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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书房门,向晚脸上的笑容不由隐去。她是想不介意,想一笑了之,心里却是不自觉的硌得慌。
还是不能当什么事也没有啊。这个杏香,有什么资格说她是杏花仙子下凡尘?所谓梳拢,不就是开苞,从此之后卖艺兼卖身,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身份,有什么资格说她是杏花仙子下凡尘?
重要的是,折兰勾玉会赴这个约么?
在杏香姑娘梳拢之夜之前,折兰府又迎来了另一位贵客。
向晚事先并不知道,看完了书去花园散步时,正巧遇到折兰勾玉与贵宾。
贵宾一身黑衣,一双如勾的眼睛,细细长长,欣长的身形,清瘦而白净,衬着黑衣,有些苍白,浑身上下冰冷的气质,正是夜明君微生澈!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比肩而行,一个笑若春风,一个冷若寒冰,似乎在聊着什么,折兰勾玉不时抚扇一笑,气氛看起来很是融洽。
向晚欲避不及,折兰勾玉与微生澈几乎同时看向她,她只能迎上前,施施然一礼:“师父!”
向晚与微生澈虽在四年前的柳州湖画舫上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当时只介绍了向晚的名字,并未向向晚介绍过微生澈,向晚现在便也假装不知,起身只微侧过身,对着微生澈点头致意。
“小晚,这位是微生大人,之前游学的时候你见过的。”折兰勾玉笑着介绍。
“大人好。”向晚于是行礼问好。
“看来传闻也是可信的。玉,我一直以为传闻只不过是传闻。”微生澈打量了向晚一眼,眼眸深邃,却是对折兰勾玉说话。不是没听说那些传闻,只不过他一直以为传闻捕风捉影,夸大了事实,况且那日柳州湖画航上折兰勾玉明言过,只是从旁指点向晚,不足为师,他也一直坚信以折兰勾玉的性格脾气、身份家世,是不可能会收向晚这个女徒弟的。
微生澈想到这,不免又多看了向晚一眼。她果然不是四年前的小丫头了,五官精致,气质高雅,出落得亭亭玉立,才十二岁吧,看起来却是十三四岁模样,有别于一般孩子的可爱,她身上有一股似与生俱来的沉静而冷静的特质。
一早该想到的,折兰勾玉会收下她,带她同游学,将她带回府,还教她琴棋书画,这已经破了很多例了,他该一早想到长时间的相处,或许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比如现在的师徒名份!
“澈,你不会是后悔了吧?”折兰勾玉调侃,语气有不同于平常的轻松惬意。
向晚敏感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有点。”微生澈似笑非笑,看着折兰勾玉,身上的冰泠气质这一刻竟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
“小晚,澈也夸你呢。”折兰勾玉习惯性的摸了摸向晚的头,笑,倒没料到微生澈会不否认。
微生澈不置可否,视线似有若无的越过向晚,看折兰勾玉。若说后悔,还远谈不上,只不过当初若他顺势应承了乐正礼,教不教向晚是其次,倒是不会有向晚与折兰勾玉日日相处的机会,更不会有现在举国皆知这一段师徒情份的局面了。
不过微生澈的心思,连折兰勾玉都没有发现。
第六章
这一天的晚饭,向晚是一个人吃的。
折兰勾玉微生澈乐正礼三人有事商量,而向晚未被邀请。
微生澈此次过来,兼了说客之职。传闻当今圣上对折兰勾玉非常中意,不仅当年钦点十三岁的折兰勾玉为风神国最年轻的状元郎,更欲让他出仕入相,为朝廷效力。其实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圣上确实想开此先例,不过当初被折兰勾玉婉转而巧妙的拒绝,也不过才几年,前段时间微生澈因事上京,圣上便又旧事重提,差事虽没明令,却自有办法让微生澈自愿跑这一趟当说客。
“澈,你该明白我的。”花亭用膳,折兰勾玉明了微生澈来意,闲看花园灯影婆娑,淡淡一句。
微生澈执一酒杯,视线直直看着折兰勾玉,良久才道:“皇权为大,玉该是明白的。”
折兰勾玉笑,清风明月,眼神却是灼灼:“胜在一个距离。”
伴君如伴虎,到时候挑个刺,惹个不快,岂不更易!
