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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珺心中这般想着,人已被喜娘按坐在了喜/床/上,房间里不知站了多少人。有男有女,傅珺身畔更是围了好几个小孩子,大家俱是屏息静待新郎孟渊念完却扇诗,好一睹新妇芳容。
傅珺微微垂首,心中忖度着张氏前晚的交待:“……却扇诗至少念过两首之后,你方可拿下扇子,否则便是不吉。”
此时。孟渊那如同斜阳萧鼓般的声线已经响了起来。念的是:“一夜红烛将未明……”
这头一句诗才念完,挤在傅珺身畔的几个小孩子不知是谁蓦地一撞,这一撞力道竟是极大。傅珺完全没防备,手里的扇子“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这变故来得突然,众人尽皆愣住了。
傅珺心下大是讶然,连忙低头去寻扇子。若是团扇落地,那可是大不吉的。
好在新妇的吉服极为繁复。层层裙摆堆在/床/边,好巧不巧接住了团扇。
傅珺俯身拾起团扇,如今却也不好再以扇遮面了,于是她抬起头来。恰是与/床/边的孟渊四目相对。
两个人皆是微怔。
洞房里燃着喜烛,又正是白天,明亮的光线将眼前人的容颜映照得格外明晰。
孟渊的一双眼睛凝在傅珺的脸上。却见她不似一般新妇那般脸上搽着厚米分,唇上点着猪血似的唇脂。而是肌理晶莹、腮凝娇晕、眉眼清滟、红唇含丹,美得动人心魄,让他的心跳都有些加速起来。
傅珺也定定地凝视着孟渊。
他身穿缁衪纁裳,襟边露出白绢中单,头戴爵弁,长眉入鬓,双眸璀璨如星。这庄重的着装竟与他的气质极为相合,令他俊美得有若神祗。
傅珺有点看呆了。
她从没见过有人能将吉服穿得这般好看,便是修俊如韩嬴、温雅如顾衍,亦无这般夺人的美。
孟渊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随后,笑容便一点一点自他的唇角漫起,直至布满整个脸颊。他深深地望着傅珺,眼神专注得好似这世间只她一人,旁人皆不在他的眼中。
房间里响起了轻微的吸气声,所有人看向傅珺时,眼里多多少少皆含了几许惊艳。
傅氏四女声名在外,众人早有耳闻,亦知晓她美貌聪慧、有勇有谋,然而今日一见,众人方知传闻竟是多有不如,单只美貌这一样,便已超出众人想像了。
此时喜娘方才反应了过来,忙笑着打哈哈,说着吉祥话儿道:“团扇落锦衣,大吉又大喜。”
孟渊这时方转过眼眸,长眉蹙起,视线如冰,冷电般向傅珺身畔扫了扫。
傅珺明显感觉到身边某个熊孩子抖了一下。
随后,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孩童音便响了起来:“三叔父好凶,人家不是故意的,三叔父坏。”
这哭腔听起来很不真实,傅珺怀疑这孩子是装哭。
此时便有一个穿团花褙子、容貌娟秀的妇人走了过来,笑着道:“哎哟哟,是我们的不是,三爷可别恼了。”说着她又看向傅珺,笑道:“郡主娘娘也别恼了我们。这大喜的日子,不作兴生气的。”
这话说得倒像傅珺真的生气了似的,傅珺心下倒觉得好笑。
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位怎么瞧出来她生气了?况且,就算她生气也实属正常,谁在大婚的时候不想讨个吉利?还好她的芯子换了,若真是古代闺秀,这时候说不定都能哭出来。
心下虽是腹诽,此时的傅珺却根本不宜于有任何表现,于是她便微微垂首,外人看来自当她是不好意思害羞了。
旁边便有人笑道:“孟二太太快别说了,您瞧瞧,新妇害羞了呢。”
孟二太太?
