数月,又是盛怒才过,隋太祖杨忠没能想起来缘由,索性跳过去,“你查不清,朕亲自来查。立刻召她进宫,朕要亲自审问!”
杨坚俯身拱手,“她如今抱病,还请父皇宽限两日。”
“是吗。”隋太祖杨忠怒而冷笑,将杨坚审视片刻,盛怒过后思绪渐渐清晰,恢复原本的严厉尊贵姿态,挥手道:“朕知道了。姜瞻那里想必有了进展,你替朕去一趟,问明情况,尽快解决。”
他忽然放过伽罗,令杨坚稍觉意外。
但此刻显然不是能抗旨的时候,娶妻的事可缓一点筹谋,父皇的病势却不容雪上加霜。
遂应命告退。
隋太祖杨忠看着他的身影走出门外,脸上愈发阴沉。他坐了片刻,神色渐渐凝重,起身出了紫宸殿,命内监摆驾,往左银光门而去。出了这道门折而向北,经过东北侧的宫苑,便是去往建章宫的方向。
行径仪秋宫时,原本缓缓行进的龙辇,忽然停住。
隋太祖杨忠尚未睁眼,身侧侍奉的内监已上前道:“太上皇,是公主殿下。”
英娥?这么不巧。
谢英娥不止是他膝下独女,更因长相随了年轻时的惠王妃,格外得隋太祖杨忠爱护。先前在紫宸殿里生出的怒气在见到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