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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孙建国,村里另外两个当兵名额,一个姓田一个姓李,年龄都比孙建国大四五岁。村长领着三人去镇上当天清早,另外两人的父母兄弟,都哭着送行,孙建国跨背着凤天幸给他的布包,里面除了几瓶药膏外,还有风婶子给他准备的干粮。本该是做母亲赵菊花做的事,她在得知参军家属没补贴,怒气冲冲的骂了孙建国一顿,不听亲娘的话要去当兵,叫骂着权当没他这个儿子。
自己能什么人孙建国再清楚不过,自私自利天性薄凉,站在村长身后,望向抱着哭的两家人,冲村长笑了笑道:“伯,你跟俺凤叔在俺爹活着是,就没少帮衬俺。俺爹活着时还欠凤叔药钱,后来俺爹不成了还又借给俺五十块钱。这些钱都毒记着清楚,等当兵后能拿到补贴了,到时俺攒着寄回来。您别让那个女人知道,俺凤叔凤婶子人好,那个女人去闹肯定拿不到钱。”
石长春作为村长,每隔段时间去镇上,除了去接收新政策和指标,还要帮着村里带些必需用品。要是有信寄到村里,也都被送信员送到村里,或者村长去取,石长春想瞒着赵菊花很容易。孙建国跟他一说,石长春就点头,石长春一辈子为人正直,孙老大活着时凤天幸就没怎么收过药钱,前前后后加起来,石长春估摸着也不少钱呢。
“你是个好的,知恩图报懂事,放心吧这事俺心里有数。你娘也是命苦人,都是穷闹的,你也成年了,看开点就成。”
孙建国笑笑不在吱声,他也不愧是那个女人的生的,天性中都带着薄凉。唯一不同的是,孙建国是人不负我我不负人,赵菊花是宁可她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她的自私,本质其实都是自私薄凉。眼见的天光快大亮了,两家人还是罗里吧嗦个没完,知道情有可原,可去镇上的路太远,赶马车也要半天时间,可不能耽搁了公事。
“成了,赶紧的都回家去,三个孩子一起呢,好歹到了部队也有个照应。地里的活一堆,都赶紧的,甭在耽搁时间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速,谁也阻止不了它的脚步,日子要继续过下去,所有人都各自之前的生活。家中少了孙建国,除却最初的几天不适应外,馨妍一家依旧为生活忙碌。馨妍一岁生辰,也在忙碌中,没有抓周礼,娘亲用好容易弄到的两个鸡蛋,混着水搅拌均匀炖了一碗鸡蛋羹。馨妍在父母笑容中,一勺一勺的吃光了母亲喂到嘴边的蛋羹。
蛋羹只有淡淡的咸味和葱花味,连一滴香油都没滴,但馨妍觉得,这碗蛋羹是前世今生吃过最好吃的美味。养过孩子的人都知道,一周岁的孩子骨头发育的已经足够支撑体重,馨妍也可以学着站立和走动。本就不是小孩子,跟随娘亲去食堂,娘亲做自己的事,馨妍会在草席上慢慢站立走动。
性格使然,馨妍学走路很稳当。能走路之后,馨妍的活动范围不在局限草席上,跟个小尾巴似的,在不妨碍娘亲干活的同时,跟在娘亲身后。择菜递轻巧的柴火还是能做的。安静乖巧懂事,厨房里其她做饭的人,都很喜欢馨妍。在厨房里,大人之间或许还会相互监督别偷吃,对小孩子就没那么多讲究。
村里现在粮食紧张,剩余的那点麦子还要明年留种,能吃的东西真的不多。村里人的伙食也下降,从杂粮窝头到如今的野菜杂粮糊糊。馨妍人小也吃不了多少,每次掌勺的婶子伯娘,都会随手舀一勺在碗里给馨妍。食堂的勺子很大,一勺子就有半碗的量。这个待遇除了馨妍外,村里其他孩子来食堂可从来没有的待遇。
眼看着还有两个月才能收包谷和土豆红薯,能混上水饱已经不错了。听赵菊花讲,刘家村粮食被拉走的差不多,村里人天天靠着野菜和麦麸充饥。也因为如此,孙老二的大儿子孙大柱和二儿子孙二柱,都讨了媳妇。孙大柱媳妇是刘三的大哥家的侄女,孙二柱媳妇是刘三堂兄弟的闺女。
没有聘礼也没嫁妆,新娘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三家人商量好日子,两个新嫁娘,各自提着两件补丁旧衣,跟着媒人赵菊花就来了大石村。以往大石村又穷又偏僻,村里的年轻人很难跟外村的人说亲,现在只要能糊饱肚子,就是好人家。百姓最朴实,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在特殊环境中,终身大事上也一样。
