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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一沉,想着自己这次在劫难逃,结果扭头一看,竟是一张熟悉的侧脸:“夏师兄?”
夏羡宁略一颔首,把他挡在身后,空着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在半空中划了个半弧,太极图案应手而出,携着一道凌厉气劲向前直撞了出去,硬生生把所有围上来的羽衣人逼退了半步,在周围形成了一道结界。
夏羡宁从来都是话少拳多,这一招过后,他片刻的停顿都没有,手指反扣,魏收不由自主松手,弧刀已经到了夏羡宁手上,刀势如虹,破开水雾,直向前逼出。
瞬时间,苍穹作响,清光满目,一刀之威,百敌皆退,竟然无一人可以应其锋芒!
夏羡宁将刀一甩,刀锋入地,斜斜插在了两方对手之间,他负着手,在一片静默之中,只冷冷说了两个字:“交人。”
他一出手就震慑全场,一帮羽衣人原本占尽上风,这个时候却是又惊又惧,片刻的沉默之后,一群人忽然大喊一声,调头就跑,但夏羡宁的结界却也不是白给的,打头逃跑的人一头撞上去,瞬间被上面倏忽闪现的金光灼伤了翅膀,疼的大声惨叫,其余的人立刻就不敢随意动弹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夏羡宁可算是大展神威,而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有点走神——他也被这个结界困住过,是洛映白干的。
那个时候两个人都还小,夏羡宁才刚刚拜师,洛映白入门比他早,会的法术比他多,人还特别讨厌,学成了之后最喜欢拿新来的师弟实验,结果弄了个金光焚火界,把两个人都给罩进去了。
家里没人,两个小孩坐在里面饿了大半天,夏羡宁气的够呛,无论洛映白怎么跟自己说话都不搭理他,后来洛映白可怜兮兮地说:“你跟我说说话分散分散注意力嘛,我好饿。”
夏羡宁没好气地说:“我也很饿,饿到快死了,都是你这个烦人精害的!”
洛映白被吓住了,小心翼翼地说:“你真的会饿死吗?”
夏羡宁干脆仰身躺在草地上,着眼睛不理他,结果洛映白真的以为师弟要饿死了,居然把手按到结界上,说是要把自己烤熟了给他吃。
要不是夏羡宁挡的及时,现在粉丝无数的陵安君恐怕也就只能演神雕大侠了。
思绪万千,来的猝不及防,直到魏收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夏羡宁才猛然反应过来,那些羽衣人正在跟他说话:“被抓上来的我们一个都没杀过,不管要哪个人,你说出来咱们都好商量。”
心头的柔软散开,夏羡宁淡淡道:“你们抓来的所有人,和羽王,我都要带走。妖族与人族原本协议互不侵犯,各守一边,你们既然不遵从约定,理应对现在的结果负责。”
一个羽衣人对他还是很不服,忍不住道:“我们羽王找不见了,如果他出面,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站在这?”
夏羡宁剑眉一挑,还没说话,身体忽然向左侧一让,他身后风声乍起,一样东西从后面扔来,重重撞在了说话的那个羽衣人身上。
一个含笑的清朗声音从后方传来:“不用费心,人在我这。”
夏羡宁略怔了怔,眼神一柔,浮起一层笑意,魏收则是又惊又喜地回头,叫了一声“洛师兄”。
说话的人走上来,一身黑衣,相貌清冷,脸上却微含笑意,他的步履悠闲,走在这片充满杀气的空地上,反倒别有一番风流。
洛映白笑眯眯冲魏收点了下头:“看来是没受伤。”
他说着话,走到两个人旁边,夏羡宁的结界在他面前宛若无物,洛映白轻轻一拨,如同信手拈花,结界瞬间散开。
他将手搭在夏羡宁的肩膀上:“被抓来的人不多,都在大面上了,这位羽王已经答应跟着走一趟,别跟他们废话了,咱们走吧。”
在处置结果没出来之前,羽衣人不能随便离开,羽王和被拐卖来的人则被带下了山,这次他们一共救出来一百一十九人,但十分讽刺的是,不幸丧生的那些,竟没有一个人是死在传说中的大妖怪羽衣人手里,他们全都是被自己的同胞残害的。
夏羡宁他们几个人下了山之后,特侦处已经跟市局专门派来打拐的小队汇合,他们刚刚跟这里不肯罢休的刁民们发生了一场冲突,足有十来个人被手铐拷着,预备带回去处理。
其实如果仔细论起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帮凶,可是愚昧与无知是植根在骨子里的,他们甚至并不觉得自身有什么错误。
这个村子远在一隃,此地山势险要,道路狭窄,交通非常不方便,文明没有开化的村民们带着最原始的兽性生活其间,既可怜,又可悲。
这里没有先进的科技支持,信息不发达,家家户户同气连枝,如果要具体分清楚哪一个人手上沾染了人命,哪一个人仅仅是帮凶,甚至究竟谁同样也是被压迫的对象,都是十分困难的。更何况临时出动紧急任务救人,人手调配不足,更加使他们无法一次性将这些村民全部抓走。
现在能做的,只有先带走领头的,然后在出山路上设下迷障,再慢慢地收押处理。
但事实上,结果绝不仅止于此。
夏羡宁远远眺望这片村庄,望气之术对于他来说只是基本功。眼前原本清新秀丽的山水之间早已堆叠了一层淡淡的血色,所有的建筑都被笼在一层阴沉的黑雾中,黑与红交织,已经在半空有了隐约的形状,正是阴煞化凶之兆,生机外流,恐怕住在此地的村民们除非身上带有大功德者,都难以逃过这一劫难。
除此之外,不少人身后都跟着面色阴沉的魂魄,那是不肯投胎的受害者强行滞留在人间,希望能为自己报仇。
此刻这些阴灵死去不久,怨力不深,他们畏惧村民们身上的血煞气无法动手,但经时日久,总有能够积蓄足够力量的时候,二十年之内,想必就连这片地方就不会存在了。
人力无法探查之处,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夏羡宁忽然察觉异状,将目光转向自己身边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这两个都是中年男人的面貌,白的身材高瘦,满面笑容,所戴高帽上面写着“一生见财”四个字,黑的矮矮胖胖,横眉立目,帽子上写的则是“天下太平”,两人手里都拿着镣铐。
这两人正是白无常谢必安和黑无常范无救。
夏羡宁微微颔首,道:“谢阴差、范阴差。”
两个人同时向他躬身,态度很是恭谨,黑无常道:“夏、夏司主,也在,真巧。”
白无常悄悄揉了揉额角。
黑无常素来有口吃之症,夏羡宁不以为意,神态平静地回道:“是巧,请问两位阴差因何而来?”
