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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知信从前院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他微微一怔,暂时放下了满腹心事,“妹子回来了——”
温华吓了一跳,她弯起嘴角转过脸来,“大哥——”
见到这样的微笑,邓知信心里的阴霾好似也去了几分,他招呼温华跟他进屋,“刚才见着平羽,听他说报上名了?过几天要去城里住?”
温华乖巧的点点头,“书院离家里有些远,走小道又不方便……”
邓知信掀开帘子,温华朝他一笑,低头进了堂屋,接着她便听到西屋里传出一阵嘤嘤的哭声,邓知信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抬脚进了东屋。
梁氏正陪在宋氏身边说话,梁氏见大伯进来,连忙站起身。
宋氏见到温华,道了一声“温华回来了”,又瞥了邓知信一眼,“你想好了?”
温华慢腾腾打开衣橱去取居家的衣裳,耳朵却支楞着听他们的对话。
邓知信说,“赶紧把她嫁出去吧,不能留在家里了。”
宋氏道,“如今这样……”
邓知信道,“原本就是看在她哥哥的份上,如今弄成这样……再拖着对她以后的名声也不好……”
温华转过身来,看见宋氏一脸的凝重,“你以为就这么容易么?”
“娘……”
宋氏摆摆手,“你去忙你的吧……这件事我来办——老二媳妇,你也回屋去吧。”
屋里只剩下宋氏和温华,温华手脚利索的换好了衣裳,见宋氏仍是满面肃容,便拿出今日进城买的一只银簪悄悄簪到宋氏的发髻上,宋氏觉察出来,伸手一摸,手心里是一只寿字纹嵌水晶的银簪,微微愣了一下。
温华偎在宋氏身边,“娘——这个好看不?我一看到就觉得适合你。”
宋氏轻轻嗯了一声,叹口气,“你今天跑了一天,累了吧,再歇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温华见她面上淡淡的,知道这会儿不是劝导的时候,天色将晚,与其这会儿休息,不如吃了晚饭再好好歇着,她顺从的站起身,“那我去厨房看看,吃了饭再歇息吧。”
饭桌上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和往常相比,独独缺了严梅娘——她说自己不饿,待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温华对于这样情境觉得很是压抑,匆匆忙忙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怎么吃这么少?再吃些。”宋氏说道。
温华就又扒了两口,取帕子擦擦嘴巴,“吃饱了。”
“去吧。”
她强忍着疲惫洗了澡,拿布巾绞干了头发,刚一沾床就睡着了。大约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她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人在拍她,可怜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只小声嘟囔了一句,“元元——老实睡觉——”
对方又推了推她,她不得已睁开眼睛,见是宋氏在推她,困意朦胧的问道,“娘?怎么了?”
宋氏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棉袄,“起来陪我说说话……”
“哦……”温华拍拍脸颊,下床倒了杯半凉的茶水喝下,觉得清醒些了,钻回被窝把自己裹紧,“娘,什么事让您这么烦心?从昨天我一回来您就不高兴。”
宋氏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温华忍不住又喊了她一声,才叹道,“你大哥怎么那么命苦?我怎么那么命苦!”
“你大哥念着跟她哥哥的情谊,把她接来咱家住,原本是一桩好事——怕耽误了她的青春,你大哥这些日子没少为她奔走,到处托人打听,想着给她找个好婆家,可没想到……她却要嫁你大哥!”
虽然事情跟自己之前所知道的相去不远,但温华还是稍稍惊了一下。
只听宋氏继续说道,“要是不让她进门,她就要出家做姑子去,我说了她两句,她就要寻死觅活,这怎么使得?娶的第一个不懂事,把家里折腾个溜够,这第二个无论如何都要慎重再慎重,我原先还想着再观察她一段日子,若真是个贤惠的,你大哥也愿意的话就娶进来,谁想如今竟成了这样!谁家敢娶这样动不动就拿自个儿性命去胁迫别人的儿媳妇?”
“我如今真是怕了,只盼着能尽早把她打发出去,再也不要见着。”
温华静静地听着,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娘,红儿和她的乳母还跟她睡一屋?”
宋氏垂首叹气,声音依然低沉,“我哪儿还敢把红儿放在她那儿,早让你二哥把东厢收拾出一间,让她们搬过去了。”
温华松了口气,开导道,“您别愁了,这事儿不管愁不愁不都得把它办了?……”
忙碌春日游
宋氏抹了抹眼睛,“怎么能不愁?这事儿若是闹大了,耽误了你大哥娶亲……我怎么对得起邓家的列祖列宗……”
温华不知该怎么劝下去,愣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娘……您想给大哥找个什么样儿的新媳妇?不如早早的请人打听着?”
宋氏叹了口气,“谁知道你大哥喜欢什么样的?请媒人说了两三家,你大哥都不愿意……”
温华怔住了,她捏紧胸前的被子,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过快的心跳,“娘,您什么时候叫的媒人?我怎么都不知道?”
宋氏轻轻啐道,“小丫头家哪能让媒人随便见着?若是被她们拿出去胡说,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哦……”温华对于媒婆们胡诌的功力还是深有体会的,当初那个白金枝——白家遣人来说媒的时候还不是把白金枝说的天上有地上无?想到这里,乍一听到消息时的紧张和不快顿时消没了大半。
然而她毕竟还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于是柔声道,“娘,大哥总是要娶妻的,这事儿急不得,不如慢慢选?”
