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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看阮二姑娘的眼神都变了;正经人家的姑娘谁会这样?
阮家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阮家出来的姑娘一个二个都不走寻常路呢?
阮大姑娘扭着手指头;气得差点儿没把自个儿指甲折断,温温柔柔地拉住妹妹,暗骂一声蠢货败事有余,用衣袖挡着狠狠掐了妹妹一把,“你这不懂事的,又胡沁什么,还不快跟表嫂赔礼——”
颜恕嘴角抽了抽,对温华道,“时候不早了,怎么能强留客呢?”
温华想笑,又不得不绷着嘴角,“是,是我忘了两位妹妹平时忙得很,才多留了她们一会儿。”
她对阮家姐妹道,“其实大夫早叮嘱过,让你们表哥多休息,让人少打扰他。”
这夫妻两个一唱一和的,话里的意思谁听不出来?差不多就是在直言赶人了。
阮大姑娘不说话了,低头摆弄手帕,就在温华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忽然抬头朝颜恕羞怯一笑,“是我们莽撞了,还请表哥表嫂宽宏大量不要计较。表哥身子好些了没?我前儿在庙里求了一道平安符,”她解下腰上缀的一个绣兰草的宝蓝色荷包,“是替表哥求的。”
阮大姑娘的手就这么伸着,露出一段白白嫩嫩的腕子来,她本就长得不赖,更不用说那几分媚色和倔强越发衬得她眉目鲜明。
这姐妹俩一个胡搅蛮缠、一个装疯卖傻,敢当着她的面对她夫君来‘情赠荷包’这一套,真当她是死人?
温华心里烦厌,冷冷哼了一声。
难道随意觊觎别人的丈夫也可以这样理直气壮?
她突然想起当初对大哥的那份心思,现在想起来,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耻感充溢心中,恨不能时光倒流,将那些都抹去。
颜恕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阮大姑娘正色道,“多谢,只是我却不能收——虽说有阮姨娘的关系在,可颜、阮毕竟是两家,女子最重的就是闺誉,还望阮大姑娘好好谨慎自省,约束令妹,不要再做出有失体统的举动,不然我也只好回禀家里长辈,送二位回去了。”
阮大姑娘慢慢收回了手,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犹豫着含着眼泪娇娇怯怯的喊了一声“表哥”。
颜恕端起茶杯,淡淡道,“真论起来,两位是客人,跟咱家其实没什么亲戚关系,以后还是不要提什么‘表哥表嫂’,没得两边儿都不自在。”
正说着,就听小丫鬟进来禀报,“阮姨娘来了。”
“哟,这是怎么啦?”人未到语先闻,阮姨娘穿了一身桃红镶黑边的掐腰长袄,捏着帕子,杨柳细腰款款行来,越发衬得标致妖娆,眼波往屋里一扫,笑了两声,不等颜恕温华开口便福身施礼,嗓子娇嫩轻软,柔得能滴出水来,“我这两个侄女不懂事,我给六爷六奶奶赔礼了——”
毕竟是长辈的妾侍,温华可不愿意因为这个被人说道不知礼,避开只受了半礼,扶住阮姨娘,笑道,“姨娘这是做什么?她们小孩子不懂事,教训教训就是了,我们可担不得姨娘的大礼。”
千冬站在一旁低头忍笑,阮大姑娘比她们六奶奶还大些呢,却被说成是“小孩子不懂事”。
阮姨娘笑容微滞,看看两个侄女,“六奶奶,我这大侄女不错,回头让她来伺候六奶奶行不行?”
温华愣了一下,见阮姨娘又要说话,连忙摆手,“姨娘不要玩笑,没有这个规矩,哪有好好的良人不做非要当奴才的,以良为贱可是犯律法的。”
见对方竟把这事儿跟良贱扯上了关系,阮姨娘是妾,最恨人瞧不起她的身份,脸上变了颜色,“六奶奶这是不给我面子?”又咯咯笑了起来,“哎呦,就凭六奶奶的出身也知道什么是规矩?不要笑死人!”