白无常抢着说:“这个地方怨气冲天,不肯回归地府的阴魂太多,我等特意来将他们带走。”
夏羡宁道:“他们是冤死的,在阳间有债未了。”
黑无常张嘴,白无常已经口齿伶俐地接道:“命有数,轮回有数,死归地府,当然之理。”
夏羡宁道:“虽有轮回之数,亦应昭彰天理,他们身上的怨气并非无因而来,两位阴差应该给他们讨回公道的机会。”
黑无常道:“这是”
白无常迅速道:“怨气乃是人心中自发,如果足够,便可以跳脱轮回,自行报仇。但此时它们无此能力,留在这里不过是费时误事。”
夏羡宁道:“不是他们死的不惨,怨气不够,而是村民们杀了太多的人却没有丝毫悔过之心,身上的血煞护体,无法突破。”
白无常道:“那也是同样道理,我们总不能放任他们留在阳间几十年”
黑无常总算把舌头捋直了插嘴道:“也不是不可以,他、他们死的冤,我、我们可以等”
白无常:“”
白无常怒道:“你为什么总是跟活人一伙!上次你就是这样,有没有点同伴意识?!”
黑无常道:“他们对。”
白无常咆哮:“对个屁!”
黑无常很认真地说:“夏司主为人正派,天、天资超绝我,信他能处理好、这、这里的事。他、他的师兄亦是大勇大善之人,我亦一向钦佩。”
夏羡宁冲黑无常点了点头:“范阴差慧眼如炬,眼光独到。”
白无常抹了把脸,在心里冷飕飕地想,也不知道人活着都是这么无耻,还是无耻的人才能活着,为什么他们死人脸皮就不像这么厚。
这帮术士!娘的!
他受到了惨无人道的反水和孤立,又对夏羡宁心有忌惮,不敢硬抗,只好没好气地道:“不知道夏司主想怎样?”
夏羡宁道:“不敢多劳烦二位阴差,请二位给他们七天的时间报仇即可。”
他的要求并不过分,白无常反倒一愣,道:“村民们身上血煞护体,那可是世代积累下来的,要报仇的却都是新丧鬼,七天怎么够?”
夏羡宁示意他转头看,黑白无常同时回头,都能看见村子外面屏障一样包着一层透明的保护膜,那正是血煞之气形成——人如果太坏,甚至连厉鬼都要惧怕。
“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1
在他们身后,夏羡宁口中念诵九字真言,手中配合结印,沉沉的黑暗中,逐渐有幽光流影在他指边盘旋,随即神光升空,天边明月忽然变色,竟转眼变成一轮血色的弯钩!
夏羡宁轻喝道:“破德血煞,洞明越章,先杀恶鬼,后斩夜光。急急如律令!”
随着他的喝令,血色轰然一爆,残月恢复正常,隐隐笼在村子上方那层透明的膜却已经不见了,周围片刻的沉寂之后,无数冤魂怨鬼轰然而起,扑入了那片村庄。
血煞已破!从此此地再无护体之屏障!
白无常没想到夏羡宁会这样做,一时心惊,忍不住看向他,只见月华之下,俊容漠漠,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畏惧,亦没有什么能令他动容。
他脱口道:“你竟用这等极端手段,就不怕遭报应吗?!”
纸钱()
夏羡宁神色平静;好像他刚才做了一件再平常再正直不过的事情;淡淡道:“问心无愧;没有什么好怕的。二位请七天后再来;羡宁还有别的事;就不送了。”
他的话刚说完;市局的方队长走了过来;黑白无常对视一眼,消失在了原地。
方局长请示夏羡宁:“夏处长,咱们走吗?”
他虽然年纪大;资历也深,但在夏羡宁面前也不敢擅专,就是不论夏羡宁的身份;特侦处也是个很特别的机构;进入这个部门的人级别都要比同等经历的公务人员大上两级,要遵守的限制规定却几乎没有;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等美差——在不知道这岗位危险性的前提下。
夏羡宁环顾一圈;道:“走吧。”
十来个没有被抓走的村民们蹲在旁边抽着烟袋;个个一脸憋屈;他们到现在都根本没弄明白;这些人都是自己花钱买来的;凭什么这帮警察突然冲出来就都要给她们带走?
这要是重新买,又得花多少钱?狗屁的警察,说是抢劫犯还差不多!
“羡宁;先等一下。”
听到这个声音;夏羡宁转身走过去,从刚才开始一直冷着的脸上总算多了一些浅淡的温柔神色。
洛映白从一辆车上跳下来,夏羡宁扶了他一下,洛映白顾不得说别的,反手抓住他,一脸凝重道:“还差一个人。”
方队长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