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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雁回似能闻到那果脯的清香,她嚼了几口下肚,味道酸酸甜甜,肉质柔软,果然十分好吃。
一个果脯下肚,她便不那么想吐了,微微笑道:“很好吃呢。”
那温婉的笑容,温雅的语气,叫屋里另外三个人都怔了一怔————这哪里像是杨雁回的神情语气?
只是此时的杨雁回精神不济,无瑕顾及旁人脸色,竟未察觉他三人的变化。
杨鸿怔了片刻后,这才道:“是咱家果园里的大白杏做的。”
杨雁回依旧微笑着道:“咱家出的东西,没有不好吃的。”
说完,便又恹恹地靠在了枕头上。
她虽说身体虚弱,才喝了一碗汤药的功夫,就又觉得累了,可心底却是实实在在的开心。这个家并非大富大贵,但却和和美美。
父亲杨崎性子很好,尊重妻子,疼爱孩子,且无偏房妾室,两个哥哥也都很疼妹子。闵氏更是将女儿看做心头肉,两个儿子均无小厮侍读,唯独给女儿买了个丫鬟。
她的屋子也极其明亮舒适,像个人住的地方,还常常可闻欢声笑语。哪里像她以前住的那屋子,虽然又大又奢华,园子的位置却在背阴处,以至屋子里也不怎么亮,加之家具都是暗沉沉的,简直像是个坟墓。
不,那原本就是个坟墓,埋葬了她的大好年华,埋得死死的,将一切的美好、罪恶、冤枉都埋在底下,永不见天日。
杨鸿去扶妹妹躺下,又道:“雁回,我看你有些累了,再歇会吧。”
秋吟见状,连忙过去帮手。
杨雁回却轻轻握住杨鸿的衣袖,轻声哀求:“哥哥,我还不太想睡。”
杨鸿道:“大夫说了,你这些日子要多休息。”
杨雁回瞧着他,眸中有着杨鸿看不懂的担忧,依旧是甜甜软软极轻的声音:“我怕一觉醒来,看不见你们。”
杨鸿笑道:“傻妹子,你放心,大哥会一直坐在这里守着你。”
杨雁回这才安心,乖乖躺好,任由秋吟给她盖了被子。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亮亮的高嗓门,“太太,崔妈妈来了。”听声音应该是于妈妈的。
另一边厢,闵氏忙掀了帘子出去迎人。杨鸿和杨鹤兄弟两个也出去和长辈见礼。
杨雁回推开被子,悄悄坐起来,透过大开的窗子,可以看到院外的情形。就见闵氏上前握住了那位崔妈妈的手:“表姐,你可是来了。”
崔妈妈髻上插着根足有一两重的金簪子,身着青绸妆花褙子,穿的极是体面,肤色偏白,眉眼开阔,看着便是个爽朗的人。她道:“妹子,我早该来瞧瞧雁回,只是府里有好些事,一直走不脱。”
看到来人,杨雁回不由大吃一惊。闵氏口中的老姐姐,正是秦府的一个管事婆子。她隐约记得自己见过一面这人,听素簪说那是“崔婆子”。只不过“崔婆子”到了这里,就变成了称呼好听一些的“崔妈妈”!