“表哥说得是。”同样是亲戚,乐正礼与两人的感情却是天差地别。倒不是怎么的,而是微生澈的性格太不容易让人亲近,生疏在所难免。
三人浅浅喝酒,一时都没再说话。
“这一回,若是拿婚事说事呢?”微生澈眼微垂,把玩手中的白玉酒杯,说得漫不经心。
“这样……”折兰勾玉笑得风清云淡,斜了微生澈一眼,懒懒道,“婚旨不在你身上吧?”
微生澈摇头,折兰勾玉继续道:“那便无妨,明日请媒,三五天之内定下亲即可。”
微生澈手中的酒杯落地,乐正礼目瞪口呆。
折兰勾玉何等条件,请媒消息一传,不到一个时辰,折兰府那道威严高贵的金钉狮环大朱门外就排起了长队。
向晚一大早起来,便闻下人们私下里炸开了锅。请媒这等大事,竟是连个征兆也没有,想不吓人一跳也难。
向晚心里是说不清楚的感觉,勉强维持平静,赶去早饭时,还是没忍住先去府外看了看情况。
敢情全玉陵城的媒婆都挤到一堆儿了。穿红戴绿,头上一朵媒婆花,一眼望去,好一副色彩斑澜的烂花田。
向晚远远的扫一眼,返身回去。
折兰勾玉乐正礼微生澈三人已然在席,谈笑风云,气氛融洽。向晚上前,一一行礼问好,入坐时笑得纯真如天使:“师父,我是不是就快有师母了?”
折兰勾玉但笑不语,微生澈与乐正礼经过昨晚,闻言神色分外平静。向晚勾着嘴角,垂下眼又加一句:“府外媒婆只多不少,师父若是陪同微生大人没有时间,不如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说完抬头,看着折兰勾玉,笑,明媚如杏花怒放。
向晚虽才十二岁,却是领了这件差事。乐正礼咕咕哝哝,显然对此分外不满,不过折兰勾玉对向晚非常信任,竟是一口答应,向晚又乐意,他也没办法。
此时老管家在府门外给媒婆们排队编号,维持现场秩序。向晚款款出现在众人跟前,头发高束,沉静端庄,自有侍卫着一太妃椅于身后,向晚怡然坐下,朗声道:“家师日理万机,事务繁忙,为了玉陵,鞠躬尽瘁,终身大事一时也顾不上。今日又有要事缠身,抽不得身,只得委屈各位,烦各位先行回去,将你们姑娘的画像及身家资料统一于明日巳时来此交予我,待得家师有了闲时,我自会奉上。他过目之后,若有中意,折兰府会派人另行通知你们。不知如此,各位意下如何??”
众媒婆此前也曾听闻过折兰勾玉这位女学生的种种传闻,不难猜测她在折兰公子身边的地位,再则久居折兰府,说是折兰府的第二主子亦不为过。此番见她,一身男装,粉嫩嫩一个妙人,如此大事竟由她出面,虽嫌之年幼,但观其言行举止甚为得体,又碍于身份,也不好反对,只得一一道好。
“这都散去吧,若时间赶不及,晚几日也成,备好了画卷递至门侍即可,他们自会第一时间将画卷交予我处。各位都是忙人,刚才让诸位久候,甚感抱歉,若是媒成,折兰府定会包个大红包谢媒。”向晚起身,从怀里掏出那柄粉面小扇,轻轻一开,学着折兰勾玉的样子懒懒摇了摇,笑得甚是可亲。
众媒婆顿时眼冒星星,折兰府的大红包,这一笔赚下来一辈子都不用愁了。一边奉承了向晚的姿色与善解人意,一边便作鸟兽散回去准备画像资料了。
不过一天时间,众媒婆便将东西一一备妥。第二日巳时,向晚准时出现,微笑着收下大家的画像,客套地安慰几句,便回了晚晴阁。
画像她暂时都不会交给折兰勾玉了。闲时无聊拿出几张欣赏,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环肥燕瘦各式,琴棋书画各姿,可谓是应有尽有。美人们个个貌美若仙,不禁让向晚感叹玉陵的风水来,想来美女都是养在深闺人未识,所以她平日里偶尔出门,看到的基本是平凡姿色。
不仅如此,向晚还吩咐老管家,若是以后还有媒婆上门,就按此法,然后将画像交到她这边来。老管家领命下去,这四年时间,向晚在折兰府的地位,让他对她难得的命令毫无异议。
连着两天向晚都没和那三人吃上一顿正餐,碰面的机会也趋于零。向晚闲来无聊,只得跑到三佰楼找金三佰。
“是小晚来了?”金三佰看到向晚,忙迎上前,拉着她的手,往她身后探了探,奇道,“你那坏嘴讨人厌的哥哥怎么没来?”
