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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陆思尧要的是人给他帮忙,给他帮忙筹谋的人好说,京城里边处处都是,比如说像我这种有眼无珠之辈。”丁承先哂笑一声:“可是要武功高强,能替他处理一些不能光从正面下手的事情,非得有人帮他去办,而这人呢,必须是武功高强,潜入旁人府第不费吹灰之力,除了这些,还要忠心耿耿……”
“你说什么?”陆明心中的寒意愈发的浓了起来,他这分明是话里有话,他很想让丁承先说清楚,可又不敢听下去,生怕自己会得知那背后的真相会忍不住。
黑暗里他看不清丁承先的脸庞,但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他知道丁承先就在自己不远处,可他却没有再上前一步。
不是害怕那个躲在角落里的高手,他主要是想弄清楚丁承先这话里的意思。
“你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是真傻?我素日见你的时候只觉你还算机灵,在武夫里称得上是有些头脑的,可为何你现在变如此迟钝了?”丁承先哈哈大笑起来,声音越发的沙哑:“陆明,我看你是故意不想知道真相吧,来来来,让我来告诉你,让你看清楚你那恩人陆思尧究竟是一副什么心肠!”
陆明晃了晃身子,似乎要站不稳脚——丁承先这话里的意思……
“也只有你这样的莽汉才会认为他是在帮你。”丁承先的声音忽然间变得无比尖锐:“当年你是怎么找到陆思尧的?你与他向前推几代是同族?就这一点点情分他就要死心塌地的帮你?你把他当恩人看,他可却只将你当枪使!我现儿就实话告诉你,当年那杀你全家的仇人,虽然对你有恨意,可却还没恨到这般地步,全是由有人在其中作梗,又派人在旁边撺掇煽风点火,将你们的积怨弄得无比大,最终挑得那个莽汉做下了这般蠢事。”
“国师,你的意思是……这全是陆大人在后边操纵?”陆明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脑海里走马灯一般闪过种种情景,越是回想越觉可疑。
他与那仇家是竞争对手,期间两家也为竞价押镖之事起过冲突,可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按着规矩来办事,也没坏了江湖规矩,为何他忽然就要这般对他仇恨,以至于趁他外出押镖的时候来他家行凶?原来……这是有人在后边挑唆?
而这挑唆之人,从丁承先的口气来看,该是陆思尧。
被自己当成恩人的陆思尧,竟然转瞬间便变成了仇人?陆明有些发懵,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心目中陆思尧的形象忽然间崩塌。
“国师,你说的背后那人可是陆大人?”
“你以为呢?”丁承先阴侧侧的笑了起来:“你行走江湖,为人磊落,个性直爽,如何会想到别人肚子里头的弯弯道道!早就有人将你举荐给陆思尧,他为了能让你死心塌地为他做事,设下这个局将你收拢,你果然上当,这么多年捧着仇人当恩人看待,一腔热血为他四处奔波,你这些事情做得值还是不值?只恐你九泉下的妻儿都会死不瞑目!”
陆明的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此言当真?”
“我是将死之人,何必拿话诳你?你动手罢,我不会怪你。”丁承先闭上了眼睛:“我这一辈子也做过不少亏心事,迟早会要被仇家寻过来,不如你给我一个爽快。”
“我不会杀你。”陆明咬紧了牙关:“我要去将陆思尧那老贼捉到诏狱来,让他与你对质!”
“陆明,你去罢,只不过你可千万别一时冲动将他杀了。”丁承先眯缝着眼睛,声音里头透出一丝幸灾乐祸:“像他这样的人罪该万死,可你一旦动手便会背上人命官司。你想想看,若你将他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都揭露出来,那他就定然会被官府判个死罪,这样你就不必再背负一条人命了。”
陆明站住脚,没有出声,这边丁承先又开始嘲笑了起来:“陆明,我本以为你是光明磊落的汉子,原来也是这般黑白不分!你替陆思尧做过那么多事情,你摸着良心说,有些人家被他害得家破人亡,你难道过意得去?你自诩磊落,可却为虎作伥祸害忠良,你还有何颜面说自己是磊落之人?”
被丁承先这一通怒斥,陆明站在那里哑口无言,好半日出不了声,这时就听黑暗里有个声音插了进来:“陆明,我曾在十多年前就听过你的名字,这么些年来江湖里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没想到你却是投身大户人家做了家奴!你在高门贵户里头过了这么些年,便是连最基本的道义都不知道了么?”
那人说话之声甚是平和,虽然没有丁承先那种挖苦讽刺的尖锐,可在陆明听来,这话却比丁承先说的话更敲打得厉害,简直是醍醐灌顶,让他瞬间便明白起来。他站直了身子,轻声说了几个字:“我知道了。”
脚步声极为细微,细微得连丁承先没有能够听出来,坐在对面那间大牢里的人笑了笑:“陆明已经走了。”
“走了?”丁承先疑惑道:“怎么这般无声无息的?”
“他武功极好,你没有内力修为,自然听不出来。”对面那人似乎有些得意,说完这话,一簇火光亮起,他将火折子点亮了脚边放着的一盏油灯。
黑暗里的光亮显得分外的明朗,照出了一张沧桑的脸孔,约莫五十多岁,脸上有灰白的几绺胡须,年岁虽有些大,可眼睛却灼灼有神,精光四射。
“你可想清楚了?”那人望向对面牢笼里的丁承先:“虽然太后娘娘做了担保,可皇上或许不见得会饶过你。”
丁承先将身子慢慢的朝墙壁靠了过去:“皇上可能不会绕过我,可我却咽不下这口气,陆思尧是怎么上来的,他自己清楚,除了在宫中的贵妃,他还用了些什么招数,哼……”丁承先的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第293章 母子情(四)
床上帐幔低垂; 床边站着两个宫女,低眉顺眼; 正等着床里头那人发声。
房间安安静静一片,只听到细细的呼吸之声,只不过那呼吸声似乎有些粗重,不像一般人的那种沉稳绵长; 两个宫女相互看了一眼; 想要上前撩开帐幔看个究竟,可却最终还是没那个胆子,只能轻轻的喊了两声:“皇上; 皇上!”