傅珺心念微转,瞬间便记起了此前楚刃送过来的消息,这位孟二太太,想必便是温国公府二房太太吴氏了。
吴氏便又拉了那熊孩子过来,向孟渊道:“三爷若真恼了,便打这孩子几下出气便是。”
熊孩子一听这话立刻便哭了起来,这回倒是真哭了,哭声还相当地大,“哇啦哇啦”地一面哭一面还含含混混地说:“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哇哇……三叔父最凶最坏……哇哇……三婶婶丑死了……哇哇哇哇……”
傅珺被她哭得脑仁疼,心道熊孩子这种生物,倒真是什么时空都存在的,一时又脑补了一下孟渊在新婚洞房打孩子的画面,便忍不住地想要笑。
此时便有另一个妇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道:“吉时快要到了,二弟妹还是先将二丫头带出去吧,瞧瞧这小脸儿,都哭花了。”
这妇人的声音很和婉,她唤吴氏为弟妹,想来便是长房太太冯氏了。
这倒是很好,还没到拜见翁姑呢,府里的几房太太倒都认全了,傅珺觉得这却也省事。
见冯氏的梯子搭了过来,吴氏哪有不接之理,立刻便笑道:“还是大嫂嫂明理晓事、行事婉转。我们又不是故意的,大喜的日子三爷可别恼了我们才是,我就先把二丫头带下去了。”说罢便拉着仍在哇哇大哭的熊孩子走了出去。
☆、第584章
傅珺真是无语了。
吴氏的话说得夹枪带棒,她说冯氏明理婉转,那不明理不婉转的人又是谁?是冷下脸来的孟渊,还是装害羞的傅珺?在人家大婚的时候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傅珺倒真是头一回遇见。
此时她倒有些好奇,听说吴氏出自四大世家之一的吴家,怎么说起话来这般不妥?在傅珺所知的世族女子中,还没一个像她这般的,难不成世家中难得一遇的奇葩,竟然便隐居在温国公府?
傅珺深觉自己的“运气”委实很“好”。
她这里兀自出着神,蓦地觉出身畔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她一下子回过神来。
原来,孟渊已经坐在了/床/边,正含笑看着她。
他的心里重又漾满了欢喜。
方才的些许不快早已散去,他脸上的笑意灿烂得令人目眩。
傅珺情不自禁也回了一笑,房中众人见状俱都哄笑了起来,便有人道:“孟三你小子有艳福啊!”
又有妇人笑道:“新妇也瞧新郎瞧傻了。”
众人便又是一阵哄笑,随后便将一应专为婚礼特制的小金银锞子、花生、红枣等物抛向/床/中,一时笑闹不停。
待撒帐结束后,喜娘便又剪下傅珺与孟渊各一小绺头发,与早就备好的同心结系在一处,是谓“结发”之意。随后又由另一个喜娘捧出以彩结相连的一双酒杯,杯中置酒,二人互饮一盏“交杯酒”,再将酒盏掷于/床/下,两盏一仰一合,取意大吉。
没有熊孩子的婚礼就是好婚礼。接下来一应程序进行得十分顺利,待诸事结束,便由孟渊在前,傅珺居后,二人手中牵着一根长长的彩结。行至祖宗祠堂参拜。
此时已是日影微斜,暖风拂面而来,温国公府宗祠前植了两株高大的桐树,苍翠如盖。叶影印在砖石地上,在风里婆娑轻摆。
傅珺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
平南侯府的祠堂比这里更显庄严,却是草木不生,感觉十分压抑,而此处却因了这两株参天大树。便有一种岁月沧桑之感,令人望之而心静。
孟渊的眼睛晶亮如星,凝在傅珺的脸上。
她的一颦一笑、一盼一转,都让他觉得看不够,就连往/日/他最讨厌的宗祠,亦因了她在而变得让人心情舒畅。
他唇角噙笑,带着傅珺参拜了列祖列宗,再牵着彩结将傅珺送回了洞房。
此房洞房里人虽少了些,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
孟渊的喉头动了动,终是倾身靠近傅珺。柔声低语:“你再忍忍,待他们走了你便好自在些。”
