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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益先是一怔,随即脸上“唰”的一下涨得通红,低下头转身飞快的钻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就听朝英“咦”了一声,“你怎么了?脸这么红,不是也中暑了吧?”
“没、没有,我这不等你么?”朝益吭哧吭哧的说完了这句话,脸上的红倒是褪了几分。
温华侧耳听了个仔细,过了一会儿,她竟忍不住笑了,把衣衫穿戴整齐,又捋了捋上面的褶子,虽然他鲁莽了一回,不过以后会更加小心的吧。
陌生的男孩
早晨微凉的空气清透极了,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岸边的歪脖柳被微风吹拂,摇曳着姿态,对面林子里传来鸟鸣声,时不时见到几抹迅影掠过林间。
河边的青石上,一个小姑娘,八九岁的年纪,穿着浅灰色的对襟小褂和同色的裤子,正蹲在那里洗衣裳,她乌黑的头发盘起垂在两边鬓角,显得可爱又温顺。
这时又来了另外一位少女,她缓步走到温华身边,看了看温华已经洗好拧干堆在盆里的湿衣,搁下手里的木盆——里面只有两件浅色的衣裳,“温华!怎么来河边儿洗了?你家不是有井了么?”
这问话的少女约有十二三岁,和温华身上穿的衣裳式样相似,只是颜色不同,对襟小褂是粉色的,裤子则是蓝色的,脚上的一双鞋绣得花团锦簇,头上同温华一般扎了两个小髽鬏垂在鬓角,这姑娘虽然也皮肤白皙,五官却不如温华长得好,尤其是眼睛,天生的吊眼角,以及略有些细长的鹰钩鼻,平添了几分精干。这姑娘就是住在温华家隔壁的素娘,自打温华从运城回来,就经常能在村中遇见,有时是在河边洗衣,有时是无意间碰上,还有两次是素娘来找她。
虽然家里打了井,可每次用水都要从十几米深的井里面提水,也是个力气活,在这样的夏天每天都要洗衣,温华力气小,提上一桶水就得歇一会儿,就不如在河边洗衣方便,此时她把裤腿挽上去两三寸,袖子也撸到了胳膊肘,憋住劲儿,用力的把手里的湿衣拧去水分,然后丢到盆里。
她直了直腰,长出了一口气,朝素娘笑道,“虽然有井,可洗衣裳还是在河边儿方便。”
素娘笑了笑,往盆里加了些水,使劲揉了两把,突然抬起头问道,“温华,喜欢听戏不?”
看她一脸神秘的样子,温华选择了谨慎的回答,“还好……”
“什么叫还好啊?”素娘嘟了嘟嘴,不太满意她的回答,随即说道,“白庄的金枝和我要好,她说他们庄上要请戏班子,有小玉郎呢,你去不去?我让她多占一个座儿!”
温华听别人提起过,知道小玉郎是有名的角儿,不少人宁愿赶上几十里路也要听小玉郎唱戏,小玉郎不好请,他脾气怪,要的价又高,能请得起他的多是富户乡绅,而村里平常里请戏班子不过是请些二流三流的来热闹热闹也就罢了,少有大手笔请了小玉郎这样的名角来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她有些疑惑的看着素娘,“白庄有什么喜事吗?”
素娘好似就是要等她的这句话一般,兴奋道,“是白太爷要做寿,他那个在外面做了大官的儿子派了孙子回来伺候他,听说他这个孙子是生在外面的,头一次回来!听说不止请了小玉郎来唱,还请了宋春来、王婆惜,不去看可惜呢!”
听说,听说……温华突然想起那一次宋氏对她的警告——“以后不许再去听那些闲话!”
她心里对宋氏的话存着敬畏,看到素娘眼里的期待,不由带了些歉意说道,“恐怕不行呢,我还得跟着婶子织布呢……对门的小欣不也喜欢听戏么?要不你问问她?”
