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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重阳的声音震耳发聩,崔老夫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所以,那些太医才诊断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病。”崔老夫人声音绷得非常紧,她在压制着心里的怒火:“所以蕤哥儿这些年才一直病痛不断,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是,伯祖母。您说得没错。”顾重阳道:“蕤大堂哥中毒并非一天两天,而是长达数年。下毒之人……”
“一定就在顾家!”崔老夫人声音冰冷地打断了顾重阳的话:“一定就在蕤哥儿的院子里,还是他近身服侍的人。”
真不愧是长房老夫人,一下子就看了个明明白白。
“重阳,蕤哥儿的毒,你能解吗?”
顾重阳以为崔老夫人一定会勃然大怒,想办法查清楚幕后黑手是谁,没想到她居然能这么快就分清事情的利弊。下毒之人要抓,可蕤大堂哥的性命却更重要。
望着崔老夫人期待、信任的眼神,顾重阳缓缓摇了摇头:“蕤大堂哥这毒中的太深了,毒已经慢慢渗透到他的身体里,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崔老夫人脸色暗淡下来,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绘的绝望。
顾重阳却不放弃,她道:“伯祖母,下毒之人就在顾家,而且最近还在下毒,只要我能知道那人下的是什么毒,就能解毒救活蕤大堂哥。”
“是真的吗?”崔老夫人不敢置信道:“重阳,你可不能骗我。”
“伯祖母,你放心,事关重大,我绝不敢有半句虚言。”顾重阳道:“这么多年了,那人一直潜伏在大堂哥身边,却从来没有人发现过、怀疑过他,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藏得太紧。特别是现在,蕤大堂哥病体渐沉,他肯定会掉以轻心的。雁过留声,风吹有痕,只要我们认真查,一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就像母亲暴毙一事,那样的困难重重,她不是照样找到凶手了吗?这一次也是一样,她一定可以找到幕后黑手。
崔老夫人被顾重阳话语中的信心所感染:“好,我会对你们老太太说留你在这里住几天,找毒的事情,你只管去办。”
顾重阳点头:“嗯。伯祖母,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会悄悄的查,不仅要查出是什么药,还要抓住下毒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救大堂哥的命,为他报这年受苦的仇。”
“好孩子。”崔老夫人脸色肃然,看着顾重阳的眼神却都是欣慰与信赖:“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考虑事情竟然如此周全,我相信你一定能治好蕤哥儿的病的。”
“今天的事情,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我省的,伯祖母,我一定守口如瓶。”
话音一落,顾重阳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
顾重阳赧然地挠挠头:“我……我回来的太急,还没有吃晚饭呢。”
“是伯祖母怠慢了你。”崔老夫人面有愧色:“也是你英大伯母办事太急躁了,我这就让人给你做饭菜来。也给那边送个信,就说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晚饭并不怎么丰盛,菜跟粥却做的精致可口,顾重阳吃了很多,觉得这样低调节俭不浪费,才是世家真正的底蕴。
等她用过晚饭,天色已经很晚了。
丫鬟过来问她是否要休息,顾重阳摇了摇头道:“不用你服侍了,我自会休息。”
她睡不着。
昨天晚上,被告知第二天要搬到安荣院住的时候,她们一筹莫展。绿芜与丹心一个想闯出去,一个想翻墙。最终是她决定用飞鸽传书的法子。不仅如此,她还跟绿芜丹心说,只要听说她被吕夫人接走了,她们就立马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还要夸大其词,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医术高明,药到病除。
既然长房能听说她去给吕夫人治病的消息,想来绿芜她们一定无碍了。
现在长房老夫人把她留在了长房,不知道老太太知道了会做何感想,会不会为难她们。
她必须要在长房站稳脚跟,才能护住她们,甚至还可以将她们接过来。
而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查清楚大堂哥顾葳蕤中的到底是什么毒。根据经验,她可以判断,大堂哥中的毒并不是某种研制出来的□□,有很大的可能是某种能致人中毒过敏的植物。只有这样,下毒之人才不会被怀疑。
可到底是什么植物呢!
这毒又是怎么下的呢?
是通过摆放在屋中,大堂哥呼吸的时候中毒的,还是通过食用中毒的呢?
顾重阳细细地思量,她决定不能明天了,今天晚上就去找蕤大堂嫂问一问。
她早一天发现,蕤大堂哥就能早一天康复。
顾重阳再次去了顾葳蕤的院子,蕤大少奶奶很惊讶:“四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我来看看堂哥。”顾重阳并不把自己真实的意图告诉蕤大少奶奶,她平静道:“嫂子,我没有打搅到你吧?”