傅珺垂首点了点头。
这一番举动立刻又招来一阵起哄,其中又以孙大海的笑声最为响亮粗豪。
孙大海便是当日毒药箱事件里的那个小旗,如今他已官至营官,与孟渊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便被孟渊请了来吃喜酒。温国公府今日大排筵宴,新郎倌自是少不了被人灌酒,孙大海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帮着挡酒,也算是身负重任,所以他才能凑到洞房瞧热闹。
孟渊便瞪了他一眼。复又向他抬了抬下巴。孙大海便搔了搔头皮,笑呵呵地出了洞房,孟渊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新郎官儿走了,洞房里的人便也渐渐散了下去。周遭终于清静了下来。
傅珺这才有机会打量她的新住处。
从她所在的房间位置估算,正房应为标准的五间制,洞房便设在东次间儿,房间里一应陈设皆以玄绛两色为主,庄重馥丽。/床/是新打的铁力木架子/床/,纱帐等皆是内造的。上头绣着吉祥的百鸟朝阳图案,临窗设着一张妆台,铺陈着妆镜、首饰匣等物,对面墙边则是铁力木的博古架,上头置着珍玩器物,其中最醒目的自然是秦窑四象瓶了,雨过天青的瓶身温润含蓄、光华内敛,瓶身线条简素,云纹、鱼眼纹、双叶纹、火焰纹,无不是纹理流动,浑然若天成一般。
此外,在/床/头并/床/尾处各有一柜一案,亦是铁力木的,落地罩前还有一张短榻,上头铺着内造十样锦的棉褥子,一看就让人想要半歪在上头看书。
傅珺正自心内思量,忽听一个娇嫩的声音道:“婢子见过郡主娘娘。”
傅珺回过神来,转首却见身前跪着两个丫鬟,穿着打扮皆很不俗,套着一等丫鬟的宝蓝比甲,她知道这应是孟渊身边得用的,便含笑道:“起来吧。”
两个丫鬟便起了身,傅珺扫眼看去,只见这两个丫鬟不只穿着打扮不俗,生得也很好看。其中一个长着典雅的鹅蛋脸儿,眉眼柔润,琼鼻樱唇,瞧来约有十八、九岁模样,端是个标准的古典美人;另一个则生得娇柔,年纪更轻些,下颌尖尖、肌肤白晰,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更兼身姿若柳,别有一番灵秀。
两个丫鬟起身后,一旁的涉江便迎上前去,笑吟吟地道:“不知两位妹妹如何称呼?”
那鹅蛋脸看上去是为首的,便当先道:“我叫文秀,她叫文娟,以前是三爷跟前听用的。”她语声娇柔、态度温婉,极易予人好感。
涉江的眼神闪了闪,手里已经递过去两个一等的赏封儿,含笑道:“原来是文秀妹妹与文娟妹妹,有礼了。”
她二人接了赏封,又向傅珺谢了赏,倒也没多耽搁,十分自觉地退了出去。
傅珺放松了下来,便由涉江服侍着卸去沉重的凤冠,又将更加沉重的吉服也脱了,只穿着中衣坐在镜前卸妆。沈妈妈便柔声道:“方才扇子没落地,不算不吉,娘娘千万莫要当了真。”
傅珺早忘了这事儿了,此时便笑道:“不过是熊……小孩子胡闹罢了,我不会计较的。”
涉江其实对此亦很是不满,尤其是吴氏当时的态度,简直就是目中无人,只是今天乃是大喜的日子,这些事不好多提,于是她便也笑道:“娘娘就是个宽心的,这样最好。”
傅珺折腾了半天,她这个身体原就比旁人弱些,此时便有些累了,涉江早吩咐人烧好了热水,便服侍着傅珺略洗了洗,又抹上了谢亭送来的香体脂,换了一身与吉服同色的简洁款新妇家居服,傅珺便歪在了/床/边。
☆、第585章
天色向晚,斜阳落满窗前,暖风自帘外掠进一阵又一阵的花香,傅珺的眼皮有些发沉,沈妈妈塞了个大迎枕,她便靠着打起盹儿来。
这一盹儿便到了夜幕初降,傅珺一觉醒来,觉得精神好多了,肚子倒有些饿。洞房里有现成的点心,傅珺睡眼惺忪地吃了两块梅花糕,正喝着温温的开水,忽听外头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