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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源和季明德背靠着背,边厮杀,边引武士们缓缓往城门侧挪着。
他们的颓势更好的吸引了土蕃兵,他们放弃了攻打坊禁,一窝蜂一般涌向季明德兄弟,而此时城墙上的士兵,坊禁后的士兵已全部跃出,驱羊一般,把这些土蕃武士往长安城外驱着。
季明德兄弟是带血的引线,引着他们欲爆的焦灼,一步一步,离开了这座城市。
但那又怎样。他们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赤东赞普除了这两千武士外,还派了一支五万人的先锐部队,从岭南出发,一路如狂风过境,直冲长安而来。
五万人之后,便是四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准备踏平大魏。
咸阳大营在他执掌,只要他不发兵,季明德和李少源就会死在长安城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季明德和李少源所带的精锐部队死了,他再出兵与土蕃人一战,长安,小皇帝,朝堂,最终将由他执掌。
季明德和李少源是打算为了长安百姓,为了这座城市而牺牲自己,两位皇子,肩靠着肩背靠着背,便是敌人,也值得被尊敬。
尹玉钊右手伸至虚空,摇了三摇,遥遥一拜,算是给这将死的两位皇子行最后的恭敬之礼,快步下了台阶,翻身上马,回宫去了。
待将最后一个羁縻武士驱出长安城之后,所有城门立刻紧闭,烽火熄灭,坊禁依旧高架,十二丈高的城门阻隔了战火,城内除了曲池坊到明德门一带的人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余人才从晨梦中醒来,全然不知一场灭城之灾,差点就降临在他们头上。
城外血肉翻飞,刀拼枪刺,季明德和李少源背靠着背,在战局的正中央,土蕃人如蜂如涌,巨浪一般一波又一波的发起进攻。
在他们的外围,伏兵渐渐围拢,站在十二丈高的城墙上纵观下方,波澜一般的战局,杀红了眼的武士,像一个巨大的旋涡,又像一个正在飞速而动的风眼,而季明德兄弟,就在那风眼中央。
黎明欲晓,红日破天际而出。
季明德和李少源,青直裰配着红锦袍,砍刀与剑,前拼后刺,一个土蕃武士倒下,一个再冲上来,拼肉的搏杀,叫血糊了眼睛,却又杀的兴起,胸膛中腾着无比的畅意。
这是最难对付的敌人,背靠着背的兄弟俩,来自兄弟间的默契。李少源伏身,季明德仰背一个倒,躲过他风声呼呼的重锤。
同时,李少源出镖,季明德出砍刀,镖射向素罗的眼睛,砍刀砍向他的胳膊。
紧接着李少源直挺挺扑上去,长剑入腹,于素罗胳中一个反绞再缓缓抽出来,带着肠肚,粘腻又恶心,屠夫一般抽回自己的剑。
最凶悍的敌人,大锤砸向李少源的脑袋。
李少源仰躺在地,混身所有的弱点,全曝露在素罗的大锤之下。季明德心说这厮不要命了这是,扑上前一扯,大锤紧贴着李少源的脑袋扫过。
又一回,季明德把他一条小命给捡了回来。
素罗低头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不可置信,两手掬着想要填回去,一步步往后退着。退了几步,轰然倒塌。
季明德和李少源同时狂奔至明德门下,此时土蕃兵大势已去,他们该要回城了。就在这时,城楼上忽而铁矢齐发,箭矢如暴雨一般当头飞落,将城外厮杀的双方皆罩在箭雨之中。
季明德砍刀甩着流矢,与李少源一起滚到一处马车后面。
李少源吼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咱们还在城外,为何城门紧闭,城上还有流矢?”
季明德将砍刀竖插入土,望着天上的流矢,和在流矢中四散飞奔的羁縻武士,大魏士兵,苦笑一声道:“是尹玉钊,咱们带着精锐部队出城,如今长安城由他控制了。”
李少源抽出弓箭,忽而起身,对准城楼上的箭垛射进去,一个箭垛中的士兵应声惨叫,他是神弓手,百步穿杨,那箭垛中的士兵,竟是叫他射瞎了双眼。
“玄甲军了?”他吼道:“城内还有玄甲军,那是父亲所率的亲兵,玄甲军一人挡百,尹玉钊他算个什么东西就敢擅自封城?他不想活了是不是?”
