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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外表看起来光鲜无比的平南侯府二公子,私下里却是这么个惫懒闲散的性子。心气儿倒是不低,也想着争上一争。可是,光有心气儿有什么用?没那个本事还不是白搭?
崔氏一面拭泪,一面觉得万分的委屈。自己已经全力施为,只为助傅庭一臂之力。可是自己得到了什么?什么夫妻同心,什么举案齐眉,他傅庭做到了哪一样?
倒是在闺房之事上头,他的心思却放得格外多些。小妾、姨娘一个个地往屋里拉,丫鬟们也多有与他有首尾的。只这起子不要脸的丫鬟之流,崔氏便不知处置了多少。可是她越处置,傅庭便在这上头越用心。就像跟她对着干似的。
现在倒好,她这个正室太太连略说一句话都不行了。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她这般费心筹划又是为了什么?
崔氏哭得气凑面红,只觉得一腔委屈越哭越浓,心中的酸痛沤出水来,又涌入眼眶,那眼泪止也止不住,一双眼睛早已经哭得红了,看上去分外楚楚可怜。
只可惜,崔氏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并不曾叫应该心疼的那个人有半分心疼。此时的傅庭,正于前湖边悠然闲步,早将与崔氏的口角丢在了脑后。
午后的阳光斜落于湖面上,泛起层层金波。夹岸的柳树已经没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风里轻轻摇摆着,却也别具一番萧瑟的意趣。
傅庭一时兴起,便叫身边的长随去唤了只轻舟过来,又叫那划船的小厮将船泊在岸边,他便拿了杆青竹鱼竿,一壶菊花酒、一湖淡金波,自在钓起鱼来。
太阳很暖,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傅庭饮了两杯酒,又被这阳光一照,已是微醺,忽然便听见身后响起个声音道:“二弟倒自在着。”
傅庭忙回首看去,却见一个瘦削的身影立于岸边,衣袂当风、大袖飘飞,不是傅庄又是谁?
傅庭揉了揉眼睛,生恐自己看错,傅庄却已是一步踏上了小舟。船身微微一荡,水边漾起一圈圈涟漪。傅庄撩起衣摆,在傅庭对面坐了下来,拿起酒壶,自拣了只青玉冰纹卷莲杯来,满满斟了一杯酒。
傅庄现在的模样,可让傅庭有点不敢相认了。
傅庄瘦得十分厉害,整个人像被削薄了一圈。两只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双颊微陷,面部轮廊十分突兀。他应是才从部里回来,身上还穿着官服,那衣服便像是挂在他身上似的,秋风吹过,便越显得他形销骨立。
傅庄身为兄长,自幼便对傅庭十分看顾,兄弟二人的感情一向不错。此刻见他形容憔悴,想是在外头吃了许多苦,傅庭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忙低头饮了口酒道:“大哥这趟差事辛苦了。”
傅庄笑了笑,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又再斟了一杯。
傅庭便笑道:“大哥今儿酒喝得倒快。”
傅庄又是一仰脖儿,将杯中酒干/了,随后又斟满了酒杯。
傅庭有些吃惊地看着傅庄。在他的记忆中,傅庄是个极其自律的人,行止十分端方,从来都是风度翩翩的,从未有过这般豪饮。
待傅庄将饮第三杯酒时,傅庭忙从他手里抢过杯子,笑着道:“大哥今儿是怎么了?怎地喝得这样快?”
傅庄手中一空,却也不与傅庭争抢,只仰起头来,望着眼前的秋水长空出了会神,随后感慨地道:“今儿的天气真是不错。”
傅庭十分摸不着头脑。傅庄此刻的表现大异于往常,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他有些担心地看着傅庄。
傅庄垂目看了看傅庭,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些情绪,似是伤感,又似哀凉,随后他温润地一笑,和声道:“大哥这是来陪你喝酒的,我倒要问你,怎地在这里消磨时间?”
傅庭便将傅庄杯中的酒倾在了湖里,随后笑道:“我也是偶发了兴致,在这里闲坐坐罢了。”
傅庄便向傅庭的手上看了一眼,不由失笑道:“我还当你转了性,没想你还和小时候一样,说是钓鱼却将那鱼竿放着不管。你倒瞧瞧,你那鱼竿子都到哪去了?”
