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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屋子里陷入死地一般的寂静,众人惊惧的眼神集中到一处儿。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回了魂儿,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傻了十几年的五姑娘明白过来了,不傻了的消息便传遍阖府。
老太太听说了这事,饭没来得及用,杵着拐杖便朝蓼兰院去。
见着亭亭玉立的五姑娘,呼天抢搂上去,口中直念佛。
泪眼昏花,“我的儿啊,祖宗保佑,你好了,老婆子我登时死了,也能闭眼了。”
老太太年老事高,那经得住折腾,太太奶奶们一面哭一面劝,好容易把人扶起来。
传水净了脸,收拾完备,家里人在侧厅里围坐了一圈,老太太搂着五姑娘歪在上首。
细细打量,神色不复方才激动,翕了翕鼻翼,嘱咐,“可是好了,快修书给大老爷,让他也乐呵乐呵,着人布施散钱,再有,挑个日子去庙里还愿。”
老太太高兴,家里人也都凑趣儿讨巧。
迎松院的刘妈妈取了抹额送来,闻言笑道:“可不是佛祖保佑,五姐儿能好,是咱们积福之家的恩德。”
二太太坐在右边第一座,也笑说,“正是这理儿,想来也是大嫂保佑呢,正巧听闻过几日法云寺苦渡大师开法会,咱们去听听,也沐浴些佛光。”
虞宸安静地坐在一旁,被问到了才回一句,其他时候不启一辞,默默搜索关于原身的事情。
老太太双手叠在膝前,笑呵呵看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话。
几个姑娘围坐在下手,时不时看看上头,老太太圈了五姑娘在怀里,祖孙俩头挨头,亲亲热热说话。
四姑娘虞蓉原是个喜好得人关注的,却又不大乐意去老太太跟前走动。
平常时候,家里姊妹落了好,也要酸几句,这会儿,老大不乐意,“真是好大的脸面,全府为她去听庙会,也不知是哪个牌位上的祖宗。”
七姑娘捻起一块藕粉桂糖糕,一个不注意,四姑娘便被喂了一嘴,还被揶揄,“好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丫头,偷个空子放你出门子玩,又要唱哪出戏?”
四姑娘虞蓉咽下嘴里的东西,微瞪使坏的人,“就你来搅局,看八妹妹,也没似你这般猴儿。”
七姑娘笑道:“我属猴的,倒奇了,你是第一天知晓不成?”
话题既扯别处去了,四姑娘也丢开了,不一会儿就和小丫头玩翻绳了。
七姑娘暗暗松气,端起茶水,闲闲坐着。
因着老太太今儿高兴,府里上下伺候的,分着上中下三等各赏了银钱。
二太太又用体己在园里绿檀亭置了几桌席面,家上下有点脸面的老仆、众公子姑娘身边的大丫头都有份。
主子们陪老太太吃饭,乐了一下午,晚上上职上课的回来了,都得了这好消息。
至晚间安歇时分,虞宸好似才真的醒过来,她初来乍到,此间的说话方式还用不顺。
耗了好些功夫,从几个丫头嘴里听到些有用的。
如此细细打听、暗暗留意,也费了好些时日才适应。
这天一早,二太太正房里理事呢,二门上的婆子来回说,安王妃带几位郡主来访。
安王府昨儿便下了帖子的,府里早先也准备着呢,早饭才过个把时辰,人就来了。
想必用完早饭就出门了,二太太合上账本,轻柔额头,对身边媳妇子打扮的丫头道:“去告老太太一声儿,就说我在葳蕤馆待客,你再探探刘妈妈口风,安王府不比别家,怎么个招待法,得拿出个章程来才是。”
五姑娘好了这些日子,外头想必也有了风声,安王府这门亲是怎样,也得有个说法。
对方的目的,倒能猜着几分,左不过都系在五姑娘身上。
虞宓近日时常在二太太处混着消磨时间,婆子来禀报时,她正在里间陪小弟玩呢。
等人走了,这才出来,猴在二太太身边,笑着问,“娘,安王妃来干什么?”
