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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或站或蹲,还有的坐在自带的马扎上。不少人和赵德赵梅一样,早早就等在门外。他们占好位置,只为在开门的时候,可以一举抢下一丝半点的肉到手里。
林蔓站在人群里向四下张望。半天没有找到九姐的身影,她问冯爱敏道:“怎么不见邓书记他们来买?”
“领导们吃的菜可都是后勤部统一负责,哪儿能和我们一样。”冯爱敏酸溜溜地回道。
大门内响起门闩松动声。
供销社外顿时安静一片。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紧盯门缝,
“开始了!开始了!”随着有人高声大喊,两扇大门同时开启。
如潮水般的人流疯狂涌入了供销社。每个人都想比其他人占领更有利的位置。大家互不相让,很快便混作一团。
米油面的窗口前迅速排起长龙。
排队的人龙里,属卖肉的窗口前最为壮观。才不过开门三两分钟,就已经排出了店门,围供销社的墙边,一直站到了房后。
“我去买油,你快去买面。”冯爱敏冲向售油窗口的同时,不忘指挥赵里平。
林蔓拿着冯爱敏写的清单,挤进买副食品的队伍。她左推右搡,好不容易站到了柜台前,不问价格,看到糕点糖果就买。
冯爱敏心满意足地捧着油瓶走出人群。塞橡皮栓的透明玻璃瓶里,装满了黄澄澄的菜籽油。
她刚出人群,身后的售油窗口就摆出了售罄牌。
收银员高声大喝:“油没了!”
同一时间,赵里平和林蔓也从各自的队伍里出来。他们每个人都得偿所愿。赵里平不光买到了特好的一级面,还抢到了少许精米。林蔓装了满满一挎包糖和糕点,既足够冯爱敏招待客人,也能供她自己偶尔打打牙祭。
“大米和面粉没了!”
“点心饼干没了!”
“糖没了!”
售磬的声音陆续响起,不断有人哀叹,怎么没起的更早些。
现在,唯有买肉的队伍里还没动静了。
卖肉的窗口迟迟不开。
林蔓和赵里平、冯爱敏走到赵德赵梅身边,大家一起焦急地等待。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吃到肉了。今天是多日来供销社第一次有肉卖。无论有多困难,他们都想尽力弄到。
哗啦~~~
卖肉的窗口开了。队伍前面的人开始耸动,队伍后面的人不断抻头向前望。
“卖完了!”
才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卖肉的窗口又再关上。
众目睽睽之下,唯一买到肉的人走出队伍。他的手里拎了一条肥多瘦少的五花肉。看着那上面白花花的油脂,所有人都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望着肉铺窗上的售磬牌,林蔓沮丧极了。
近日来,她想肉想得发慌。为了能吃到肉,她甚至不惜向空间里的棺材求助,让那头快烧些肉过来。
棺材没有像以前一样给予林蔓回应,就好像被切断了线的电话一般,林蔓与原来的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由此,她不得不另想办法。
“你是肉联厂的职工,难道连你也买不到肉?”林蔓不甘心地问赵梅。
赵梅没有买到肉,亦是万般的丧气:“我们领导说了,先是供应省城,再是市里,最后才轮到我们。现在市里的肉都供应不上,更何况我们了。”
冯爱敏发愁道:“这可怎么办,过两天要请客吃饭,桌上连个硬菜都没有,像什么事啊!”
赵德忽的想到件事,眼前一亮:“对了,我有个同事前几天在黑市弄到了肉。要不然,我去问……”
“行啦,”赵梅不耐烦的抢断道,“肯定是骗人的,连我们肉联厂都没有肉了,黑市上怎么会有。”
冯爱敏点头附和道:“是啊,黑市上的人哪儿能有这大本事。”
冯爱敏和赵梅风风火火地走在前头,赵里平紧跟在两人身侧。
赵德被母亲和妹妹连番否认,再不说话,低下了头,没精打采地走在最后面。
林蔓放缓脚步,等赵德走到身侧,轻声地问道:“那个黑市,你能对我讲讲吗?”