季明德道:“外乱,加上内乱,双重忧患,长安城喋血,你老爹此刻在朝堂上被攻击,一旦发生摩擦,玄甲军和禁军交战,难分胜负,土蕃精兵南下,势如破竹,力挽狂澜,从来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咱们倒不如,把希望寄托给一个人。”
“谁?”
“宝如。”季明德道:“她说她有点私仇要报,还会顺带把尹玉钊拿下,只要她能拿下尹玉钊,长安不会乱,咸阳大营可调兵,一切都可化解,咱们不如等着?”
流矢如雨,仿如黑鸦遮住天幕,李少源半躺在马车后面,腿伸了老长,笑的两条长腿下意识抽搐着,仿佛呢喃:“好。”
记得小时候,无论宝如拉着他的袖子说什么,他都是这般回答的。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说,好。
第230章 哺喂以沫
长安城内。
所有坊禁全部架起大街上除了卫兵空无一人俨然一座空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呛人的焰火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头发与某些皮类燃烧过后的刺鼻的腥臭味儿。各坊之中还冒着残烟可见昨夜流窜在长安城内的土蕃兵烧杀抢掠过不止一回。
皇宫大内,东朝堂上人头攒动,百官齐列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太后白凤也不垂帘,直接摆把凤椅就坐在龙椅侧这是明目张胆坐堂议政了。
李代瑁两个儿子被关在城外,正在跟羁縻武士搏斗自己此刻也正在被朝臣们攻击。
尚书令顾宸率先发难在宽敞阔朗的大厅里朗朗而奏:“皇上臣以为王爷辅政至今,长安一次外乱一次内乱,每一次都几乎是灭顶之灾这些皆由王爷督政不力而起,而他还不肯叫皇上亲政,可见其之私心。
臣等今日也再不行谏议,就要齐国公,并禁军侍卫长尹玉钊当奉皇上之命,要拿下乱臣贼子李代瑁,以怠政之罪论处,与李少瑜,李代寿同斩,以正朝纲。”
此言一出,群臣顿时鼎沸:臣等附议!臣等附议!
也有为李代瑁辩的,说他两个儿子还在城外奋勇杀敌,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死。
可长安两次乱,带来灾祸的李少瑜还不知在那里呼呼大睡,此时他们便要辩,那声音也要小得多。
李代瑁站在丹墀之上,贯常的冷面,紧盯着银甲白披,矗立在大殿最深处,高站在值卫台上,阴森森一双眼睛俯视着群臣的尹玉钊。若非昨夜季明德提醒,他简直不敢相信,尹玉钊有这样大的能量,在尹继业死后,借白后与李少陵,得到宰相与中书一边倒的拥护。
这时候,只要小皇上李少陵点头,尹玉钊便可将城中的两位亲王,并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李少瑜全部斩首。
尹玉钊笑看螳螂捕蝉,却在季明德兄弟出长安城后,玩了这一手。抽剑,侍卫齐出,包围整座东朝堂。
李代瑁望着殿侧的僚臣,也在犹豫。他有三千玄甲军,昨夜全叫季明德调去对抗羁縻武士了,否则也不可能如此被动。
尹玉钊俨然大局在握,就凭一个宝如,能收伏他?
“皇上何在,荣亲王何在?”殿外一个女子,披着银灰色的灰鼠披风,牙色提香缎长裙,一张圆圆的小脸,眸若两汪秋水,自朝堂大门外走了进来,缓缓扫过群臣,语调不疾不徐,却又足以叫满朝堂的人都听得见。
诸臣工齐齐回头,来看宝如。
待她离的近了,才发现她小腹微鼓,竟是个有孕的妇人。
宝如圆圆的颊侧灰鼠风毛颤动着,缓缓的,一直走到李代瑁所站在丹犀之上,才问道:“王爷,妾想问一句,国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废太后,贬其为庶人?”
