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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的神情却是极为复杂,轻轻抚着那书的封面,万分感慨,“书中所载,老衲大半闻所未闻,写下此书者,必是上窥天机、惊世之才!”
白瑞宁马上明白了那和尚在看什么,因为莫如意也曾经如此点评过一本书。
看得出,那和尚对这书极为不舍,小心翼翼地抚了好一会,这才将书置至桌面之上,摇头道:“书中所载过于博大精深,老衲学识微末,如何能断真伪?”
莫如意立时拧了两道长眉,“连大师也分辨不出,难道这书竟真的精深至此,世上无人可辨?”
和尚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莫施主,勿怪老衲多言。”
莫如意斜睨着他,“说吧。”
和尚道:“你如此急于辨明此书真伪,可是为了一试书中之秘?”
莫如意转回眼来,盯着桌上的那本《葬经》,久久未语。
和尚两道蚕眉微微蹙起,“此书尽写世人身后之事,祸福吉凶,皆可由先人造就,你有些想法无可厚非,可……尊堂过世多年,难不成……”
莫如意神情动也不动地静待下文,和尚脸色疾变猛然起身,“你竟真想惊动先人遗骸么!”
莫如意极轻地笑了一下,这才抬头,看着和尚道:“大师常教导我戒嗔戒躁,看来我倒比大师做得更好。”
“你……”和尚看着他一时无言,缓缓吐了口气,复又坐下,“阿弥陀佛。”
“这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莫如意笑道:“迁阴宅也属常见,大师何故如此失态?”
和尚看着他,面色沉重,“你当真只是迁移阴宅?我刚刚见这书中记有一处大凶大吉之地,名为三煞罗垣地,须以葬入者骨之精髓养此凶地,可保后人青云直上,却又可使后人命犯三煞……你所中意的,必是这处!”
什么三煞罗垣,什么以髓养凶,听得白瑞宁心头寒气直冒,听这老和尚的意思,莫如意居然是想把自己母亲的遗骸葬到这样的凶地之中么?都说古人极重身后之事,可莫如意为了自己的前途竟要用母亲遗骨去滋养凶地,此等心肠,真是闻所未闻!
“何需如此?”老和尚的声音沉了一些,面带不忍,“阿离,何必如此执著?”
莫如意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淡地道:“前人已去,若能再为后人做些什么,也算尽了最后一份心意。”
老和尚再次沉默下来,约么过了一炷香之久,才缓缓开口,“我与你说个故事吧。”
白瑞宁在外头早撑不住了,干脆蹲在门口偷看兼偷听,莫如意虽然没回答,却是没有一点不耐,还伸手给那老和尚跟前的茶碗倒了茶。
老和尚看着他的举动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动那茶碗,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有一个愚人,有一天去朋友家作客,主人请他吃饭,他觉得菜淡,没有味道。”
“主人就在菜里加了一些盐,愚人吃了,觉得味道不错,于是拼命地在菜里加盐。”
“愚人想,菜的味道之所以不错,是因为加了盐的缘故,只加了一点,菜就变得如此可口,如果加得更多,岂不是味道更好?可笑的是到最后,愚人吃到的是那只有咸味的盐,吃的口干舌痛,而菜的本身是什么味道,他已经全然不知了。”
和尚说完,低宣佛号,就连毫无慧根的白瑞宁都若有所思,莫如意的目光却始终未离那本《葬经》,神色一如既往地冷静清明,“我也给大师讲一个故事吧。”
“从前有兄弟二人,他们受了父亲的遗命从村子到城里去,可这个村子十分闭塞,从没有人到过城里,而他们面对的是许多曲折不知通向何处的小路。”
“哥哥试了几条路,觉得走不出去,就放弃了,回到村子里继续生活,弟弟只选了一条路,踏上那条路他就没再停过。”
“他遇山攀山、遇水涉水、遇猛兽与之搏斗、历尽万难,终于走出了村子,当他走出去的时候他才发现,他选择的路与通向城里的路相差很远,但他终于走出来并且找到了去城里的路,因为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走错的路,也是路,只要坚持下去,那条路终会通往他想到达的地方!”
听着莫如意的故事,和尚神色渐渐凝重,他站起身来轻踱几步,“须知天地无极,许多人营碌一生,却不知自己跻身于蜗触之上,放眼所见,心中所念,无非是蜗牛的另一触角罢了,蜗触之争,再争再夺,所得不及方寸,犹不知天地之阔!”
莫如意嘲嘲一笑,“蜗触之争固然可笑,可若连近在咫尺的另一触角都看不见、都不去争夺,又怎能再进一步知天地之阔?凡事皆有起点,起点渺小,终点未必。况且彼之砒霜,我之蜜糖,如此浅显的道理,大师竟然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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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石室(一)
和尚与莫如意的故事都十分浅显,无论是前面的故事还是后面的论辩,说得也皆有道理,可这只是单论故事而言,只要一想到莫如意这个人,白瑞宁立刻便觉得他的故事全是歪理邪说,全是强词狡辩,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连做恶人都做得这么理直气壮!
院子里的和尚想来也是对莫如意没什么办法,沉吟了好一会,摇头感慨,“莫施主心志坚定,老衲无能,说服不了施主,只希望施主念在宁国寺曾为施主遮风挡雨数年,将来动手之时,莫取这上千僧人的性命。”
白瑞宁听着一愣,再看莫如意淡然的面上竟也闪过一瞬的讶色。
“大师何出此言?”虽是这么问着,可他的目光之中,分明没再有半分迷惑之色。
和尚叹道:“宁国寺近十年来发展已至鼎盛,天下信徒多不胜数,他国使节入京,先入宁国寺而不面圣,前年又有因修建行宫拆去寺庙、信徒将迁者围殴至死之事,相信皆已触动圣上底线,虽然圣上隐忍不发,但莫施主一心希望得到圣上赏识,怎会不寻找机会为圣上排忧解难?极盛极衰本是循环,不只是老衲,相信住持方丈亦看得通透,只是……阿离,动了宁国寺,你便成为天下所有佛徒心中的罪人,你当真愿意承担么?”