傅庭低头看去,只见那鱼竿不知什么时候歪到了一旁,水中的浮子早漂起来了,显见得那鱼饵已经被鱼吃了。他不由亦哈哈笑了起来,道:“这般钓鱼,我自在,鱼儿也自在。大哥你这便不懂了罢。”
傅庄笑着摇摇头,将那鱼竿拉上来,向钩子上串了些油浸的鱼饵,再将鱼竿甩进水中,随后便专注地盯着水面。
傅庭将两手枕在脑后,懒懒地道:“大哥也忒闲在了,怎么不回屋去?母亲病着呢,你知道了么?”
傅庄望着一脉浩荡的湖水,似是没听见傅庄的话,过了好一会方才道:“我是从荣萱堂过来的。”
第048章
更新时间2015…7…10 8:28:21 字数:3177
傅庭闻言便点头笑道:“我就说呢。原来大哥已经去探过母亲了。那你可见着母亲了?”
傅庄淡淡一笑道:“母亲没见我,只说要在佛堂静修。”
傅庄便擎起酒杯,浅浅啜了一口酒,懒散地道:“过几日便好了吧。”说罢他又举起了酒杯,“小弟这里给大哥接风了。还望大哥别嫌弃酒水简薄才好。”
傅庄笑道:“此地湖光正好,又有游鱼钓来佐酒,给我接风再好不过。大哥可不是那挑眼的人。”
傅庭笑着干/了杯中之酒,随后问道:“大哥这趟差事办得如何了?可还顺利?”
傅庄便道:“差事倒还顺利,就是路途远了些。”
傅庭便有些羡慕地道:“西南风光自与此处不同,大哥也算是长了见识,小弟却是羡慕得紧。”
傅庄笑容不减地道:“你说得没错。西南风光的确与众不同,我还带了好些土仪,已经差人送去你那里了。”顿了一顿他又道:“我这次回来歇上些日子,便还要出门。部里分派了好些差事,这三、五年间,我在家的时间怕不会多。到时候家中还要多承你照应着。”
傅庭点了点头,却未曾说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庭总觉得,今天的傅庄与以往大不相同。可是,他又说不出具体不同在哪里。细细看去,眼前的人除了瘦了些,依旧还是那个温润端和,予人如沐春风之感的谦谦君子。
傅庄的归来,像是为平南侯府这个完满的圆形,安上了最后一枚缺角,让这个大家庭的氛围变得更加安宁。傅珺甚至怀疑,前些日子的那些明争暗斗,会不会是出自自己的臆想。如此安静的侯府,简直让她有点不习惯。
因着傅庄回归,侯爷连着几天心情大好,面上的笑容也比往常更多。他还为傅庄办了一次小型的接风宴,只叫了傅庄兄弟三人,爷几个在外院的江天雪霁阁里喝了顿酒。
侯夫人静修了整整七天,中间只破例见了傅庭一次。而在见过傅庭后不久,她便从小佛堂里出来了。
时隔数日再见侯夫人,傅珺发现,侯夫人嘴角下垂的弧度,比平素又加深了两分。
幸得侯夫人还是很爱笑,慈祥的、和蔼的、欢喜团团的笑。这些笑容掩去了她面容的怨苦,让她又变回了那个得体而宽和的侯门贵妇。
时间很快便到了九月中旬。早菊开罢,晚菊登场,风一阵紧似一阵,天气越发寒凉了起来。
侯夫人最近喜欢上了莳弄花草。她叫人搬了十几盆菊花,布置在院中,还叫人四处搜罗了几盆名品菊花来,分门别类排列在阶下廊前,将原本便十分刻板的荣萱堂,捯饬得更加板正端方。
对于侯夫人异于常人的审美,傅珺已经无力吐槽。只要侯夫人每天笑口常开,别老将眼睛盯着三房,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好了。
自鬼针子事件之后,傅珈病了好些日子,连课都没上。傅珺曾与傅瑶相约着去看她,却被拒在了门外,说是已经睡下了。