素娘一撇嘴,“她呀——算了吧!……不过是半天的功夫,你婶子也不放你出来?啧啧——寡妇就是厉害!”
素娘这最后一句话是含在舌根儿嘟囔出来的,可还是让温华听见了——这话说的太过尖酸刻薄,温华心里不愉快,便不再答她的话。
素娘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讪讪的看了她两眼,再想说话,温华也不理她,她碰了一鼻子灰,也不高兴了,拉下脸来,匆匆的洗了衣裳就跺脚回去了。
温华不管素娘如何生气,只仔细的洗着自己盆里的大小衣裳。突然间远处隐约传来呼喝声,她抬起头来,看到东南方向有人正骑马飞驰,还不止一个,去向好似是对面的小树林和树林后面的山,她有些茫然,这样平静的乡下,出了什么事了?突然间她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看看手头上最后一件衣裳,她把它扔回盆里,决定回去再洗。
匆匆的回到家里,洗完剩下的衣裳,她心神不宁的坐在了树荫下,拿着未绣完的帕子继续练习。暗暗琢磨着,看那些人的去向并不是要去秦氏老宅,想必不是秦家来抓她的,那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呢?
她因为不专心,有好几针都绣错了,只好再拆了重来,直到帕子上的那只蝴蝶绣完,她终于决定再去看看,随手扯下一件已经晾上的半干的衣裳塞回盆里,跟宋氏说了一声就抱着盆顶着太阳去了河边。
歪脖柳的枝条十分茂密,有不少甚至垂到了水面上,此时日头已经热了起来,她来到树荫下,把衣裳铺到青石上,装模作样的用棒槌捶打了一会儿就抬起头来看向树林和东南方向。
未几,有几骑人马从树林的各个方向钻了出来。离得近了,温华才看清楚他们都是穿的一样的蓝色衣服,都是短打,戴的一样的黑头巾,他们聚到一起,好像商量了什么,随即又两两一组分开来往不同方向去了,其中有两人向温华所在的河对岸走来。
那两人牵马过了桥,温华有些紧张,戒惧地看着他们。其中有一个续着短须,个子稍微矮一些的男子,把缰绳交给同伴,向前走了几步,喊道,“小丫头,别怕!我问你,这儿是哪个村子?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个子这么高的小子路过?”他比量着把手放到自己胸前,“呃……比你高一点儿,胖瘦跟你差不多。有没有看见?”
温华想着村里其他的小姑娘见到外乡人的反应,她赶紧摇了摇头,迟疑道,“你……你不是我们村的……”
那人看来还挺有耐心,“我不是你们村的,你们村叫什么名儿?有没有见过一个穿黑衣裳的小子路过?啊——他也不是你们村的。”
温华眨眨眼睛,抱紧了怀里的木盆,“没见过……”说着,还往后退了两步。
“三哥,跟她废话什么!”那牵马的大个儿不耐烦了,“既然她没看见,咱们赶紧再找!”
那人却不听他的,看了看温华盆里的衣裳,“你怎么在这么热的时候出来洗衣裳呢?只洗一件多不值当的。”
温华直觉这人不好惹,便侧过身子避开他。
他却把她拦住了,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么热的时候出来洗衣裳呢?只洗一件多不值当的?怎么不多洗几件呢?”
温华觉得身上汗津津凉飕飕的,又退了两步了,“掉地上脏了,再洗一遍不行啊!你们是干嘛的!”
那人看到温华畏惧的样子,似是终于相信了她的话,他转身牵过自己的马,带着另一个人进了村子。
她觉得心跳如鼓,刚才那人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好似刀子一般扎进她眼睛里,让她几乎无所遁形,她明明没有看见他说的那个男孩,可是在他面前竟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抬起那只被指甲掐红了的手腕,抚着心口深呼吸——果然预感是正确的,这样的人哪里是她能面对的?还是……她看看手里的衣裳——还是一会儿就回吧,也许他们会从庄子的另一头离开呢?