崔婆子将带来的补品交给一个仆妇拿下去,又和闵氏客套了几句后,便和闵氏携手往杨雁回的屋子里走来。虽然明知自己早已换了形容,可杨雁回还是没来由的心虚,慌忙躺好,闭了眼睛装睡。
进屋后,崔婆子只是探头瞧了一眼,发现女孩儿已经睡着,便知趣的远离了病榻。
秋吟早已搬了锦墩来给客人坐。闵氏便和崔婆子一道挨着坐了,低声说些闲话。陪着二人一起进来的杨鸿杨鹤陪坐片刻后,便退了出去。
崔婆子微微叹息:“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撞成了这样……那天杀的霍家……他们的手段狠着哪。我真怕你不听我的劝,闹到霍家去。只是可怜了雁回……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牵这个线,让你们往秦府去送鱼。”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
闵氏道:“这事与姐姐有何干系?姐姐不也是为了我们好?雁回有这一遭劫难,也是命里合该有的。”如今雁回既没事了,她能忍便也就忍了。倘若雁回当初真的亡故了,她拼了这条命,也要跟霍家斗一斗。
崔婆子放下手帕,又道:“我这些日子,一直想着要来看看雁回,可秦家内宅这几日不安生,我没法告假。”
闵氏点点头,叹息一声:“听说秦家的大小姐前些日子忽然得了怪病,一晚上的功夫,人就没了。和我们雁回出事是同一天,哎,可怜见的,才比雁回大了三岁。”
“可不就是这事么。那小姐死得可怜啊……”崔婆子说到这里,猛地又住了话,“哎……不说了。”
杨雁回藏在被子下的手,不由暗暗握紧,手指狠狠扣在手心里。她一定要让苏慧男遭报应!
崔婆子又道:“我今日来这一趟,往后恐怕又不得空了。大小姐刚没了,侯府的人便要迎娶二小姐,婚期很近,恐怕日后又有得忙了。”
闵氏皱皱眉:“二小姐?那不是妾生的吗?去给威远侯做填房?”
崔婆子道:“我不是早与你说过吗?我们府上那位苏姨娘,原本也是个良家女,后来给老爷做了外室,深受宠爱。因为前头的太太总也生不出孩子,她又有了身孕,这才进府里去做的偏房。”
结果苏姨娘刚进门才不过一个月,太太王氏就怀上了,可还是让苏姨娘赶在前头生了个儿子。王氏难产,生大小姐伤了身子,没多久便去了。后来续弦的太太葛氏,姿色平庸,家世也低,又没有儿子傍身,竟沦落得要在一个妾底下讨生活。
闵氏却道:“贵妾生的也是庶女呀!”
崔婆子道:“你有所不知。老爷外放那几年,太太在家中主持中馈,侍奉嫡母,教养小姐,苏姨娘跟在任上侍奉夫君,打理内宅,迎来送往,跟正房太太一个派头。”
就这样,家里的田产、地契,也都不在葛氏那里,全被苏姨娘带走了。铺子里的生意,也要定时去信给苏姨娘报账。在任上那些年,苏姨娘又帮着秦家置了不少产业,葛氏连个边儿也挨不着。再后来,葛氏便郁郁而终了。
就听崔婆子又道:“苏姨娘若想让自己的女儿顶了大小姐嫁去侯府,也不是什么难事。”
杨雁回闭着的眼角,快速抖动了几下,又迅速归于沉寂。
两个中年妇人,絮絮叨叨低声说了许久的话,崔妈妈这才告辞离去。杨雁回睁开眼睛,瞳孔慢慢收缩。好风光的苏慧男呵……我一定要看看你,还能风光到几时……
听到闵氏又往屋子里来的脚步声,杨雁回这才又闭了眼,假装睡着,借此平复自己的心绪。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把3、4章合并。这章好短,纯属失误才弄成这样的。晋江真是不厚道啊。不能删除章节。锁掉看着又难看。难道要我把底下的章节都往前挪一下吗?我又没这么勤快……可是不挪,看着又丑。
☆、长兄长嫂
在杨家人的精心照顾下,杨雁回的身体一天天好转。
杨家几代单传,到了杨崎这代,才得了两个儿子,长子杨岳,杨崎是次子。如今杨崎上面虽无长辈,却有一个大哥。
杨雁回精神大好后,大伯一家人来了。
杨岳头发半白,人很瘦,个头不高,还佝偻着身子,眼神有些发虚。大伯母周氏倒是腰背挺直,薄唇尖下巴,总是高高抬着头,一双眼睛放着精光,人显得有些刻薄。堂兄杨鸣看着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低着头瑟缩在一旁。堂妹唤作杨莺,穿着不起眼的袄裙,神情怯怯的,比她哥哥缩得还要远。
杨雁回虽说精神好了不少,身体却还虚弱,她只道对方是来看自己的,人还半躺半靠在床上,却客客气气的见了礼。
杨鸿、杨鹤、秋吟等人,看她如此,都呆了一呆。杨崎和闵氏也纳闷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好容易才将面上的诧异之色遮了过去。
杨雁回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可能做了什么不对劲的事。
大伯和伯母空手而来,询问了几句杨雁回的身体后,便对杨崎说有事相商。
闵氏因为丈夫儿子都在,女儿身体又不好,没心情理会大伯和妯娌,便没怎么搭理二人。
杨崎殷勤地将大哥一家人从雁回房里引到堂屋,客客气气招待大哥坐下吃茶说话,杨鸿跟在后面陪着。杨岳却没心情坐下,刚从厢房到了堂屋,便急吼吼道:“二弟呀,你这次得帮帮你侄子,不然他就没命了呀!”
