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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马车,在颜恕的带领下一路畅行无阻——只是颜家的仆人们似乎特别多,而且对客人有一种异常热情的执着,除此以外,一切都恰到好处,她到达待客的书房时,颜如已经等在里面了,过了一会儿,颜家三姑娘也到了。
说起来,昨天的那件事还涉及到陈国公府的一段风流韵事。
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已故的陈国公世子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包下一名春雨楼的舞姬,这舞姬名唤娆儿,生的风流韵致,世子异常宠爱这名舞姬,为了接她进府的事还曾经和正妻闹过一场,后来被国公府的老太太压下来了,那娆儿最终也没有入府——世子将她安排在了离春雨楼不远的一处宅院里,娇宠无比。
自从包下了她,世子十天里倒有九天是留宿在娆儿那里,很偶然的一次醉酒,世子酒后失言,将国公府的一处产业许给了那娆儿,酒醒以后想起这处产业虽然一直是他在打理,却是国公府的公产,他若是胆敢轻易赠人,就只能等着家法处置了!然而虽然是酒后失言,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男人的胆气在美人的细腰面前空前高涨,许下了将会用同等价值之物换得美人一笑的承诺,还头晕脑胀的签下了文书,按了手印儿。
这么大笔的钱财,世子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出来的,所以娆儿也一直没能拿到那笔款项,后来世子亡故,这娆儿不是国公府里的人,于是又回到了春雨楼,虽然金主没了,可她终究借助陈国公世子打响了名头,因那段时间她深居简出,又看在已故世子的份上,陈国公府便没有与之计较,然而前一阵子这舞姬将世子曾写下的那张赠予文书公之于众,一时间舆论纷纷。
这份文书上说明了因为该处产业属于国公府公产,不能赠予,因此许下将同等价值的银钱赠予的承诺——可是因为陈国公世子突然亡故,这份承诺未能实现。这舞姬娆儿最近和朝中一位重臣的幼子走得极近,行事颇为高调,有恃无恐,做出这样的事,弄得满城风雨,陈国公府自然十分恼火,上上下下都被搅得不得安宁。
于是冠冕侯就想出了这个法子。
“我……要不要把这房契地契还回去?”温华犹豫着,深深觉得这是一枚烫手山芋。
颜三姑娘眯眼看着温华,笑了,“这庄子么——国公府必然不会再收回了,可若是你什么表示也没有,未免显得太不懂事……”
温华塌下了肩,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就是啊……那怎么办?”
颜三姑娘但笑不语。
温华瞥见她神色镇定、胸有成竹的模样,想起这消息就是她打探过来的,不由心中一动,“颜姐姐,我真是没辄啦,您帮我想想办法吧?”
“咦?”颜三姑娘笑眯眯地托着脸颊,“我为什么要帮你呢?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什么人,要是你成了我们家的人——老六,你说我帮不帮她呢?”
颜恕噌地就红了脸,他求救似地看看自家大哥,又慌乱无措地瞄了一眼温华,心里复杂得很。
“三妹!不许胡说!”颜如适时的打断了她的调侃,吩咐屋里伺候的人去端些点心。
其中的暗示温华自觉听懂了三分,也因为听懂了才更觉得尴尬,于是只好将视线放在了一对榴花赏瓶上。
颜三姑娘见这两人都红了脸,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够了,才拍拍绯红的面颊,伸了个懒腰,“你在城里买一处宅子,或者去城外置办个大庄子,价钱么……不低于两万两,不超过两万五千两银子就成了。”
温华之前比照着房契地契上的数字和现今的市价做过计算,这么一大片的产业,没有三四万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只要两万两银子,也太便宜了吧?
她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颜三姑娘倒是没有笑话她不知好歹,“你顾虑的也有道理,可若是知道他们陈国公府原本花了多少银子买的,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温华眨眨眼,看着她,等她解惑。
“当初有人求着国公府的老太太办事,算是半买半送,加上后来修缮的银子,总共花了也不过两万两,虽说那些屋子现在还算整齐,可也需要修缮,田地种了这些年,收成只能算平常,你买下来以后还要花工夫收拾,两万两——他们可不算亏。”
听到这里,温华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我就让人去寻宅子寻庄子,好歹让人家满意。”
“你且慢!”
温华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她。
颜三姑娘探究地看着她,道,“我有一言,不知你愿不愿意听听?”
“颜姐姐请说——您是好意,我们自然该听着。”
颜三姑娘“唔”了一声,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才娓娓道来,“陈国公府的老太太出身南直隶的王家,娘家原本也是簪缨世家,只是子孙越来越不争气,到了老太太侄儿这一辈儿,家业就都败得差不多了。当初老太太的母亲曾经给她留了一份产业——南直隶良田四十顷,老太太人在京城,不方便照管,便托给了自家兄弟,可惜后来她侄儿被人追债,偷着给卖了,等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年……前一阵子听说那处大庄园又要转手,只要两万三千两银子就能赎回来,老太太有心要赎,可她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现钱,又不想走公账,还不许儿孙多管,平生她最痛恨的就是放印子钱的,断断不肯去借贷。你若是肯买下这处田产,等过些日子太太八十寿辰的时候送过去,她定然高兴,不仅如此,便是陈国公府上下的人也都要承你的情。”
这事若是真的,且不说承不承情,能完满的解决如今的难题她就知足了,“除了两万三千两买地的钱,还有其他需要打点的地方么?”
