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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遥远的地方,又是哪串铃铛在清脆作响?
月光遍地,清辉在眼,照着两人的身影,如初。
但得多年之后,依旧此般模样。
——
宋晚致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是故国的雪夜,一户户人家慢慢的打开了门,小小的她站在那里,裹得像是一个雪球,走几步,便摇摇晃晃。
萧雪意和宋浮卿跟在后面,低声说着笑,那个时候两个少年都还是年少,团了个雪球就开始互相揍起来,她蹦蹦跳跳,但是脚底一滑,便滚落在地上,然后摔倒了她却咯咯咯的笑起来,旁边人家的妇人走了出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为她揉着膝盖,打着雪,一边对着那两个昭国最尊贵的少年开骂。
“你们这些当哥哥的怎么回事?!妹妹摔倒了还在玩!是我家的孩子老娘非得将你们揍得站不起来!”
小小的她抬起眼,然后看着那两个少年,开心的笑了起来。
笑起来。
梦境一转,却又是她一个人,那是昭国的荒城,草生长出来,遮蔽人的视线,她在荒草中乱行,然后拨开,却见荒草之后,却是袅袅炊烟,有妇人扯着嗓子喊自家的孩子回家吃饭,有男人拎着自家捣蛋的小兔崽子往回走,也有老人牵着自己孙子的手,蹒跚的向前面跑去。
一个小姑娘在旁边梨树上站着,摘下一个便扔了下来:“这位姐姐!接着!”
梨子落下来,她接着,抬起眼,却看见小姑娘对着她,开心的笑了起来。
笑起来。
……
宋晚致睁开眼,眼前,却依然有一双含笑的眼。
温柔如昨夜的明月静影。
她一呆,看着身边躺着的男子,脑袋有片刻的空白。
而苏梦忱已经从善如流的坐了起来,却又倾身过来看她:“梦见什么了?”
他的发微微的凌乱,但是一丝温凉的扫来,落到肌肤上却让人觉得酥酥麻麻的,微痒。
“做了个好梦,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她在被子里轻轻的笑了起来。
苏梦忱看着她笑着的样子,仿佛一个小女孩,小小的梨涡荡漾在嘴角,一头青丝在软枕上无尽的铺开,一瞬间,只觉得心软的不得了,仿佛春水中飘零的花朵,仿佛太阳下初堆的暖雪,仿佛,心间三寸,寸寸成灰。
他恨不得将眼前的姑娘揉入身体里。
然而,他却害怕打扰了她,只是站了起来,然后走到桌子旁边,看着那碗粥,道:“见你没出来,便想来看看你,却见你还在睡。”
宋晚致看了看天色,然后抬起手来揉揉眼眶,又打了个呵欠,嘟囔道:“不想起来。”
但是话一说出来,她便瞬间一醒。
刚刚睡醒的迷迷糊糊的大脑才回归,刚才,她说了什么。
可能是梦里面的事情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觉醒来却仍然认为自己在小时候。
“我,我马上起来。”
宋晚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但是对面却传来男子浅浅的笑声,接着,他走了过来,然后拿起旁边放着的外裳,走到宋晚致的旁边。
宋晚致抬起眼来。
苏梦忱弯腰,闻到少女身上的香气,被子里掀开还有暖暖的气息,那件深衣的领口微微的松开,他以垂眸,便看见抬起头的她那一抹春光初雪。
他的眼沉了沉,手紧了紧,然而,还是含笑退开:“如果想睡觉,就好好睡吧。”
他说着,端着冷了的碗,走了出去。
宋晚致看着那衣服,顿了顿,看了看天色,知道自己今日史无前例的睡迟了,但是,却意外的舒坦。
她将被子掀开,然后,还是穿好了衣服出来。
八月十五,月圆节,又是明亮的一天。
小夜坐在旁边荡着秋千,沉瑾在旁边推着,不断传来小夜的笑声还有“再高些”的呼喊。
有落日族人在旁边念着书,而旁边,却也有人在桂花树下,然后采摘着新鲜的桂花,准备做桂花糕。
用新鲜的桂花做出来的桂花糕,不知道又是什么滋味,而宋晚致也加入了里面,帮着大家挑选桂花。
十里桂花飘香,小白即使躲得远远的,但是还是忍不住一个喷嚏一个喷嚏的打过来,连纸团都拯救不了了。
秋意凉站在那里,看着那围墙,还有围墙上探出的金色的桂花,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苏梦忱端着热好的粥走出来,看见宋晚致轻轻的踮起脚尖,然后伸手去勾住一枝花,金黄色的花朵映照着那张脸,仿佛雨后一抹清朗的蓝天,他站在那里,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人生几何当如此?
做了热热的桂花糕,大家坐在青草地上吃,淡淡的阳光伴随着清朗的阳光照下来,令人沉醉。
——
天还没黑,便是晚上举办的宴会,今晚子时的时候,天地小界便要开启,那个时候,三十人便会进入天地小界。
大家在夜帝的面前就只略微的吃了点东西,酒过三巡,天色开始暗下来,一群人便开始走出去,接着混迹入这个灯火辉煌的人世。
月圆节,整个华城每年最热闹的节日,而又恰逢每三年一次的大会,更是喧闹到了天上。
一眼看去,整个城池,都在燃烧,桂花的香气从角落里一点点的渗透出来,灯照花色,凤箫声动,鱼龙舞,游街的队伍有数千人,前面的是带着大头面具的小孩子,穿着红色的肚兜,拿着锣鼓,一遍遍的跳着大戏,一路走去,人们从楼上抛下铜钱,掌声雷动,欢声震天。
宋晚致本来和苏梦忱悄悄的走,但是没想到站在高处的不知道谁眼尖,从挤挤攘攘的人群中认了出来。
“晚致小姐!”