熏熏暖风卷过,掀动了垂在锦垫旁的一片雪白衣角,莫如意刀凿般的侧脸在午间的猛烈骄阳下显得柔软了许多,长眉依旧骄傲地扬起,他微翘唇角,目光终于从那本书上移开,扭头看着那和尚。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还不如是我。”
和尚无奈低叹,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而后推开院门,径自而去。
白瑞宁先一步躲开,正被挡在推开的院门之后,看着那和尚垂头丧气地背影,她觉得自己进去多半也是和这老和尚一样的下场。
不过她还是打算去见见莫如意,最起码的,能打探到一点瑞家的事也是好的,虽然夏芷娟近来为白松石的事伤透了脑筋,可心里最牵挂的还是白瑞家,白瑞宁也是。
深深地做了两次呼吸,白瑞宁正想推开挡在身前的院门时,眼前的门板冷不防被人一下子拉开,毫无心理防备的白瑞宁不由自主地朝后闪了一下。
她这完全是条件反射,可她忘了摩罗院建在高台之上,石阶两侧也没有护栏,她站在门后,脚下便是刚好供她踩踏的石阶,身后则是高约两米的落差空地!
意外来得太过突然,白瑞宁的胳膊飞速地打着转,恨不能变出两只翅膀来帮她摆脱地心引力对她的召唤,又张牙舞爪地希望能抓住点什么,就在她“啊——”的时候,她抓到了一只手掌。
短短的一瞬,短到白瑞宁来不及庆幸,她就摔了下去!
两米多的高度,就算地面是由青石铺就,白瑞宁预料到自己会摔得很惨,可事实上,她很惨地摔了一下、居然又一下、然后就被砸晕了。
地上分明是平的啊,怎么会有这种阶段性摔法?白瑞宁虽然意识不清醒,但还是不忘追求事实真相。她明明拉住了那人,然后……是那人放了手?应该是!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现在他应该在准备斩手以示自己洁癖无双吧?还有最后砸她那一下,恐怕也是他丢了什么下来,以解他斩手之恨吧?
浑浑沌沌地,白瑞宁渐渐有了意识,身上难受得厉害,后背的伤处更是火辣辣地疼,应该是伤口又裂开了,不过,怎么这么暗?难道这次是真摔伤了眼睛?努力地睁了睁眼,眼前还是昏暗一片,但又隐隐能看到些影子。
影子?白瑞宁一下子清醒过来,什么影子!她眼前分明是一个人!正意图用绳子捆住她的手!
白瑞宁不顾自己背上的伤,伸腿全力踹了出去,那人被她踹翻了一个跟头,倒在地上,很久都没有起来。
看着伏在地上的人影,再看看四周上下由石板密封的墙壁,白瑞宁有点惊恐,她不会是又穿越了吧?她应该摔在宁国寺里,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石室之中!
这间石室不算狭小,约么有二十平方米大小,内里空空,四周无门,也不知是怎么设计的,头顶石板间有两点光线透下来,虽不明亮,但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后,倒也看得清楚。而这石室中虽然积了很多土,但空气却不显污浊,明显是另有通风系统,可同样看不到窗子之类的设置。
她……他们是怎么进来的?看着不远处的人影还是不动弹,白瑞宁壮着胆子朝他走近了一些。
那人身上的一袭白袍已被尘土蒙上了一层灰色,袍袖之处绣织的暗色横纹因此变得有些模糊,但并不妨碍白瑞宁认出它们。
先前迷茫的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她拉住了他的手,然后把他一同扯了下来!他们落地的同时,地上的青石板翻开一块,他们因此落入青石板下的这个石室之中!
这么说来,他们现在应该还是在摩罗堂外,只是不知为何,地下修建了这样一处石室,他们摔下来时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掉了下来。
白瑞宁很高兴自己没有远离家人再次穿越,很不高兴的则是眼前的这个人。
“莫如意?莫如意!”
叫了他两声,他双目紧闭,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胸前的一个脚印之外,他的腰腹处渗出大片的血色,看起来有点吓人,明明就是重伤未愈,又摔又挨踹的,不晕反倒是奇事。
不过,如果不是他想绑她,她又怎会踹他一脚?白瑞宁可是占着理呢,但也是没想通他要绑她的目的何在,目测整间石室,出口应该在头顶,至少也有三四米的距离,难道是怕她变成鸟人直飞冲天吗?她有那功能吗?
白瑞宁仰着头望天兴叹了一会,再看回莫如意,见他腰腹间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大,心里稍稍挣扎了一下,将他放至平躺,松了他的衣襟。
因为之前莫如意解了腰带想要绑她,所以现在他的衣服倒是好脱,几下就被白瑞宁扒至半光,便见他腰间的崩带已经错位,正卡在他先前受的刀伤之上,深陷在伤口里,看着都疼。
白瑞宁连忙把那绑带解了想替他重新包扎一下,不过,虽然白瑞宁的老妈是金牌护士长,但白瑞宁不是,莫如意又是昏着,想要抬起他重新缠好绑带无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白瑞宁想了想,干脆扶他坐起来方便操作,可她低估了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哪怕只是上半身,在对方毫无反应的情况下也是很难扶起的。
白瑞宁又顶又拽的,总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