“没有,没有。”蕤大少奶奶脸色有几分憔悴:“你大堂哥时醒时昏,情况不好,我也不敢睡,你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
蕤大堂嫂也真是可怜。她父亲在翰林院任职,也算是千金小姐了。只因为她父亲与英大老爷交好,所以早早就定下了娃娃亲。可没想到的是,蕤大堂哥从小身子就弱,后来越来越严重。
蕤大堂嫂的父亲是九鼎重诺的君子,不仅没有退亲,反而主动要求早点将蕤大堂嫂嫁过来,一则是可以冲喜,二则是可以多一个人照顾大堂哥。
眼看着大堂嫂嫁进来也有两年多了吧,还没圆房,大堂哥就病势加重,甚至随时会撒手人寰。
怀着一腔的憧憬嫁进来,结果却守着一个病秧子丈夫,还有孤独终老的可能。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很苦的。这个节骨眼上,她肯定是睡不着的。
“嗯。”顾重阳点点头:“我先去看看大堂哥。”
顾重阳再次走进顾葳蕤的房间,细细打量着室内的一切。
黑漆万字不断头的三围罗汉床,床头放着花鸟落地灯架,上面小孩胳膊粗的一对蜡烛正在燃烧,把室内照的亮亮堂堂的。
紫檀木的桌子,束腰开窗花几,黑漆玫瑰椅上铺着半旧不新的猩红五福捧寿坐垫。三抽四门翘头案上满满当当都是各设书籍,并不十分新,一开就知道是被人经常翻阅所造成的磨损。
十分平常的摆设,没有花盆植物点缀,一眼望去,并不能发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顾重阳轻手轻脚,非常小心,仔细地查看帐幔,花瓶,任何有可能藏匿有毒物质的地方都不放过。
蕤大少奶奶有些讶然:“四妹妹,你在找什么?”
“嘘。”顾重阳压低了声音道:“没什么,我就是看看,会不会有人在屋里藏了东西。”
蕤大少奶奶心头一凛,立马不再说话,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肃然。
翻检了一番,顾重阳一无所获。
看来,跟她想的一样,问题并不在起居室。
大堂嫂与堂哥虽然没有圆房,却也经常共处一室,如果起居室有问题,大堂嫂恐怕早就出问题了。
出了起居室,顾重阳轻声问:“堂嫂,堂哥之前病得不严重的时候他都经常去什么地方?”
“是书房。”蕤大少奶奶正色道:“能撑得住的时候,相公几乎一整天都呆在书房。后来身体不好了,他只要能下床,都会到书房转转。”
对于一个身体羸弱,不能出门的人来说,书房应该是他唯一能消遣打发时间的地方了。
顾重阳道:“那我们去书房看看。”
蕤大少奶奶脸上露出几分踟蹰。
顾重阳心里闪过一丝讶然,脸上却不动声色:“怎么了,堂嫂,去书房不方便吗?”
“是茂之他有规定,不许别人进书房。如果有人不经过他的允许闯进书房,他就会大发脾气,连我都不例外。”
顾重阳以为蕤大少奶奶会阻止她去书房,没想到蕤大少奶奶却道:“不过,既然四妹妹要去,我现在就带你去。”
“那大堂哥醒了之后,生气发脾气怎么办?”
“有我担着。”蕤大少奶奶突然声音哽咽:“只要他能醒过来,能好好的,哪怕是对我发脾气又有何妨?可怕就怕,他再也醒不过来了,我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想到以后,蕤大少奶奶眼泪夺眶而出。
她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她一定忍了很久,一直不敢哭。大堂嫂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她承受的压力与痛苦,并不比自己少。
顾重阳就上前:“大堂嫂,你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别人,我不会笑话你。”
蕤大少奶奶并未放纵自己的情绪,她抬起头,抹掉眼中的泪水道:“四妹妹,虽然你是女孩子年纪又小,可是我相信你可以治好茂之的病。哭于事无补,走,我们去书房。”
顾重阳心里觉得惊讶,更多的却是钦佩与被人尊重的暖意,蕤大堂嫂比自己坚强太多了。她可一定要把蕤大堂哥的病治好,为了自己,也为了不辜负大堂嫂的信赖。
书房里静悄悄的,顾重阳与蕤大少奶奶二人提着灯笼前来,书童远远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问:“是谁?”
待他看清楚来人,他忙道:“原来是少奶奶,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为少爷找本书。”蕤大少奶奶道:“你去把书房所有的灯都点上。”
书童毫不怀疑,转身就去。
书房里的灯次第亮了起来,顾重阳推门进去,第一眼先看有没有什么盆景盆栽。
除了刚进门的地方摆放着两盆万年青之外,书房再无其他植被。这么说来,问题可能就出在入口的东西上了。
蕤大少奶奶很紧张:“四妹妹,你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顾重阳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她摇了摇头道:“我们去书桌那边看看。”
三抽四门翘头案上放着文房四宝,摆放的整整齐齐,擦拭的一尘不染。
纸是上好的熟宣,砚是浮雕着月出殿阁的安徽歙砚,鸡翅木笔架上挂着或大或小的毛笔,兔毛、白羊毛、狼尾、雉毛等各色不一,但笔管几乎清一色都是木头质地的,水竹、紫擅木、鸡翅木、花梨木的最多。
看着看着,顾重阳的眼神不由一定。
这些笔笔管上几乎都有或深或浅的齿痕,分明是经常被人啃咬的缘故。
“堂嫂,这些笔……”
“是相公咬的。”蕤大堂嫂有些不好意思:“相公他一直以来都有咬笔头的习惯,婆婆与祖母也说过几次,但总是不见效,所以也就没有再说了。”
蕤大堂哥竟然有啃咬笔头的习惯,看样子他这个习惯府里应该有很多人都知道。
如果有人要把毒下到这笔上,大堂哥岂不是无法防备?
想到这里,顾重阳的手就毫不犹疑地取了一只毛笔,放到鼻子上轻轻地闻了闻,一股不属于笔管的味道钻入了顾重阳的鼻腔。
她的脸色不由一寒。
问题果然出在笔上!
她赶紧将剩下的笔都取下来,一一闻了闻,发现每支笔的笔头上都有那股味道。
蕤大少奶奶满脸的不安:“四妹妹,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是。堂嫂,这笔管被人动了手脚了。”顾重阳压低了声音道:“笔管上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