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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哑婢,不会说话。”西太后插嘴说。
东太后微蹙眉头,然而她虽不悦西宫的做派,毕竟归心向佛已久,并不愿冒然插手当今皇上的决定,便对阿昭道:“罪过啊,你把孩子抱下去,日后你们在冷宫的所需,哀家会着人亲自派送,不会让他吃了委屈。”
阿昭连忙磕头感恩,微抬起下颌,却看到香案旁赵慎一道深邃的目光。他今日着一袭墨青圆领素服,胸前与袖口绣着盘龙补纹,看上去英姿凛凛。她从前有多么贪爱他穿这身衣裳,只觉得肃色更衬托他气宇。怕扰了心绪,忙低下头,那目光却依旧追随。她干脆滞滞凝他一眼,他却又漠然移开不看。
阿昭便撑着手臂从地上站起,只那腹中绞痛愈甚,忽然一个天旋地转,整个儿便仰面栽下玉石长街。
“啊——”
那长阶坚硬,若然栽下去,脑后必定伤残,吓得一众宫人失声惊叫。
燕王赵恪眼神一黯,顷刻又复了神色,迫自己克制住心中怜恤。
苍茫天际下,只见一道白衣凌空。那宽长的袖子从女人腕上滑落,看见白皙手腕处赫然一点青梅。
该死,是阿桐!她怎么会在这里?!
驿馆官员中,独孤武双目一亮,连忙运气丹田,想要飞身而出。
“嗖——”却一道青袍先他拂过,阿昭已经落入赵慎的怀中。
赵慎将阿昭揽得紧紧,眼里头竟似掖着笑,就好像一只旷野得胜的王。他说:“朕都已经决定忘记你,你却处心积虑又出现在朕的眼前……青桐,你让朕再找不到理由放过你!”
那一青一白衣炔翩飞,去往宫中深处。帝王身姿伟岸,步履顿挫。阿昭抓着赵慎的衣襟,蓦地想起十年前红衣交拜的新婚一幕,她的手便有些抖,贝齿咬得咯咯咯地合不住。
后来阿昭便闭起眼睛不再看。
罢了,罢了,她想,她只是想要将他往绝路上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龙极天叱、呼噜呼噜、kd】三位亲在作者专栏和文下的打赏,亲们真是太有爱了,谢谢大家(^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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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他年债(全)
永乐宫中熏香靡靡,宫女把药端给阿昭喝,喝完便褪下她衣缕,将她搀入水中。
那汉白玉缸中清水温暖,加了不知名儿的药材,泡久了不免筋骨酥…软。水面上飘着红粉花瓣,覆在少…女美满的前胸,起起…伏伏,春光藏掩不住。
透过一卷珠帘,看见那帝王在案前批阅奏折。他已去下冕冠,换做一袭淡黄的斜襟中衣,宽肩窄腰,英武有型。批得十分专注,外头覆着的衣裳从他肩上滑下,他也不去重新弄好。
艳红烛火晕开朦胧,阿昭便有些恍惚,好像看到昔日的自己正袅袅地走过去,替他将衣角拉起,然后坐在他身旁痴痴的看。从前她单蠢,以为场面多么温馨,此刻却忽然想,他那时候必定是厌烦被她打扰的吧……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别人走进他的世界。
阿昭便蠕了蠕微麻的双腿,扭过头去不看。
“咚——”
有水滴溅起又落下,在无人的寝殿里荡出声响。
赵慎笔尖略微一顿,眼角余光瞥见阿昭侧过的脸颊。温水将她本就白皙的娇颜熏出一抹红粉,连她的唇都好像是镀染了颜色;那及腰长发已是半湿,乖顺贴服着婀娜的胴…体,曲曲婉婉,娇…嫩…吹弹可破……那么年轻,小了他十岁。