赵德一早没了初时的兴趣。林蔓问他,他便只简短地回答道:“我有一个同事,上星期去江南的文化宫办事,发现文化宫后面的小树林里有一个黑市。在那个黑市上面,可以用钱和票证交换到肉。”
冯爱敏发现赵德落得远了,回头唤他。赵德顾不上林蔓,快步上前。
林蔓独自一人走着,心里默默地盘算:“文化宫?说不定,真会有个交易黑市呢!”
第二天上中班,班上清闲,林蔓找了个“生病”的借口,翘班出厂。
站在往江南去的轮渡上,林蔓遥望江对面高矮不一、五颜六色的建筑。
栏杆边,一个外地人指着江对岸好奇地问:“那个红色的矮楼是哪里?”
“那是新开的春天百货商店。”与外地人同行的本地人回道。
“那个黄色的塔一样的楼呢?”
“是电报大楼。”
“唉,那个灰色大楼是什么?”
“那个啊,应该是公安局!没错,那就是江城市公安局。”
第27章 故人 二更
文化宫位于江南市中心城区; 政府大楼; 百货商店; 电报大楼等,都在这里聚集一处。如果说,江北是由一片重工业厂区组成,是江城得以运行的心脏。那么江南就是江城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 算是江城的大脑。
林蔓搭乘的轮渡在吴兴码头靠岸。
码头正对乌冲街。街上有转车去市中心的行人,有往来运送货物的车辆,一辆从市中心驶来的公共汽车停进站点又开出去。忙忙碌碌的人们往来奔走; 挤得乌冲街水泄不通。
但出了乌冲街,一切就没这么热闹了。目光所及之处; 皆是一片荒凉。道路宽阔,楼房稀落。到底是近十年新兴起来的城市; 很多基础建设都还没有成熟。
林蔓搭上一辆老式的“绿罐子”有轨电车。
这种电车比不得上海的车子舒适。车壳是锈迹斑斑的铁壳子; 弥漫着一股子柴油味; 座位硬得硌人; 窗子无法关严,只能大敞着。车子每次停下开起; 都会颠得乘客人仰马翻。
林蔓上车时; 留意到一个怀抱包袱的庄稼汉。因为她曾在轮渡上见过这人,就不免多看了两眼。
庄稼汉头扎白毛巾,一身短打,外罩一件粗布藏蓝褂子。褂子的肘部有块粗针脚的棕色补丁。
林蔓站在车尾,庄稼汉也站在车尾。
突然; 一辆马拉板车慢悠悠地横穿马路。
司机眼见就要撞上马头,吓得猛踩刹车。车上的人们顿时被晃得东倒西歪。
庄稼汉立得不稳,栽向林蔓。林蔓抬手扶他,猝不防地看见他怀里包袱中的东西。
剧烈的颠簸之下,庄稼汉怀里的包袱开了个口。从这口中,林蔓见到了一只乌亮的小眼,正滴溜溜地转。
“呀!这该不会是只/鸡/?”林蔓惊讶地暗叹。
自从肉联厂发生猪瘟后,整个江城市可就没有活鸡供应了。因为上面的指示说了,要不惜一切代价先保证省城的肉类供应。
林蔓疑惑,眼前这庄稼汉的鸡是哪里来的?莫不是自家偷偷养的鸡,想拿到城里来卖?
