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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杨闻成掩饰地很好,若不是谢珝碰巧瞥见,恐怕也还发现不了。
九江书院与广陵书院近年来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对方是九江书院的人,对广陵书院出身的他看不惯很正常,更何况还有府试案首一事搁在里头……
虽然动机已经有了; 但谢珝还是不能确定这件事是不是杨闻成指使人做的; 毕竟在科场之中干这种事风险太大; 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风险一向与利益并存,这都是说不准的。
他抬眼望去的时候; 对面之人还没起身; 没一丝动静。
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已将考卷答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就睡着不起了。
现在想这些并无济于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继续答题,纵使他性子再怎么沉稳,但终究不是圣人,辛辛苦苦劳累了一天的成果被毁成这样; 一阵阵的烦躁还是不住地涌上心头,索性闭上眼睛,抬手按压了几下太阳穴,随即深吸了一口气。
几息之后,谢珝重新睁开眼时,望着桌上已经被水打湿到完全不能再用的纸,压根儿没有整理的心思,直接便伸手拉了拉旁边的铃。
正在外边巡逻的士卒听见声音,就转过身,朝他这边走过来,站定之后就问他所为何事,或许是也在这贡院中被关了三日的缘故,跟谢珝说话的态度并不怎么好。
此时的谢珝倒是心绪平稳了许多,闻言也不生气,只语气温和地开口问道:“我的考卷不知何时被水打湿了,可否再给我几张新的。”
那士卒一听他这话就有些嗤之以鼻,心里不由得嘲笑,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除了读书就什么都不会,笨手笨脚的,连自己的考卷都能被水给弄湿了,以后就算能考中进士,又能有什么作为?
可就是这些读书人,就他娘的比他们这些兵卒子金贵!
他越想越气,正想开口骂几句,但眼前这书生态度又颇为温和,也没有像某些考生那样对他们看不起,想要骂出口的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半道儿堵了回去,别提有多心塞了,只好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又补了一句:“你等着,我去问问考官大人们。”
谢珝闻言,便点了点头,又有礼地道了声“多谢。”
好在考官那头并没有多加为难苛责,不过一会儿,那士卒就带了新的草稿纸和答题纸回来了,不由分说地放在谢珝桌子上,就转过身走了。
谢珝一句道谢还未说出口,就被他这动作给塞回去了,不免无奈地摇了摇头。
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脑袋,他便沉下心思,开始往答题纸上落笔。
自他穿越以来,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如此时一般感谢自己有个过目不忘的优势,昨日写在草稿纸上的内容历历在目,清晰无比,他下笔虽十分迅速,手却丝毫不抖,字迹也仍旧平稳整齐,一如印刷出来的。
他这边的动静一早就吸引了周围考生的注意,见他是因为草稿纸被打湿了,便咂着嘴频频摇头,离交卷的时候也不远了,别说不可能将之前答下来的全部记住,就算能记住,也不够时间写到答题纸上啊,可怜了……
不过也有见到这一幕就喜上心头的。
毕竟少一个竞争者,他们取中的机会不就更大了吗?
而杨闻成的那间号房里,始终都没有动静。
其他人的心思谢珝一概不知,也没工夫去知道,此时他已经写完了一张纸了。
正当他奋笔疾书,其他考生也准备开始誊抄之时,外头却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声响之大,饶是沉浸在答卷中的谢珝也被骤然惊到,不由地抬头往外头瞧去。
不过也没过多久,考场之中的众人就也被波及到了。
考场大门被人从外头打开,随即一队身穿大红蟒衣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约莫七八人,进来之后就直身立在过道之中,每隔一段距离一个,皆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唬得附近的考生瞬间大气都不敢出。
为首一人威势更甚,直直走到最前面,才转过身,朝下头看了半晌,才沉声冲场中诸位考生肃言道:“锦衣卫奉命办事,现令所有考生停笔,上交草稿纸与考卷,若有不交者,无故喧哗者,皆以阻碍公差为由,带回诏狱!”
话音刚落,当即就有性子急躁的考生出口喊道:“这不合规矩!”
还有几个也出声附和。
那为首的锦衣卫闻声后没有转头,甚至连一个眼风都没往那边扫,只继续面无表情地启唇道了声:
“带回去。”
底下的锦衣卫收到命令之后,立马动作起来,从听令到抓人,也只用了几息不到的时间。
高效率可见一斑。
望着周围已经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的考生们,谢珝不禁在心中摇了摇头,目光投向桌上已经答了十之二三,字迹还未干透的考卷,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份考卷,看样子终究是没办法答完了。
贡院之中或许是出了大事,如若不然,也不会惊动了锦衣卫。
锦衣卫在大永存在已久,或许是开国皇帝是穿越者的原因。
他可能认为锦衣卫若是用得好了,便是皇权手中的一把利刃,某些事情也会好办许多,只是近些年来,这把刀不经常出鞘,便有些人已经忘了彼时他们是如何的锋利。
这些考生,包括方才出声喊话的那一位,或许都是记性大不好的其中一员。
有了这一幕作为震慑,锦衣卫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就顺利了许多,不多时,在场所有考生的草稿纸和考卷,都被收齐交了上去,无论是已经答完了的,还是没有答完的。
为首那人在仔细清点过交上来的东西之后,便大手一挥,只留下两个人看守考场,带着其余的锦衣卫和方才那位喧哗的考生,不作犹豫地踏出了大门。
顺便还将考场的门重新关上。
随即,众人便听到了一阵沉重的“哗啦”声,仔细分辨,竟是有人用锁链,从外头把大门锁住的声音!