自古为奴为婢者,有几人生下来就愿意?不都是情势所逼大势所趋。粮食家里好歹还有存粮,可油盐这两种东西,全要凭票购买。没人每月才一点点,均着吃也不够。庄稼人体力活多,本就油水少,吃盐人才有力气,可在节约着用,食堂里的盐罐子,眼瞅着一天天见底。曲红霞识字,石长春让她当管头,严格控制粮食和油盐。
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堆的人吃饭,野菜糊糊只有淡淡的咸味,盐罐都用水泡了两遍煮饭后,后来连野菜也没了,曲红霞没办法,跟村长提了,用村里人以往腌咸菜卤水来当盐用,用红薯藤来替吃光的野菜。这个年代也没人在意健不健康,只要吃不死人能填饱肚子,那就能吃下去。自古饥饿贫荒年代,茹毛饮血草根树皮,没有不能吃的,只要能活命。
即便是如此,食堂的饭量也在一日少过一日,男劳力从之前的一顿饭四勺,减少到仅仅两勺。两勺菜糊糊,也不过一碗的量。缺油少盐还要做体力活,孩子都饿更何况是大人。可能有什么办法,石长春和凤天幸是村里唯二的村官了,没粮食啥也解决不了。如果不是怕影响红薯的生长,地里种的红薯藤都能吃光。
食堂吃不饱,村里人总会想其他办法来填肚子。东西是死的人可是活的,男人是干活的主力,女人也清闲不哪去,只十岁左右的孩子,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都往山里去,设套子摘野果野菜,只要能吃的都往家吧啦。人都为了活命,在村长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总算能在晚上放工后,在家里吃点东西填肚子。再说了,每家都有自留地,种的番薯土豆就算没长大,可也是粮食不是。
胃里只要装着吃的,没油没盐也不会饿死人,不过村里的人都瘦很多。村里集体公地里种的包谷和红薯,不是没人动过歪主意,只石长春以身作则,严格的要求所有人不能动集体的一丝一毫。这可都是全村下半年以至于明年收粮的全部口粮,石长春没说的是,镇上的意思还不明确,社员们言谈中谈及边疆不太平,各地都要支持祖国建设供给。
地贫产量低,没有了主粮,红薯要是再不够,难道让村里人饿死?过日子也是要精打细算的。石长春是村长,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大石村,这个地方是他的跟,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是他当村长的责任。没解放前还打仗那会,鬼子扫荡他带着村里的老少在山里躲了几个月,那时也是缺衣少食还寒冬腊月都能挺过来,没道理现在主席带领贫苦百姓解放了,没了地主老财兵匪农民还活不下去。
凤天幸自来的性格,凡事都有备无患。买东西凭票,可也一样离不开钱,总有人缺钱愿意用物品来换。规则漏洞只看你有没有本事去找。凤家地窖里藏的粮食消耗的一袋子杂粮,暗暗添置的却没多少,凤天幸有心去镇上淘换,也要有空闲时间和车才成。最后夫妻两个商量后,觉得还是节省点好,剩下的粮食除了早晚给馨妍煮一碗,他们两个弄点自留地的红薯嫩藤叶,下点杂粮面弄点汤糊。
用凤天幸的话就是,大人怎么样都能撑过去,馨妍人小肠胃弱,这么大的孩子不小心很容易就会夭折。馨妍不是亲生的,可谁养谁爱,夫妻二人把馨妍那真是当命根子疼着。可馨妍怎么可能看着父母吃喝稀拉拉的菜汤,自己吃杂粮粥。一岁多的孩子不需要做事,不需要消耗什么体力,吃不了多少东西。
父母总是犟不过孩子,尤其是在馨妍打定主意后。
日子都过的艰苦,却也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尤其大石村有个公正的村长,做人做事都不偏不倚,馨妍听父母私下里提过几回,有些村干部跟被洗脑一样,不顾村民的死活,坚持拥护社员宣传政策。村里的的年轻人也继孙老二儿子之后,七八个小媳妇被娶进村。不过这些跟凤家没啥关系,只馨妍却莫名多出了个小跟班。
说是跟班真的一点一点也不夸张,村里的孩子没事最爱逛哒的地方绝对要数食堂,孙妮儿跟她八岁的小哥第一次来食堂时,馨妍正跟在娘亲身后看她洗菜,孙妮儿就慢慢上前蹲在一边,眨着单眼皮冲馨妍母女怯怯的笑,小心翼翼的窥视着曲凤霞善意的回视后,看了看馨妍白净的皮肤,带着孩童特有的婴儿肥仍旧精致的五官,低着头揪着灰色旧衫布丁衣摆道:
“伯娘,俺能跟妹妹玩吗?妹妹真漂亮,俺想跟妹妹玩……可以吗?”