朝堂之上,宰相牵头,群臣发难,本是在商议,要废荣亲王李代瑁的辅政大臣之位。没想到半路出来个小妇人,站在李代瑁身边,却是要废太后。
她这一问太突然,一殿之中,数百臣工,竟无人敢言。
宝如目光四处搜索,直到看到站在殿侧红柱下的尹玉钊时,便直直盯着他。
尹玉钊脸红心跳,老臣如鸦,虎兽潜伏的朝堂上,不过那一眼,心如小鹿乱撞。他连忙别过眼,心说别闹了,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若说将来大事得定,便宝如想把白凤做成人彘,只要她能欢喜,十八般酷刑,只有宝如想不到,没有尹玉钊做不到。
可不该是今天,今天的白凤和李少陵就仿如麦田里的稻草人,还要留着吓唬鸟儿呢。
终究忍不住,尹玉钊再回头,宝如两只圆蒙蒙的眼儿,依旧看着他。
整座大殿中,尴尬的沉默,白凤两手攥着椅背,吼道:“侍卫长,荣亲王府区区一个少夫人,入皇宫,咆哮东朝堂,难道你还不把她给哀家剪出去?”
见尹玉钊不动,她又去吼左右随侍的太监们:“把那个身怀六甲还不肯消停,口出妄言给哀家泼脏水的贱妇扔出去!”
这下尹玉钊站不住了,左右乌甲银枪的侍卫齐齐闪开,尹玉钊银甲白披,从侍卫群中走了出来,望着高阶上的宝如,他的妹妹,唇噙着抹子笑:“秦史,始皇帝九年,太后与嫪毐私通,帝废太后,逐出咸阳,永不相见。”
宝如等的就是这句,她一指指上乌色大袖上金丝绣线耀眼的白凤,厉声道:“太后与人通奸,妾掌有证据,此刻就要公之于众,若证据真实可信,是否可以立刻废太后?”
从群臣围攻李代瑁到废太后,局势转瞬而变。
李代瑁就站在宝如身前,清瘦高挑的身材将她半个身子遮掩,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白凤,一字一顿:“若果真太后与人通奸,不必废后,此刻就可当众斩之。”
宝如自阔袖中掏了只香囊出来,当着白凤的面缓缓抽开香囊袋子,目巡台阶下的臣工与侍卫们:“妾今日入宫,在地上捡了只香囊。大家瞧瞧,这香囊是谁的?”
明黄面,上绣宝蓝镶七彩长尾龙凤呈祥,除了太后,大魏国中,没有人能用这种香囊。
宝如当面将它打开,从中拧出一团结成辫的头发来,另有一小张宣纸,她展开,勾唇一笑,颂道:“悦,悦,悦,青丝曳,渊明阁,相伴剪烛,哺喂以沫。发结连理,永不离索。”
白凤全然懵了,分明是自己的香囊,这词,似乎也是她填的,可一时之间,她竟忘记这东西是从那儿来的了。
宝如将那一纸诗并那结成辫的发皆递给李代瑁,再道:“分明先帝丧去已有三年,太后娘娘的香囊内写着发结连理的诗,还有两股头发结成的辫子,一缕柔软,恰是女发,另一搂直成,端地男子之发,难道说,先帝做了鬼,竟然也在和你哺喂以沫?”
哺喂以沫,说白了,就是亲嘴儿。
一个太后娘娘写这般的艳情诗,还结发做连理,叫宝如捡到这香囊,难怪宝如满腔自信,入东朝堂,要废太后。
一时间内殿臣工们间响起如蜂般的嗡嗡声,三十岁的太后,只凭这只香囊,并那两股颜色不一的头发,果真可定她的通奸之罪。
李代瑁抖开帕子接过那捋头发,盯盯看了许久,一把将那纸情诗揉了,喝道:“太后白凤,私通于人,证据确凿,着卸服除冠,即刻贬为庶人。”
眼睁睁看着方才还鼓动群臣发难,想要处死他的尹玉钊一步步迈上台阶,率人向白太后走过去,李代瑁回头看一眼儿媳妇,竟有一种疯魔之感。
她真的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