温华被气乐了,很认真的看着阮姨娘,“世人笑贫不笑娼,说的就是姨娘这样的吧?我虽愚钝,却也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
阮姨娘还要再说,颜恕却已不耐烦,重重的放下茶杯,不再客气,“一家有一家的规矩,做奴才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姨娘就不要再说了,送客!”
阮大姑娘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夺门而去,阮姨娘悻悻道,“六爷何必这样,就是老爷也不曾这样给我没脸,六爷倒是出息了?比老爷还威风呢!难不成我的侄女就是那活该任由人欺负的不成?要知道老爷才是一家之主!”拽着阮大姑娘跺脚走了。
阮二姑娘急匆匆跟着出去,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骂道,“呸!嘚瑟的你们!我找姑父评理去!”
温华一挑眉,转头问千冬,“阮二姑娘何曾有过姑父?我怎么不知道?”阮姨娘是给人做妾的,妾通买卖,与嫁娶无关,自然也就不算有丈夫。
千冬笑嘻嘻的奉上新茶,“当然没有,不过是有人愿意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被这主仆二人冷嘲热讽一番,阮二姑娘待要再骂,却被转身回来的阮姨娘一把拽着就走,出门一伸脚踢歪了院子门口摆着的盆景,犹自不解气,又上前跺了两脚。
看得一屋子人都呆住了。
颜恕脸黑得跟什么似的。
这样的泼妇也真真是少见了,温华失笑,觉得自己真是多余对她们客气,就该直接把她们打出去!
几个丫鬟挽起袖子,嚷嚷着要绑了她们去见太太,拿着笤帚直追到院子外头。
扰人的走了,瞧着忽然安静下来的院子,温华长吁了一口气,砸了花盆这种琐碎事不必计较,可阮姨娘说的事还真不好张扬出去,若真闹到大老爷跟前,就难看了,闹大了,说不得就真要把人抬进来了,“以后不许这三人上门。叫几个人去找管花木的把那踩坏的换了。”
雁竹扶着腰,嘱咐守门的丫鬟,“看好了,下回这几个再来,拦在外头,没有主子发话谁也不许放她们进来,”又低声问千冬,“先前怎么回事?”
千冬一撇嘴,“我见伺候阮姨娘的翠杏在外面伸头张望,才假托阮姨娘派人来叫她们,谁知道没把人吓走,阮姨娘竟真来了。”
雁竹戳戳她脑门儿,“你个笨的,她要是没事儿,过来张望什么?瞧瞧今天闹的这一出!”
颜恕心里窝着火,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温华见他一副火发不出来的样子,劝他,“何必跟她这样的人生气?说不定这会儿她比咱们还气得狠呢,不就是仗着老爷的势么?妖妖娆娆的,嫂子们都看不惯她呢,现在不收拾她,不过是懒得和她计较罢了,若是太太知道她这般兴风作浪,准饶不了她。”
……让太太管她?颜恕皱眉。
平日里除了晨昏定省,他和太太实在是没什么话说——便有些犹疑,“太太未必会管这事儿……”
由大太太管束阮姨娘——温华倒觉得这主意不错,“也不过是太太一句话的事,阮姨娘那样的,家里谁看得惯?这些日子阮家那两个一点儿客人的自觉都没有,窜东窜西的不老实,前儿七妹妹还跟我抱怨呢,说从她那儿划拉走不少东西,若不是丫鬟机灵,连首饰匣子都敢抱走呢,如狼似虎的跟二房的妹妹们有得一拼。”
自家亲戚不像样子,提起来颜恕也尴尬,他握拳咳了两声,“让我再想想。”
从屋里出来,他站在廊下,之前下的雪还没有化完,光秃秃的树枝戳向天空,七八只麻雀飞下来在地上寻找草籽,跺一跺脚,麻雀就吓得飞走了……
他小时候只知道亲近叔叔婶婶,父母反而成了外人似的,生疏得很,哪怕婶婶私下常带他去见太太,也没能亲近起来。后来大了,读了书明了理,他也不是没有想法的,可太太对他总是淡淡的,不冷也不热,慢慢地他也就提不起劲来了。