帐幔里的人似乎依旧在沉睡,呼吸里还夹杂着鼾声; 两人看了一眼; 垂手朝后边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现在已经卯正时分了,皇上还没有起来的意思; 如何能赶上早朝?可若是贸然将皇上喊醒; 他一生气; 自己还不知道会得什么结果。两人一双手放在前边; 十根手指相交; 有些不安的绞动。
龙床前边有两双鞋子; 一双大,一双小。
小的那双鞋隔得很远,就如用人拿它们打了个卦; 一只正面朝上,一只却是反的,鞋面是玫红色的锦缎,上边绣着芙蓉花,花蕊是用东珠攒在一处,金丝绣出花瓣上的经络,富贵异常。
这鞋子,在宫里头也就贵妃娘娘配用了。
芙蓉与牡丹花两种花型有些相似,都是花大如碗盏,花瓣也有些相似,两种花都显得富贵娇艳,只不过提到牡丹,众人都会说是花中之王,而芙蓉,却只是园子里艳丽无俦的一种花卉罢了。
陆贵妃一直想要用牡丹花,可她的分位却只能用芙蓉。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艳冠群芳,牡丹是她专用的,其余的妃嫔在她面前都是不入流的花花草草,即便是宠冠后宫的陆贵妃,也只能用语牡丹相仿的芙蓉花。
因着丽美人与蓉嫔都被关去在冷宫,这后宫里剩下的妃嫔,颜色姣好超过陆贵妃的就不多了,即便她年纪比那些年轻宫妃要大很多,可依旧还是有她独特的风韵,特别是周世宗宠了她这么多年,一些时候不见,总还是会想念,故此昨晚他召了陆贵妃来侍寝。
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似虎,四十来岁上头的陆贵妃正是需要人疼爱的时候,周世宗又有一些日子没有与她欢好,昨晚两人共枕而眠,颠鸾倒凤很是尽兴,今儿一早周世宗就没法子起身,怀里抱着一个美人儿,全身瘫软,沉沉的睡在黑甜乡里。
陆贵妃倒是早就醒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头有些欢喜又有些悲伤,满肚子的话不知道如何向周世宗开口。
月信推迟了十多日未来,她很想召太医过来把脉,可又怕走漏了风声,只能把这个喜讯闷在心里,但这般谨小慎微也不是个法子,她侧了个身,一双眼睛望向了枕边睡着的那个人,悄悄的叹息了一声。
她已经在宫里过了二十三年了,枕边的这个人宠了她十五六年,说起来也算是个长情的君王,只可惜自己肚子不争气,没能生下小皇子来,否则现在肯定身份更不同一般。若自己这一胎是个男孩,还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立他为太子呢。
想当年……陆贵妃心头一酸,眼泪几乎要流了出来。
每次她怀孕的时候,周世宗都会摸着她的肚子在耳边调笑:“这次是不是给朕添个小皇子?若是小皇子,那朕一定立他为太子。”
“皇上,如何这般说?那些老臣们肯定会反对,他们总是说立嫡立长,毕竟皇后娘娘的身份高贵,她生下的孩子才是……”说到此处,她低眉顺眼,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泫然欲涕。
“朕的私家事,要那些老家伙们来指手划脚?”周世宗口气有些不好,一手揽她入怀:“放心,我会让我们两人的孩子成为大周最尊贵的人。”
她笑了,因着得了皇上的保证。
可是有什么办法?老天爷偏偏不让她如愿以偿,她生了三个女儿,掉了个男胎。
她一直疑心是皇后所为,可胡太后一力包庇,群臣也都说“皇后贤良恭谨,断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到了最后,自己宫里有宫女出首,说她其实是假孕,买通了太医弄出了这场风波来,其实根本是没有身孕的。
三个月月信不至,怎么可能是假孕!陆贵妃气得瞠目结舌,可那太医竟然也与那宫女说辞一样:“贵妃娘娘本未怀孕,是因着她求子之心太过,日思夜想这才会有假孕之症,而所谓掉了胎,其实是她月信已至罢了。”
怎么可能!陆贵妃眼前发黑,几乎要晕死过去,她那日忽然□□坠痛,接着有鲜血淋漓将下裳染红,她见着出血,脸色发白晕了过去,醒来时掌事姑姑与她说是小产了,是个三月大小的胎儿,男胎。
她伤心欲绝,抱着周世宗哭泣不已:“皇上,臣妾一直小心呵护这自己的身子,如何会无故早产?还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是个男胎啊,若是活下来皇上会立他做太子的啊,她的孩子!陆贵妃只觉心都被挖掉了一般,六神无主,可是查来查去,最后这原因却落到了自己身上——她是假孕!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般离奇的事情?没有身孕怎么会有孕像呢?那个太医给她诊断了几次,都说是滑脉,乃是有喜之症,为何忽然就翻了盘说是她太过想要孩子造成的?陆贵妃觉得自己很冤,那太医趴在那里痛哭流涕:“微臣实在不才,见着贵妃娘娘自己说月信未至,摸着脉象又是滑脉,故此才做了如此诊断,可万万没想到贵妃娘娘的月信忽然来了……”
“不不不,本宫乃是小产,如何是月信至!”她拼着吼出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周世宗,却只看到胡太后冷冷的目光。
“有些时候故弄玄虚要嫁祸于人,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胡太后的声音有如寒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