就好像这十年只是他一个人在走,那个女人却一直被他遗落在原处。赵慎没有接着续笔,一个字顿在半途,干涸了墨汁。
她好像也发现了他在看她,终于有些不太情愿的转过头来。二人隔着帘子对视,他看到她轻咬着的下唇。他便没有动,复又低下头来在纸上疾书。
——“皇上近日连连宿在寇初岚寝宫,梅间苑又有个小宫妃怀了孕……”
阿昭攥着手心,始终还是不甘愿站起来。她不想让他再碰她身体。但是如果他主动要,她也会给。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那梦中飘浮,忽然是少年眉飞色舞,忽然是奈何桥上萋萋,如何也抓不着根底,猛地一下就苏醒了过来。
窗棱外一片儿白,一夜之间大雪将世界覆盖。
天亮了。
被褥中太温暖,身畔有男子均匀的呼吸,腰上还覆着一只大手——这姿势实在太熟悉——阿昭侧过脸,看到沉睡中的赵慎,他睡得那么沉、那么平静。竟然听到他在梦中说话:“阿昭,你不要怪我。”
呵,杀都杀了,装什么装。
阿昭猛地拨开赵慎的臂膀,冲到落地铜镜前去看——不是司徒昭,还是青桐那张白皙的秀颜。她便坐在了靠椅上。
一切的仇恨都是真的,并不是梦。
她看到镜中的女人,身上淡黄…色衣裳太大,从肩头娓娓滑落,隐约露出底下两朵红白风景……竟然寸缕不着。连忙低头查看。
赵慎微动了动眼帘,被阿昭惊醒过来。见她慌乱,便启口解释:“朕抱了你出来。你这样娇瘦,在冷水中泡久了总归是不好,更何况中了毒。”
那睡醒的声音带着磁性,很是好听。
阿昭蓦地一愣,中毒?
他见她容色讶然,以为到底还是年轻,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便又宽慰:“量轻,并不至于要你死。”
“皇上,您醒了。”老太监抱着拂尘在屏风外久候,听见动静便出声。
赵慎命他进来。
张德福勾着老腰,见那哑婢竟然穿着圣上的贴身衣裳,不免多看一眼。
赵慎却不愿阿昭这幅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被旁人多看,蹙着眉头问什么事。
张德福连忙收敛心神,毕恭毕敬道:“东太后晨省念经,小皇子不停哭,哄不住,叫把孩子抱回来。”
“嘤嘤……麻、麻……”身后果然传来幼儿稚嫩的低泣,应该是哭了很久,哑哑的,惹人心疼。
赵慎看了阿昭一眼。
阿昭连忙绕出屏风,将沁儿抱进怀里。
沁儿扑过去,把小脸拱在阿昭的胸前,小短腿儿不停地蹭。阿昭亲他,请求他原谅昨日的冷漠。
她对孩子的珍爱简直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赵慎长眸半睁半阖,眯眼看着阿昭的侧影。这个哑婢,她就好像凭空降临到自己的身边,从前那么多年,他都没有注意过她的存在……这世间的夙缘也是奇怪,非要等到一定的时间,等到一个人去了另一个才会来。
赵慎对阿昭说:“这一回朕要你心甘情愿,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阿昭步子顿了一顿,抱着沁儿走出永乐宫。
才不过清晨卯时,那红廊上并无几多人影。冷风萧萧的,夹杂着雪水的湿气。
阿昭抱着沁儿,这孩子哭了一夜,终于才在她的怀里安心睡着。
老太监在前面走,半弯着噶瘦的背,不时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老德子,老德子,快来玩骑骆驼!”五岁的阿昭扎着小双鬟,穿得一身红红的,笑得像一朵花。
张德福把她驼起来,她真是调皮,一边骑,一边用鸡毛掸子敲他屁股:“驾,驾!等我长大了,还叫你驼我的小公主!”