杨崎纳闷怎么回事,便问:“大哥,这话怎么说的?”
杨岳指着杨鸣道:“这不成器的臭小子,他……他又去赌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杨鹤懒得瞧那两口子,一直躲在雁回屋里,守着娘和妹妹。他听着堂屋里的声音,不由低声愤愤道:“今天老子欠赌债,明天儿子欠赌债,有完没完?”
闵氏低声道:“这话在家说说也就算了,出去了可不兴这样说你大伯的不是,到底是你长辈。”虽说是小门小户出身,闵氏却很是识大体。
杨鹤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
杨雁回听着他娘俩的话,心说,看来这大伯和大堂哥都是烂赌鬼呀!这要是秦英欠了赌债被人追到家里,秦明杰不得扒下他一层皮来!
就听隔壁屋里传来杨崎不满的声音:“大鸣,你怎么又去赌呢?”
接着又听到大伯母周氏的声音:“大兄弟,鸣儿已经知错了,这次你可得帮帮我们!”
杨崎为难道:“大嫂,雁回病得厉害,得吃药进补,我们又刚给伙计发过工钱,家里实在没多少钱。这……”
周氏急道:“大兄弟,你可不能哭穷,你再哭穷,你侄子就真没命了。才不过些许银子,要拿不出来,人家就要砍了你侄儿的手啊!”
杨鹤听着这声音,又忍不住低声道:“就该砍他一只手,看他长不长记性。若是留着那只手,早晚得丢一条命。”
闵氏推推他:“你小声些,万一给你大伯母听见,怕不是要跟你拼命。”
“娘说话就是有道理”杨鹤半是戏谑半是不满道,“大伯母一向只拿自己的儿子当宝贝,大堂哥就是他的命根子,兴许真会为了这个来跟我拼命。”
闵氏却道:“其实你大伯母不用慌,有你爹在后头拦着,你大堂哥别说丢命,连只手都是丢不了的。”
这时,就听杨崎的声音传来:“大嫂,我年前已帮大哥和鸣儿还了两次赌债了,一次十两,一次五两。我就这么些家底,都拿去给你们了。谁不知道你弟妹和侄子侄女,今年过年苦哈哈的,连猪肉都没吃上几口。”
闵氏听了丈夫的话就乐了,只是没敢笑出声。丈夫做戏的本事越来越好了,不过这也没法子,再这么折腾下去,就自己这点家底,早晚都得填了大伯家的无底洞。丈夫为人素来厚道,也是被大哥大嫂逼成这样的。
接着又是周氏的声音:“你家不是有佃户么,一家佃户少说也租着你家五亩地呢。催他们交租啊!”
“荒唐”杨崎也不是个泥捏的人,闻言起了几分火气,“这青黄不接的时节,你让我去催租?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再说,我逼死了人家,这时候也交不上来。咱们老杨家,没干过这缺德事!”
周氏声音也扬高了:“大兄弟,你说话得讲讲理。你怎么能只顾着佃户死活,不顾你侄子呢?那追债的人就在我家门上堵着,等着我们拿钱回去呢,不然一会就要烧房子,再抓你了侄子!”
这话说得就好笑了,连病榻上的杨雁回都听不过去了,她道:“哪有这样的理,她自家儿子赌钱,她……”好吧,她词穷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