不知道谁一声呼喊,然后,整个楼上的人瞬间炸开,接着,噼里啪啦的,无数个铜板就落了下来!
小小的铜板,代表的是每个人的期望和祝福,宋晚致还一愣,肩上挨了一个铜板,然后便被苏梦忱揽入了怀中。
无数的铜板从男子的身上掉落,铜锣欢喜声便响了起来。
而小夜那边,却传来少女开心的声音,人群中传来铺天盖地的呼喊声。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欢呼声伴随着铜钱一枚枚的摔下来,沉瑾安静的站在旁边,任凭一个个铜钱落在他身上,小夜却显得极其的欢喜,跳起来,一把抓了一大把铜钱。
小白站在高阁上,翘着二郎腿,鼻孔里塞了两个纸团蔑视的看着小夜。
——哼!有那么高兴么?!一点见识都没有!
千里灯火如昼。
宋晚致和苏梦忱从人群中转出来,苏梦忱从自己的肩上摸出两块大铜钱,笑道:“倒是可以去买两个饼来吃。”
宋晚致笑道:“这么多铜钱,后面怎么办?”
苏梦忱握住她的手,一边往僻静的地方走一边笑道:“梁国的月圆节里,扔的铜钱越多,就代表送出的祝福越多,所以这个时候大家都使劲的扔,谁也不会去捡,捡起来明年一年都不顺。等到第二日,便有官员派人来数钱,最后将这些钱收归,去接济其他地方的百姓。”
宋晚致想象着面前扑了一条满是大钱的街道,笑道:“怕是见不到了。”
苏梦忱含笑道:“以后你若是相见,我们年年都到这里来。”
“我们”二字落到宋晚致的耳朵里,仿佛也听出一点天长地久来,她“哦”了一声,接着便低下了头。
而在后面,又有万千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陛下!”
“陛下!”
“陛下!”
歌舞升平的盛世。
宋晚致抬起眼来,看向远处。
凤凰花树的枝桠上扎满了五颜六色的纸花,灯火照上去,胜似春朝。
这些纸扎的花里面全部写满了平民百姓的愿望,用心的扎起来,戴上去,或是祈祷家人平安,或是祈祷婚姻美满,朵朵盛满了人的心愿。
这个城池是欢喜的。
两人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灯火,闻着那花香,只觉得时光都安静了。
而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夜找了过来:“姐姐,姐姐!我们去看烟花!”
宋晚致和苏梦忱一起转身走了过去。
小夜带着两人东转西转,来到天地道之外的一座后山,后山上都是桂花香,除了桂花,山崖上还有秋海棠,不知道是谁在这悬崖边的海棠花树上也挂了一盏花灯,看去别样浓艳,真可谓只恐夜深花睡去了。
旁边是平整的山石,自然形成,仿佛石桌,放了鲜果小菜和酒。
苏梦忱和宋晚致走上去,便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坐在那里。
“陛下。”
宋晚致和苏梦忱开口,然后对着眼前的老者微微弯了弯腰。
夜帝拿着酒壶,然后一边将石桌上的酒杯斟满:“过来,坐坐。”
小夜顿时就扑了过去:“父皇!”
像个小孩子似的在他的身边挂着,夜帝伸出手拍了拍她:“坐好。”
小夜立马吐了吐舌头,然后坐到石桌旁边的蒲团上坐着,苏梦忱和宋晚致也跟着坐下。
夜帝看着宋晚致道:“这不是酒,我也不喝酒,清水而已。”
宋晚致微笑道:“多谢陛下。”
小夜端着喝了一口,觉得什么滋味也没有:“父皇,这不好喝,为什么你不爱喝酒?小夜就喜欢喝酒。”
说完便站了起来,到另外一边玩去了。
宋晚致端着清水喝了一口。
苏梦忱端着水杯,也饮了一口。
夜帝的目光看着这繁华的城池,眼里露出忧思。
宋晚致转头看去,道:“现在,没有一个国家比梁国更昌盛。”
夜帝摇了摇头:“天下大势,又岂是一个国家能够长久保持的?这繁华之下,却仍然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毕竟,所谓权势和治国,本来便是在不断的妥协和争斗中前行。”
他说完,站了起来,指了指远方:“在我少时,我看着宋国的铁骑踏破山关,我看到我的同伴一个个战死沙场,我看见无数人的尸骨累成白骨,我看见我的父辈争权夺利,血染沙海……这便是一个国,而我所见,不过九牛一毛,那个时候,梁国还不强大,那个时候,我也不强大,所以,我想,终究有一天,我要让整个我的山关稳固,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我的同伴不再为了这个国家的安危奋不顾身的前仆后继,但是我终究也如我父辈一样,政见不同而杀戮争端。所以,一个国,若要守住,是鲜血,是牺牲,是挣扎,是蜕变,是妥协。”
他说着,目光落在小夜的身上,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正歪着头,对着旁边的男子开心的笑。
“小夜太稚嫩,要负担一个国家,需要付出太多。”
就像他曾经付出的那样,甚至,连最爱的人也保不住。
“但是她生在皇家,就要承担。”
“她总要长大,总要经历每一个人所经历的一切,但是我希望,有你们在她身边,她不会像我这样,孤独一生。”
这天下似乎是他的,但是这天下,从来都是整个天下的,他有的,不过是自己捧在掌心里的那个小姑娘罢了。
宋晚致道:“陛下,小夜是晚致的妹妹,是亲人。”
夜帝点了点头,看着那个小姑娘:“好。”
好,那么,我便放心了。
苏梦忱站在旁边,转了转手中的水杯,抬起眼,看着远方,沉默不语。
而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一道光亮直直的冲上云霄。
“哄——”
炸开!
小夜跳了起来:“烟花!姐姐!快看,是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