那时候的张德福还没有这么老,他伺候了太皇太后一辈子,末了又跟了新主子,他不管主子的好坏,反正他已经步入暮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忠心。
——张德福回过头来:“走啊,你这个哑巴,皇上对你也真是够纵容……除了司徒娘娘,没第二个。”
阿昭比着手势说自己一个人回去,不要他送。
张德福就絮絮叨叨地走了。
“嗖——”阿昭才要迈步,忽然面前却伸出来一只匕首,寒光凛冽地从她脖子上横过。
是一名蒙面的劲装男子,穿一身黑。阿昭不认识,害怕不敢动。
“进去。”他冷冷地命令着,声音很年轻,二十出头。将阿昭抵进两间厢房中间的阴影里,那外面有柱子遮挡,旁人轻易看不见,然后便去下脸上的黑布。
剑眉深眸,鼻梁窄挺,皮肤小麦色,是个俊秀的年轻武士。
阿昭尚不及推搡,忽然就被他一把揽去了怀里。他的衣裳上都是寒意,应该是在这里等了一晚上。抱着阿昭,扣得那么紧,身量没有赵恪高,却更加硬朗。
他说:“阿桐,原来你在这里!韦伯死的时候,我去找人帮忙,回来你却不见了。我到处找你,以为你被人拐去,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进了宫!”
什么韦伯?
当年死在路边的难道不是青桐的父亲吗?
阿昭没说话,推开男子的肩膀,比着手势问:“你在说些什么?你是谁?”
独孤武很惊讶,他的眉头纠结起来,顷刻又变成心疼和愤怒。这是个不懂掩藏心思的男子,尚且干净。
他抚着阿昭的肩膀:“阿桐,我是你武哥哥,你不会说话了?他们把你怎么了?……不对,是他把你怎么了!”说完便上下打量起阿昭的身体,闻见她身上有男子的气息,又气得说要去杀了那个姓赵的皇帝。
阿昭不想在他面前说话,依旧用手势告诉他,是自己自愿的。
独孤武生气起来,剑眉凝成一道川:“傻瓜!你忘了司徒家的仇吗?十一年前,是他们司徒家的男人冲进我们的家园,杀了你的阿爹和我的父亲母亲!他们要杀赫奴人,却连善良的牧民都不放过!如果不是韦伯将我们藏起,又如何一路风餐露宿逃到中原?如今他们灭亡了,你却又去陪他们的皇帝!”
……
肩膀被扳得生疼,阿昭木木的,忽然觉得脑袋好乱。
十一年前,十一年前不正是漠北遭遇突袭的那一年么?赵慎将她抱回营地,哥哥们当晚便血洗了赫奴人的部落……所以青桐是被误杀的遗孤吗?流落街头,恰认出自己,便不打招呼离开了独孤武。
冤冤相报何时了。阿昭比着手势:“所以,这些年,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吗?让司徒家不得好死?”
“是!我到处找你,如何也找不到,后来便以为你死了。我去了大凉,从了军,这十年刀尖上舔血,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与司徒家军决一死战……呵,他们竟然先一步灭门了,真是苍天有眼!”独孤武箍着阿昭的肩膀,目光炯炯有神:“所以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不管你曾经历过什么,我答应过你的都不会改变。阿桐,扔了这贱…人的骨肉,跟我走,我要带你离开!”
他冷冷地扫过阿昭怀里的沁儿,想要将孩子夺过去,扔在地上。
沁儿在睡梦中不安,抚在阿昭胸前的小手颤了一颤。东太后给他换了新衣裳,他的眼角红红的,昨天晚上没有自己,一定哭得很厉害。阿昭拽着不肯被独孤武拿去,见他执意,紧张之下忽然在他俊脸上煽了一掌。
“啪!”
“不要碰他!”阿昭沙哑着嗓子说,牙齿磨得咯咯地响。
能说话。
独孤武错愕一愣,抚着痛麻的脸颊,蓦地却又冷笑起来“呵,莫非这个孩子,当真是你替她所生嚒?……这天下果然唯女人最是无常,说什么报仇都是假的,都敌不过那荣华富贵的诱惑!青桐,你忘了你的初衷,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