腿有些软,她挨着歪脖柳坐下了,怔愣了一会儿,突然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对面树林里跑出了一个人来!
确切的说,是一个少年,十来岁的样子,一身的黑衣,袍子的下摆塞在腰间,头发凌乱,浑身上下脏呵呵的,背上背了个小包袱,他几步跑过石桥,来到温华面前,一把推开她便噌噌噌爬上了树,爬到一半的时候还不忘低头警告她一番——“我在这上面躲会儿,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要不然我揍你!”
歪脖柳有好些年头了,枝桠都长得很粗壮,那少年身上穿的黑衣沾了不少尘土,爬上去往那儿一躺,再用袖子遮住脸,若是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树上多了个人。
温华知道这个必定就是那些人要找的男孩了,她重新蹲在河边洗衣,不敢抬头说话,怕被人发现。
她洗完衣裳,就继续蹲在河边,折了根柳条抽着玩,反正有歪脖柳的树荫,也不算太热。
算了算时间,那两个人进村差不多有两刻钟了,也该出来了,再不出来,八成就是从另外一边离开了。
她把棒槌放进木盆里,想要离开,就听头顶那个少年小小声的急切道,“你干嘛!不许走!”
她看着平静的水面,小声嘟囔着,“衣裳洗完了,该晾上了,再说我也饿了,得回家吃饭呢!”
那少年的声音明显软和了不少,“你先别走!等他们离开了你再走!求、求你了!”
她低声问道,“那些人是你家里的吧?看你身上的衣裳料子不错,你是偷跑出来的吧?”
“才不是!”他的声音有些激动,“他们是要害我的人,我可不能让他们抓住,要不然……嘘——!你别抬头!他们出来了!”
温华便继续拿着柳条抽打水面,打得水面波纹涟漪,一圈圈的荡漾开来。
落难的王凤
那两个人因为之前已经盘问过温华,知道她是个胆小的,他们在村子里问了一圈也没有什么结果,不禁有几分失望,出来时见她还在河边玩着柳条,便以为这小姑娘是借着洗衣而出来偷懒的,也就不再理会她,策马向北行去。
过了好一会儿,再也没有骑马的人来回蹿荡,温华直起身,看看头顶,发现那个少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喂!喂!醒醒!”她喊了两声,他趴在那里没什么反应,从脚下捡了一粒小石子朝他扔过去,可他还是一动不动的。
她端起木盆跑回家里,把衣裳往晾衣绳上一搭,盆丢在一边,就钻进了厨房,“婶子,有的小孩在河边晕过去了,不是咱们村的人,他趴在歪脖柳上,我弄不下来!”
宋氏正剥着葱,听了温华的话,先是一怔,随即拿围裙擦了擦手,疑惑道,“刚才有两个外乡人来敲门,说是找一个小男孩,是不是找的他——?”
“好像就是他,”温华原原本本的把刚才遇见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两个人可不像好人,还吓唬我来着,我看他们走远了,想把那男孩叫下来,可是怎么叫都叫不醒,拿小石子扔他也没反应……婶子?”
宋氏沉默了一会儿,把灶下的火熄了,起身去房里拿了一件衣裳和一只水罐抱在怀里,“走,去看看。”
宋氏的家靠近村子东头,距离河边的歪脖柳不过半里路,此时正是中午,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娘俩这一路上竟没有碰见其他人,到了柳树下,温华便将那少年指给宋氏观瞧。
宋氏看了看,对温华说道,“你爬上去看看能不能把他叫醒,估计是热着了。”
那少年趴在最粗的一根枝桠上,周围还有几根枝桠挨得极近,因此倒也不怕他掉下来。温华手脚并用的爬上去,靠着一根枝桠使劲的推了推他,又叫了几声,见那少年呻吟了几声,不由兴奋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