曲凤霞手上不停,翻洗着木盆里的嫩红薯藤叶,扭头看了看孙妮儿。都是一个村子住,何况孙妮儿同自家女儿一起被带回来,曲红霞没见过几次却也认得她。女人总是心软的,尤其孙妮儿比馨妍大小一个月,却比馨妍矮了小半头,黑黄干瘦浑身没有多少肉,小胳膊小腿跟柴火干一样,低头怯生生的模样,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酸。
馨妍虽然比之前也瘦了几斤,可也是正常孩童体型。往日偶尔被村里人言谈中放在一起比较还没太多感触,炸一下两人一起比较,馨妍就算穿着半旧的棉布衣服,容貌气质哪一样都不是孙妮儿能比的了。孩子的教养,说白了还是跟家庭原因有关系,想到孙妮儿被孙老二媳妇当童养媳,心下挺同情可怜她的,童养媳可不是好当的。
在说了,馨妍长这么大,基本没跟同龄孩子接触过。小孩子总要有自己的玩伴,否则对孩子也不好。在说俩孩子差不多大,自家女儿还要高些壮实些,闹腾起来也吃不了什么亏。心思回转,曲凤霞笑着爽快点头道:
“成啊,你跟妹妹在这边玩。”复又不放心对馨妍嘱咐道:
“妍儿跟姐姐好好玩,在阴影下躲着太阳点,省的晒伤到,渴了或者有事记得喊娘。”
馨妍弯了眼睛笑着点头,然后看着娘亲端着装洗好的嫩藤叶筐子进厨房。见孙妮儿也抬头看自己,两人对视沉默了。没有九连环没有玩具,馨妍也不知道跟孙妮儿能玩什么。好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孙妮儿很快回神,从补丁摞布丁的灰色上衣口袋里,拿出来几颗大小差不多且略圆润的小石子递到馨妍年前,怯怯道:
“妹妹,我们玩丢石子吧。”
馨妍知道丢石子,前世偶尔见过闲来无事的丫头玩过,这一世孙建国没当兵离开前,也丢石子逗馨妍玩过。不过,讲真心话,馨妍不喜欢这种游戏。村里都是土屋或者石头房,屋里和愿意,也都是压实的土面。再平整也依旧是土,灰尘总是不缺的。把石子撒在地上,一丢一捡连指甲缝里都是灰尘。
就算这辈子是村姑,馨妍一辈子的修养和习惯,也无法勉强自己去做这种游戏。至于以后,顺其自然就好,至少现在她可以选择不参与这个游戏。没有伸手去接小石子,望向孙妮儿摇了摇头道:
“姐姐玩,我看姐姐玩。”
孙妮儿想了想,觉着馨妍可能不会玩,就示范的连着玩了两遍。问馨妍有没有学会时,得到的答案一直是摇头,最后没办法从口袋掏出根棉线搓成的绳子,两头打上节,准备叫馨妍玩攀绳。攀绳馨妍前世就会,那时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