宋氏却摇摇头,“虽说急不得,却也没时间慢慢选了,你看当初娶你二嫂的时候不也没拖多少日子?这缘分的事情实在是不好说。我如今也不要他娶什么有财有势的,但凡及得上你二嫂的一半我就知足了。”
温华笑了,眨眨眼睛,“要找个和我二嫂一样的可不容易,不过嘛……要是想寻个只及得上我二嫂一半的却不难,瞧瞧我——娘啊,难道我还及不上二嫂的一半么?您就比着您闺女去找就行啦!”
宋氏被她逗笑了,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点点她的鼻头,“真是个厚脸皮的姑娘,以后非得给你找个厉害的婆家好好管管你——”
“不要呀——娘——”温华钻进宋氏的怀里,哼哼两声,“将来我就是嫁人,也要和娘一起过!”
宋氏乐了,“哪有女儿嫁出去,丈母娘跟着养老的?你快别气我了!睡觉,睡觉……”
母女两个又絮絮叨叨的聊了好一会儿,待到天色渐渐变浅时,温华才又睡下。
待到回笼觉醒,已是日上三竿了,温华坐起身打了个懒懒的哈欠,滴珠听见动静便掀帘子进来了,“姑娘醒了?今早颜六公子派人送来了一份请柬,请姑娘过目,”说着,她从袖口里摸出一张四寸宽六寸长的琥珀色请柬,温华接过来打开一看,颜恕邀请她于二月初三一同造访一位朋友。
一位朋友?
是她认识的么?
真奇怪,颜恕为什么要约她一起去呢?有什么原因么?
她琢磨了半日,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再说——有颜恕在,出不了什么大事吧?
二月初一是平羽考试的日子,二月初三又要和颜恕出去,温华因为决定了那几天都住在永宁坊的宅子里,于是回到柳庄的第二天便开始磨着宋氏请假,说要跟着去照顾三哥,宋氏起初不同意,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改了主意,只是嘱咐她一定不能乱跑,要老老实实的待着。
温华得了大赦,高兴极了,也没有多想宋氏为什么会突然答应她的请求,倒是滴珠十分奇怪的问了两句,都被温华甩甩手几句话打发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她只顾忙着收拾自己和平羽的行李——明明只是出去办事,总共才五六天的工夫,温华这个常年憋在家里的人竟然产生了“小孩子出门去春游”的兴奋感。
她不停的把东西搬进箱子里又拿出来,想想又放进去——想到平羽要去面试,觉得应该替他多拿两套好衣裳,想到颜恕邀请自己同去拜访朋友,面对未知的情形,她又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温华把自己的衣裳一字摆开,看着这些衣裳,她觉得不管是哪一件都不太合适,回忆之前出门时看到的潮流衣饰,温华叫过滴珠商量了一番,找出两块上好的料子,按照自己的喜好结合当今的潮流裁了两身衣裳——平羽的那件为浅银灰色,前襟式样几与儒服相仿,阔约尺半的大袖改成了束口的箭袖,衣衫也更加贴身,不再肥肥大大,汗巾上未用反色刺绣,而是用的寓意吉祥的深色织锦做成三指宽的腰带,上面还缀了一块颇具异域风情的金带扣,不仅凸显其气质,更添了三分豪气,愈加英姿飒爽。
平羽坐在炕上读书,温华和滴珠两人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另一头缝纫,待缝好了试穿上身时才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件衣裳是如此的合身,以至于每次迈动脚步的时候造成衣摆皱起,温华呆愣愣的看了半天,在滴珠的提醒下决定将衣摆两侧的半开叉再向上提几分,反复试验过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最佳方案——不做成大开叉,同时还能保证穿上之后产生最好的效果。
平羽的这件衣裳缝缝拆拆改改整整折腾了两天才做好,余下的时间不多了,温华将自己的那件衣裳裁好便交给滴珠去做,她自己则又把随身的行李收拾了两遍,淘汰了一些看上去有用实际上未必能用得上的东西,又添加了一些旅途必备品,比如,雨伞和水袋——过几天便又是惊蛰了,万一下起雨来被淋着,哪怕本人再有才华,在夫子面前湿淋淋的总归是不好看,再说人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喝水,平羽虽然排到了第二十多个,天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事?万一需要在那里等上半天,不把水备足了,在这气候干燥的春天,在那阳光充足的山上……呃,还是多备些吧!
她数点好箱子里的物件,列了一张颇为详尽的清单,心满意足的去找平羽,把清单举到他面前——“如何?这些东西够齐全吧?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添置的么?”
平羽含笑接过那张单子,反复看了两遍,最后有些古怪的看着她,温华连忙问道,“是少了什么吗?”
“你……你的衣裳,我是说——你的女装在哪里?”平羽眨眨眼睛,弹了弹手里轻薄的纸张,开口问道——
短暂的甜蜜
“为什么要带女装?别人都以为我是男的!”温华奇怪的看着他。
平羽一下子噎住了,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当然要带!你带不带——”
在他视线的压力下,温华只好投降,“带、带、带——我把新做的那两身都带上,行不行?”
不就是多带几件衣裳么?干嘛瞪眼睛啊……
温华咕哝着回屋找衣裳,见宋氏正卧在炕上午睡,便放轻了手脚,悄悄地取了衣裳就出来了。
瑶珠安安静静的坐在西屋门前做绣活,温华朝她招招手,瑶珠立即扭头透过棉帘的缝隙朝严梅娘看了两眼,轻手轻脚的来到温华面前。
她福身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自从严梅娘和邓家闹过以后,就天天待在屋里不露面,温华瞥了西屋一眼,“这两天……还老实吧?”
瑶珠又朝温华这边靠了靠,“自从上回被骂了以后,就一天到晚都窝在屋里,极少露面……便是吃饭也是在屋里自己一个人吃,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