庄稼汉到站下车,林蔓紧随其后。
站牌挨着一个广场。一伙儿衣着五颜六色的秧歌队正在上面排练。锣鼓齐鸣,喧嚷喜庆的音乐震得天响。
庄稼汉一下车,就钻进了衣着花花绿绿的舞者中。舞者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欢喜。林蔓眼见庄稼汉就要消失在舞者中,赶忙加快了脚步跟上。
出广场,庄稼汉穿过马路,走进了一群红砖墙青铜瓦的平房里。
平房群里的路盘根错节,迷宫一样得乱。
林蔓紧盯着庄稼汉的背影,时快时慢地跟着。人多的时候她会跟得近些,人少的时候她就跟得远些。
终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平房区。
林蔓的眼前豁然开朗,一座七层楼高的灰砖大楼赫然屹立于面前。大楼顶上有大字牌,上书“江南市第一工人文化宫”。
庄稼汉没有在文化宫前多做停留。一溜烟,他嗖地绕到了文化宫的后面。
文化宫后有一片小树林。
庄稼汉进小树林前,先警惕地回身张望。
林蔓侧身躲在一棵树后。
庄稼汉确定没有人看见,才放心地走进小树林。
小树林的深处有一个石洞,庄稼汉径直走进洞里。
站在石洞前,林蔓依稀听见里面不但有吆喝声,还有讨价还价的争执声。
林蔓心想:“这大概就是赵德说的黑市了!”
石洞里黑漆漆一片,为了照明自己卖的货物,每个小贩都在摊子边点了一盏煤油灯。
煤油灯光线微弱,勉强只能照亮自家摊子上的玩意。
走进石洞,林蔓略扫了一眼。
在这里,有人卖石磨的糙米,有人卖地里摘的瓜叶,还有人卖不知哪里逮来的王八……
“这鸡怎么卖?”林蔓指着庄稼汉面前的母鸡问道。这母鸡花羽黄嘴,被缚了双爪,正安安静静地瘫坐在地上。
庄稼汉抬眼看林曼,抬手比划了四根手指。
林蔓摇头:“太贵了,便宜点!”
庄稼汉不悦:“俺这可是下蛋的母鸡,要不是赶着给家里几个娃儿交学费,俺才不卖呐!”
林蔓有些犹豫,虽然她很想吃肉,但一考虑到会花掉大半个月工资,她还是感到了些许舍不得。到底不比过往了,当空间用的棺材一时半会儿没法用,所有的一切,都要精打细算才行。
“黑猫来了!黑猫来了!”
猝不防的,洞口有人高声大喊。紧接着,洞里所有人都骚动起来,纷纷收摊跑路。
“黑猫?”林蔓不解。
“就是工商管理委员会,专抓投机倒把哒!”庄稼汉连地上的布包都来不及拿,径直拎起鸡腿,朝石洞的另一个出口奔去。
“什么人在那里?”
林蔓还来不及跑,就被一声大喝叫住,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白光耀痛了她的眼。
林蔓本能地挡眼遮住强光。
“你不是小林同志吗?”猝不防地,有个男人冲林蔓喊道。
林蔓听声音耳熟,定睛一看,认出了男人:“呀,您是小军的爷爷?”
左根生忙对同事耳语了几句。他们本想把林蔓当成投机倒把的坏分子抓回去。现在一看大家是熟人,便就算了。到底,谁还没两个亲戚朋友,今天于人方便了,将来才能于己方便。
左根生一直记着林蔓照顾左小军的事,非要请林蔓吃饭。
林蔓百般推脱不过去,只好跟着左根生回家。
左根生家住的筒子楼是政府单位的家属楼,挨近“工人文化宫”,面积不大,只有35平,但要挤下老左家5口人。除了左根生夫妇外,这里还住着他们年迈的父母,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左小军。
“小林同志,千万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林蔓被左根生热情地迎进门。左根生的妻子一听林蔓是送左小军来的人,赶忙去隔壁的公用厨房准备好饭好菜。
左母和左父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们眼睛花了,耳朵半聋。左根生对他们喊了半天,两人才明白过来的林蔓是谁,纷纷感激地握住了林蔓的手。
左妻动作麻利,三下五下,即有菜下锅。“渍啦啦”的一声油响,香气飘进了屋。
就在林蔓和左根生闲谈的当儿,一道道色香俱全的小菜,陆续上桌。
芹菜炒猪肝、辣椒炒鸡丁、猪肉炖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