依着宋世子对五姐避之不及的态度,多半不乐意继续亲事,安王妃是怎么想的却又无人知晓了。
二太太转身进里间去换衣裳,还不忘嘱咐女儿,“你也回去收拾收拾,来了郡主,少不得要你们姊妹相陪。”
七姑娘依过去靠在二太太身上,缠着问,“娘,你还没说呢?”
二太太重新净了脸,朝脸上搽粉,“小祖宗,你消停着罢,难不成我是人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事儿都晓得不成?”
虞宓小嘴一瘪,在外头从来事事周全的人,亲娘跟前,却没个正形儿。
二太太捏她粉嘟嘟的脸,柔声道:“去陪你弟弟玩儿,娘有空儿再和你说。”
二房的三公子虞季烨行九,如今才三岁,正是小短腿能跑能跳的时候,看的人一花眼儿,他就没见了。
有这么个淘气包,二太太身边的丫头,一半都围着他转去了。
虞宓靠在门边,看院子里几个丫头打络子,腿上便靠上来个小家伙。
瞪着一双圆溜溜的黑葡萄眼睛,仰头望她,奶声奶气地喊,“姐姐,要抱抱,举高高。”
抱抱举高高都是二老爷教的,小家伙被抛上起来,一点不害怕,还咯咯笑。
二太太瞧见吓得脸都白了,父子俩倒玩的不亦乐乎,久而久之,院里的人也都习惯了。
不时就缠着人要举高高,七姑娘虞宓蹲下来,与小弟平着视线,摸他肉肉的脸。
小嘴一瘪,两张脸上的表情惊人的相似,委屈巴巴,“姐姐也要抱抱举高高,烨哥儿抱姐姐?”
小家伙小指头含在嘴里,歪头想了一下,然后伸出胖嘟嘟的手,圈着姐姐脖子,嘟嘴哄,“姐姐乖,烨哥儿给姐姐抱抱。”
七姑娘伸手抱住弟弟,亲了一大口,“好弟弟,真乖。”
☆、女子自立
因着提前知晓安王府要来人,二太太一早着人收拾了葳蕤馆。
前厅里整齐摆放两溜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一寸高梨花木莲花座凳。
窗前一人高的云纹瓷瓶,桌上皆是三角南瓜铜炉,青烟直上,丫头婆子候在廊下。
二太太领着大奶奶从二门处迎进安王妃一行人,相互见了礼,这就一同往葳蕤馆去。
行到园子里,正巧三太太领着丫头婆子在逛,两下相见,又是寒暄。
三太太堆笑上前,给王妃行礼。
二太太趁空儿,招过知椿问老太太意思。
知椿随在身侧,悄然道:“刘妈妈只说按例操办,五姑娘的事也没多提,看意思是先瞧安王府如何呢。”
二太太颔首,揭过此话,“去看看厨房准备的如何了,再去请几位姑娘过来。”
闲话间,众人在葳蕤馆厅堂落座,安王妃四十出头的年纪,装扮彩绣辉煌,绾着金丝八宝攒珠牡丹头,身上穿着银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青银褂,下着牡丹撒花百褶裙,裙边系着比目龙凤配,金丝锁边圆香囊。
一双素白纤纤手,玲珑杜鹃玫红蔻,端起青白茶杯,细抿一口,笑道:“今儿来叨扰了,前儿王爷生辰,亏了太太搭把手,不然我不定要忙成什么似的。”
二太太抽下腰间的汗巾子,轻拭嘴角,笑说:“值当什么呢?不过动动嘴皮子,都是亲戚,左不过你麻烦我我麻烦你,有来有往才亲热。”
安王妃道:“正是这理儿,好容易总是过了这一遭儿,就想着亲戚间还礼了,这不今儿我就来了。”
安王妃与二太太相谈甚欢,气氛融洽,三太太细细听着,寻空儿插几句。
闲话一阵儿,安王妃慢瞧几眼,笑道:“怎不见几位姑娘,说来,还是太太府里会教人,姑娘们一个赛一个懂礼。”