去年冬天听说他有事没来,没想到一过新年就又来了。还以为他今天会跟着向晚一道过来讨骂呢!
“三佰……”多久的事了,她居然还记着。
“停!当我没说。”金三佰撇了撇嘴,拉着向晚转身往里走,不免又低咕一句,“我是你朋友,他咒我没人要,嫁不出去,是你哥我也不原谅!”
“他是气不过你整他,哪能真被他说中。三佰,你会找到如意郎君的。”乐正礼的话是损了点,他说话一向不会体谅对方感受,金三佰不小了,看起来已是适嫁年龄,说这话真的是打击人。
“好,正赶上请媒的大好时候,你把我们才貌绝顶的城主大人介绍给我吧。”金三佰招手示意小二过来,报了几个菜名又冲着人家摆了摆手,一脸认真的对向晚说。
向晚神色一僵,尴尬一笑,却是有些羞涩道:“这事,我哪说得上话。”
“得,这事现在不由你经办么?只怕说得上话你也舍不得,你那点小心事我一早就看明了。”金三佰倒是爽直,有什么说什么,看到向晚脸上一红,很是开心兴奋道,“小晚,那些个媒婆与千金小姐,你若一人搞不定,不如请我帮忙,我们要一击击中,把她们一网打尽,从此断了她们进折兰府的念头!”
“三佰……”向晚慌地起身,拼命去拧金三佰的胳膊。
金三佰笑着躲开,逃到桌子对面坐下,上下打量一番向晚,才认真道:“虽然你还小,不过咱们的城主可不小了,你真得盯着点,不然随时有可能被人抢走呢。”
向晚坐下,神色一黯。是的,人人都道她还小,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懂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止十二岁,她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她的心思无处可诉,她的秘密不为人知。
最重要的是,折兰勾玉虽然好像也是对她有意的,可是对她有意的他还是按例请媒,谈婚论嫁,并不曾考虑过她。
她喜欢折兰勾玉,以前觉得自己是单纯的喜欢,喜欢中有感激有依赖。一个八年没得到过温暖与关怀的人,突然有人对她微笑,有人对她温言软语,有人帮她脱离困境,那种感情无法言喻。只是自从玉娇楼送了请帖过来之后,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向晚自问,她心中的那根刺是一个青楼花魁自称杏花仙子下凡尘,还是折兰勾玉会赴这个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若是折兰勾玉赴约,整个玉陵城,有谁敢和城主竞价抢人?更何况,现在还扯到了亲事,一些现实问题更不容她逃避与忽视。
不过折兰勾玉三五日定下亲事的决定向晚并不知情。于向晚来说,玉娇楼杏香姑娘的梳拢之夜,比媒婆说亲这事更为迫切。
名满天下的玉陵君折兰公子定亲,这么多媒婆上门,没个三五月,将方方面面考虑个周全,又怎么定得下城主夫人人选!这点常理,向晚还是懂的,所以目前来说,亲事可暂缓,明晚杏香姑娘的梳拢之约才是当务之急。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