颜三姑娘摸着衣裳穗子琢磨了一会儿,道,“这是正经买卖,需要打点的地方也不多……再加两千两凑够两万五吧。”
温华想了一下,“银子倒是有,只是没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去办理……”
颜恕连忙看向他三姐,颜家三姑娘啐道,“看我做什么?我可不管,这事儿能打听来就已经费了许多力气了。”
颜恕拉住了她毫不松手,犟着颈子,“三姐,你说出来了就一定有办法!”
这家伙哪里像个“痴儿”?心里明白着呢!颜三姑娘被她扯得披巾都快拽掉了,只得讨饶道,“行啦行啦——你快放手!”
她扯扯自己的披巾,扶一扶那被抖乱了的发髻,斜眼看着屋里的大大小小,撇撇嘴,“这一个两个的都只会用力气说话,咱们可是书香世家,不是那些……算了,跟你们说八百遍也没人能听懂……”咕哝了许久,她终于发话了,“把现银给我,回头我叫人去办。”
别样的算计
“把现银给我,回头我叫人去办。”她摇了摇手里的羽扇,“不过——这不是重点,问题是你家里知道这事么?这笔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啊——?”温华面上一僵,有些局促的低下了头,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失策了,她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怎么能这么大的口气两三万两银子张口就来?
颜三姑娘看看她,“回去和你家里商量商量,先把这笔银子凑出来吧。”
温华点点头,她道,“颜姐姐,要现银还是银票?”
“都行,银子要纹银或者足银,银票要能兑出足银的。”颜三姑娘心里盘算了一番,请示自家大哥,“大哥,派老程去行不行?”
颜如自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只在一旁暗暗观察温华,看了半天,觉得这个孩子心性还不错,虽然有时候看起来不太机灵,却正好能陪六弟一起玩耍。
他点点头,“老程不错,只是他五六天前才从外边儿回来,是不是太急了?”
颜三姑娘笑了,“我知道,可是等到温华她家准备好银子至少也得五六天以后了。老程他一向是最踏实稳重会办事的,不找他还能找谁?”
颜如没有再反驳,微微颔首,“那就这样吧。”
听起来这个叫老程的是个能让人放心的,有了这么合适的人选,温华暗暗欣喜,这样一来她就不需要秦家的人经手了,否则还真是麻烦。
等等,刚才颜家三姑娘说什么来着?什么“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什么人,要是你成了我们家的人——”她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头,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一直穿着男装,不少人都误以为她真的是个男孩儿,那颜恕的三姐是怎么知道的?她瞥瞥颜恕,肯定是这家伙!怪不得他姐姐会拿她打趣……既然知道了也不必可以遮掩什么,可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把这件棘手的事情给办了,不要得罪了陈国公府。
——虽然很想瞪他,可是当着人家兄姐的面还是收敛些为好,再说自家还求着人家帮忙办事呢,眼下最紧急的是怎么光明正大的把银子弄出来,于是她也不再多说,施礼欲向颜家兄妹告辞。
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的颜如却突然冒出来一句,“温华一向都是在哪里读书?”
读书?温华顿了一下,这几年并没有上过学,虽然是无可奈何的事,到底还是有遗憾的,她低下头,“我……一向都是兄长在家里教授……”
颜如点点头,若有所思,“唔……”倒是和六弟很像哪……“你兄长的学问怎样?”
怎么说呢?很好?未免显得太不谦虚,这年头儿的人们不都讲究自谦么?于是她道,“因为兄长去年才考上秀才,所以今年就去考了鸿泉书院,万幸,考上了。”
因为她用了个“才”字,颜如以为她兄长必是年龄不小了,没有再询问,倒是颜三姑娘秉承着锲而不舍的精神劲儿,状似浑不在意地盯着她问道,“我看你年龄幼小却行事有度,想必家教甚嘉,你兄长比你大许多么?”
她的表情让人感觉捉摸不透,温华谨慎的回答道,“兄长比我大两岁,十三了。”
咦?那岂不是和六弟一样大?颜如和颜三姑娘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家弟弟,却见他微微笑着,眼里似乎只有温华一般,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这边两道火辣辣地视线,于是两人又看向温华。
温华被他们盯得坐立不安,趁着这会儿没人说话的机会,起身告辞了,虽然言语和神色都极其有礼,然而离开的脚步还是显得急了些。
颜三姑娘看着她和自家六弟的背影,半天,迸出来一句,“大哥,你说把小丫头弄进来给六弟作个伴儿如何?”
颜如心里还正想着六弟这个新朋友果然不简单,有个十二岁就考上秀才的哥哥,若是六弟也能像他哥哥那般……
他正在愣神儿,直到颜三姑娘又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儿来,只是没反应过来自家妹子说的是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哪个小丫头?”
“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个嘛,”颜三姑娘指指刚才温华坐过的座位,挑眉一笑,“这丫头不错,正好陪着六弟玩儿。”
颜如怔了怔,似是不敢相信,问道,“三妹,那是个……女孩儿?”
颜三姑娘轻摇羽扇,笑了,难得看到大哥这幅呆滞的模样呢——“那是自然,适才这屋里的除了她就是六弟,难不成六弟才是小姑娘?”
颜如摇摇头,“……长得清秀漂亮的男孩儿多得是,你没弄错吧?”
颜三姑娘“嘁”了一声,站起身,“不信就不信吧!我回房了。”
“等等!”颜如喊住了自家妹子,“既然是女孩儿,安排进来就不合适了,再找找其他的人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