不由得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到底发生了何事?!
事态竟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
但由于考场里还有两个被留下来看守众人的锦衣卫,考生们也不敢开口说话,只坐立不安地待在自己的号房里,有些人还在狭小的空间中不停地走来走去,像是些热锅上的蚂蚁。
谢珝对面的杨闻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醒了,亦是一言不发,眼神略有些凝滞,只愣愣地坐在号房内,看着上面只余笔墨的桌面发着呆。
整个考场之中,都弥漫着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息。
谢珝倒没有如其他人那般走来走去,只是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面上神色也不甚轻松,眉头皱起,右手拇指与中指不断摩擦着,却没有发出声音,这是他多年以来形成的小习惯,思考之时便容易如此。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今日之事应当与这次院试有关。
是考题泄露?
还是有人买卖关节?
既然他们考场之中都被这般严格地看管了起来,那主考官与其余考官那边,想来情况也是不容乐观。
若是出了科场舞弊案,无论如何,主考官定然是脱不了干系的。
想到那位同出自广陵书院的白大人,谢珝心中不由蒙上了一层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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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的其实并没有错,今日锦衣卫奉命封闭贡院,查的就是此次盛京院试考题泄露之事。
而包括白慎行在内的一众与院试相关的官员们,也在方才就被悉数带走,关入诏狱。
☆、院外议
五十二、院外议
许是锦衣卫们人手不足,也可能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因此; 在封闭起贡院的当天晚上; 就有五军营的士兵们来替换了留在考场中的锦衣卫; 负责继续看守这些考生。
连同第三场考试的时间一起算; 这已经是在号房中待着的第二个晚上了。
一般人在这么狭小的环境里待这么久的时间,都会受不了,还好五军营的士兵们没像锦衣卫们那么不近人情,中间还让考生们从号房里出来放了一次风,稍稍缓解了场内的气氛。
不过说是缓解,也只是稍微的程度,并没有多少。
等到考生们再次被关进号房之中; 那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就再次弥漫起来。
吃过晚饭后已是夜幕四合。
晚饭也是从外头送进来的; 很是简陋; 每人只有两张饼和一碗清水,不过大多数人此时也没心情吃。
谢珝倒是看着发到他面前的饼和水,伸手接过,苦中作乐地想; 自他穿越以来; 都从未吃过如此简陋的晚饭,也不知道肠胃有没有被养得娇弱起来,偶尔吃吃这种粗粮,来清清肠胃,应当也不错。
天色渐晚,考试时给众人的蜡烛还未用完; 大家索性就重新点上了。
因已是盛夏,夜晚的蚊虫也逐渐多了起来,谢珝望着眼前围绕烛火扑腾着的飞虫,对周围号房里传来的长吁短叹充耳不闻,只安静地回想着这次事件相关的可能性。
院试,其实才能算是漫长科举路上的第一大步,前面的县试跟府试只能算是预备考。
只有通过院试,才能成为生员,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秀才,之后才能继续往下考,考乡试,考会试,乃至殿试。
秀才不仅是以后在仕途上能有所进益,更拥有许多特权,在地方上也可以获得尊重,比如见了知县可以不跪,地方上不可随意对秀才用刑,还比如可以免除徭役等等。
所以有些人为了一个秀才的功名,愿意铤而走险,这种事并不稀奇。但盛京院试的考官中有人做出舞弊的事情来,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盛京乃国都,天子脚下,一件小事也能被放大无数倍,更何况是科场舞弊这样大的事。
或许是他的阅历太少,实在是想不出来除了钱财,还有什么原因能让犯事之人铤而走险。
而钱财,比起自己的仕途来说,不是微不足道吗?
……
考生们足足被关了五日,因天气实在太热,压力也实在太大,中途已经有几个年纪不小的考生晕倒,随即被抬了出去。
众人更是心有戚戚焉。
好在到了第五日,贡院的门终于打开了,除了有些考生被再一次过来的锦衣卫锁上带走,其他人总算是可以走出考场归家了。
连吃了五天的大饼加清水,偶尔会有点儿酸菜,几乎所有人都面色惨白如纸,走起来也踉踉跄跄的,原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四肢不勤,只一头闷在书堆中读书,身体素质不怎么样,再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加上闷热的环境影响,自然并不好受。
走出贡院门口,一眼望去,外头全都是来接自家考生的家人,熙熙攘攘一大片,不由得让人眼晕。
“栓子!爹在这儿呢!”
这是一个面容憨厚的汉子被挤到了栅栏旁边,拼命地朝着门口挥手,大声唤着自家儿子。
“培才!你别动,等着大哥过来接你!”
这是一位身穿书生袍的青年在往人群中冲,丝毫不顾及衣裳已经被挤得乱七八糟,顶着满头的汗,丝毫不顾形象。
……
如此种种,多不胜数。
谢珝在刚出大门时就瞥见了谢琅,正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地往外头走,五天前还是一个精神饱满的好少年,五天后就被摧残这样了,绕是谢珝见状,也不由得心中叹气。
不过他自己也没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