张氏倒是十分和气,将她二人让进正房,拉着她们的手说了好些话,又嘱托她们时常也来这里玩。
傅珺不知道傅瑶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轻易不会去横斜馆了。对于傅珈,傅珺已经不抱任何修好的希望了。大家各过各的最好。
在傅珈生病的这段时间里,侯夫人也很少问起她来。往昔的那些疼宠与爱护,便像是被秋风扫尽了似的,余下的不过是些面子情儿。好在长房还有个傅琮,这孩子虽与傅珈是双生子,个性却截然不同,为人十分大度,又天性活泼,侯夫人现在疼他倒多些。
至于傅珺,在侯夫人面前依旧是个小透明,她存在与否,在侯夫人看来完全不具备任何意义。
却说这一日,秋凉无事,细雨挟风,傅瑶便派红袖送了张帖子过来,邀傅珺去卧月楼着棋。最近她们两个走得近一些,时常也会相约着一起消磨时间。
傅珺接过帖子,细细看去,却见那帖子折成了个方胜儿,打开后便是一张蜀制凝光五色笺,上头只寥寥两行墨迹,写着“秋窗烟雨,请君着棋”八字,左下角还印了一方刻作梅花状的私章,里头是个篆体的“瑶”字。
傅珺便笑道:“三姐姐真有闲情雅趣,这帖子真好看。”又问红袖道:“这下着雨的天儿,三姐姐就不怕我不赴约么?”
红袖便笑道:“我们姑娘叫婢子转告四姑娘,说备了您最爱吃的水晶葡萄,专意候着姑娘前往呢。”
傅珺“噗”地一笑道:“三姐姐究竟是请我着棋呢,还是请我吃葡萄呢?”
红袖陪笑道:“自然是两样都请的。”
傅珺笑道:“既是三姐姐盛情相邀,我自当前往。你回去告诉三姐姐一声儿,便说我一准儿到。”
红袖忙应了声是,便由青蔓送了出去。傅珺便叫青芜道:“你去将我上回得的那海棠果儿装上一碟子,再把蒋嬷嬷渍的梅子盛上一些,下晌一并带给三姐姐。”
傅瑶喜食蜜饯,傅珺这也算投其所好了。
午后略作休息,傅珺禀过王氏后,便带着青芜与青蔓,主仆三个撑着青布伞,踏着木屐,也不乘轿,只沿着游廊缓缓而行,于凉风细雨中来到了卧月楼。
卧月楼虽名为楼,实际却是一所精致的院子。正房起了两层高,楼下待客、楼上燕息,自是傅庭与崔氏的住所;东、西两厢则予了傅玠与傅琇。傅瑶住在东边的小跨院儿里,周姨娘、马姨娘二人,便住在倒座儿房边上的角院儿里,二人各独居一院,西跨院儿却是空置着的。
因崔氏去了横斜馆找张氏议事,傅珺便也省了给长辈请安的程序,由傅瑶直接迎进了东跨院儿。
东跨院不大,安置得却也不俗。东边角落里种着一丛芭蕉,蕉下有石桌石凳,西边儿一角则种着株梅树,此刻尚还是满树的青翠。
傅瑶将傅珺让进里间,姐妹二人自是相见甚欢,一路说笑不息。青芜与青蔓上前替傅珺除去木屐。傅珺进屋便见风雨秋窗之下,一张棋案已然摆放妥当,两边各一张锦缛绣墩。案边是一张黑漆小方桌,桌上的红玛瑙盘子里放着一串青油油的水晶葡萄,十分好看。
傅瑶便笑道:“知道你爱吃这个,我特地向爹爹讨的,如何,我这姐姐待你不薄吧?”
傅珺亦笑道:“三姐姐最懂我了,小妹自是感激不尽。过会子一定好好让姐姐赢几盘。”
傅瑶笑指着傅珺道:“我哪还用你让?倒是你,别输到最后掉金豆子才好呢。”
两个人互相打趣了几句,便坐在了棋案前,摆开棋子,开始下——五子棋。
对,没错,就是五子棋。
虽然又是下帖、又是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