二太太心中了悟,回笑道:“王妃哪里的话,几位郡主才真个世间难寻。”
莫约一盏茶功夫,姑娘们携手进来,四姑娘虞蓉、五姑娘虞宸、七姑娘虞宓站在前头。
安阳妃牵起姑娘们的手,一个个打量,笑语盈盈,当即赏了见面礼。
三位嫡出皆是一条红玛瑙串香珠,上等宫花两朵,白玉木兰簪一根,八姑娘虞萱便次一等。
随后,二太太命几位姑娘带几位郡主去园子里逛。
躬身后退,行至门槛处,安王妃突然开口,“久不曾见五姑娘了,不若留下她也陪陪咱们。”
二太太接口笑道:“五丫头过来,王妃跟你说说话。”又道:“她们这些丫头,见得场面少,若得王妃这样的诰命指导,可是大造化了。”
五姑娘闻言只得退回来,坐到丫头搬来的小杌子上。
这几日经她细细留心,原身的事已知晓大半,安王妃留她,大致意思她也明白。
正巧她也想瞧瞧,这位五姑娘的未婚夫家对她的看法。
若得重看,兴许她会嫁,若对她毫无爱怜,这样的人家决不能进。
安王妃今儿带了三位姑娘出门,三姑娘宋湘雅、四姑娘宋嫣,五姑娘宋湘娴。
虞府在京已历几代,府邸原是一届王府,后因犯事,贬尊为庶,几经辗转,这宅子就赐给了虞家。
园里长廊细雕上好花样,全无漆粉涂饰,一应沥青群墙,佳木葱茏,花草闪灼,亭亭榭谢,雕甍绣槛,皆隐于树梢之间。
石山崚嶒,有如鬼怪,有如野兽,连绵一片,纵横拱立,上面墨苔点点,藤萝掩映,其中小道交错。
虞宓领着几位郡主,穿过园中翠嶂,择了池塘旁的冷月亭歇息。
丫头婆子们一溜儿端着茶水糕点进来,井然有序放好,鱼贯而出。
姑娘们聚在一起,不是谈书论画,便是在脂粉首饰上打转。
虞宓坐到亭外凉石上,与安王府三姑娘宋湘雅喂鱼,深青水面,红鲤游泳,极有趣味儿。
宋湘雅乃王府嫡出,温和有礼,待人可亲,颜色出众,被安王妃教导的极好。
姑娘两个挨在一处,一面说话,一面投食,不多时熟络,便以闺名相称。
宋湘雅将手中鱼饲分出一半,笑说,“阿久这名儿倒似男子,可有出处?”
虞宓嘬嘴逗鱼,笑回,“不过图个寓意罢了,说是贱名好养活,亲近人叫着,就是了。”
宋湘雅点头,不再纠结于此,转笑道:“常听人言,虞府藏书奇多,不知我可有幸一观?”
虞宓祖父致仕后,立书讲学,甚喜购书藏书,为此虞府专修学海涯储书。
诗书之家,子孙承继,后辈经教化也喜于此。
连三老爷那最恶读书的,在老太爷几十年耳提面命之下,时不时也夹带几本书回府,是以经年累月之下,学海涯藏书谓为可观。
虞宓拍手站起身,道了句,“有何不可。”既翻身往外去,又问亭里人是否同往。
宋嫣丢下手中西瓜子,瞧了两人几眼,只道不去。
在她看来,宋湘雅最喜以才女自诩,到哪儿都宣扬,虞宓也是她不喜之人,和她两个去,何苦来哉。
最后,只虞宓带了宋湘雅去,一路上青树翠蔓,蒙络摇缀,景致好不可怜可爱。
学海涯位于虞府西南,雕梁画栋,两层高楼,绿树围绕,清幽安静。
看门的婆子打开门锁,弯身后退,丫头们率先进门候着。
虞宓领先,回身道:“郡主平日喜看何书?”
宋湘雅走走看看,笑道:“咱们女孩儿家家,由的人呢?不过些女戒之类,我倒看些闲书,哪能宣之于口?”
虞宓穿过雕花书格,抽出一本,笑说,“哪个耐烦看那些个,郡主看看可有好的?”
宋湘雅点头,坐到书案旁,“叫我湘雅就是,没得叫的生分。”
在学海涯不过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