一直以来,叔叔婶婶把他当亲子对待,虽然父母不甚亲近,但嫡亲的哥嫂对他却是百般的好,按说他也该知足了。
可每到节庆合家团圆,却是他最难熬的时候,身份上他是长房的,却好像是三房的儿子……想到太太面对大哥二哥时偶尔的温柔,想到庶兄们对他不以为然的样子,三哥定下前程后那不冷不热的态度,想到温华平日里的小心翼翼……
人要争气,还是得自己立得起来。
第233章 未化尽的雪
就着未化尽的雪抹了把脸;冰凉刺骨的雪水冻得他脸发白,转身回到屋里,“换衣裳,咱们去太太那儿。”
温华眨眨眼;“要不先探探太太的口风?老爷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毕竟阮姨娘还得宠。
颜恕握握她的手,“后宅的事本就该是太太管着;再说太太是个直性子;跟她直说反而好办些。”
温华松了口气;笑着应下;有大太太这座山挡着;他们何必去和阮姨娘针尖对麦芒?即便占了上风也要落人口实。再说,这也是个机会;大太太和颜恕两人又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是些许心结,再亲不过血缘,亲生母子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先站出来,若是能籍着这次的事令母子俩的关系缓和些,她在后院的日子也能松快松快。
大太太听两人说了阮姨娘的事,气得拍了桌子,“这个没规矩的东西!”
两人赶紧告罪,大太太一挥手,对颜恕说,“你好好养病,到了二月还要进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不要管了,老六家的——”
温华忙躬身听训。
“你也不要太软和了,你是我们颜家正经娶进来的,怕她作什么?她一个妾,便是伺候长辈的,也管不到你们院子里!”
温华心想,您倒是说得简单,阮姨娘姑侄根本就是那种没皮没脸毫无顾忌的,说得轻了她当没听见,说重了她给你撒泼,不理会她,她就敢上赶着招惹,我总不能把她押下去打板子吧?
不过大太太说这话,应该就是答应替他们出头了,“太太说得是,只是我们年纪轻见识少,实在招架不住她这样的,又哭又闹的,连我们门口摆的花盆儿都砸了,还给踩得稀烂,要不老话怎么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好歹是服侍长辈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只好找太太搬救兵来了,”她看了一眼颜恕,“六爷还不愿意,把我训了一顿,说是不该让您为难,我说太太向来是面冷心热的。”
颜恕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开口道,“让太太为我们操心,实在是孩儿不孝,太太也要保重身体。”
往日里颜恕来请安,不过是熬时辰,熬到点儿就走,大太太也习惯了他的冷淡,今天这几句软和话直令人侧目,大太太回过神来,“你如今要紧的是读书,第二要保重身体,别的都不用管。”
颜恕应了,有些不自在的端起茶碗。
又说了会儿话,大太太就让他们回去了,又叮嘱了一回颜恕,让他好好歇着养病。
不知道是不是大太太做了什么,阮家姑侄倒是没再上门。
颜三爷和方氏一过正月初十就启程了,因为颜恕还没好利索,就没让他跟着送行。
不过临行前颜恕倒是去找过他三哥,温华看见他开柜子取了几张银票。
颜恕很是沉默了几日,温华也不打探,只是每日精心照料他的起居饮食,夫妻虽是一体,但有些事,他自己想明白了才是真明白。
没想到大太太动作这么利索!
刚出了正月十五,阮家的两位姑娘就启程回乡了。京都气候干燥,冬天又冷,屋里都是烧的火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