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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 作者:楚云暮-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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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亲上城楼死战,火油滚石不间断地向下泼淋,燕军死伤太多——更有好些不怕死的秦兵怀抱一大袋硝石粉,点燃了就往楼车上跳,连楼车都被毁去一架——”
  慕容冲抬手止了他的话:“方才苻坚已经中箭,秦军再勇也是强弩之末,楼车也不过被炸了一座,你为何不继续进攻!?”他咄咄逼人道,“是你心疼我燕军死伤太多,还是心疼秦军守兵死伤太多?!”
  杨定沉默了一会儿,干脆承认道:“都有。”他生平百八十战,从未遇如此惨烈之况,他自诩男儿到死心如铁,当身临此境了,才发觉自己简直是杀到手软,战至心悸了。
  慕容冲气急,抛下他自己往前线冲,一面驰骋一面高呼:“不许撤退!今日不下长安,来日更添伤亡!”他身负金甲,下胯神骏,于乱军中显眼夺目的很,杨定见他越跑越前暗叫一声不好,赶忙拨马去追。长安城头的守军却也同时发现了慕容冲,下一瞬间,反击的箭矢便如雨一般自城楼射下!
  杨定堪堪追上赭白,蓬蓬箭羽便已到眼前,他不及细想,纵身跃起亦跳到赭白鞍上,一手环住慕容冲的腰,另一手绕过他强行夺了缰绳一把勒转马头,大喝一声:“走!”
  赭白长嘶一声,却果然是转了方向,杨定背对长安城上追击的箭雨,扬起长戟,左支右挡,挥舞如风,追来的箭矢尽被折断拨开。
  城楼守军藏箭有限,一阵过后便无力再发,杨定趁此机会,一夹马肚,跃出了射程,纵回燕军兵阵之中。
  慕容冲惊魂未定,便在马上破口大骂:“谁让你们回来的?!秦兵就要抵不住了!今日收手,来日不是要死上更多人!”
  杨定依旧坐在他身后:“……这真是你要的?”
  “自然!你不也一样!”慕容冲回头瞪他,“窦冲——他杀了慕容永!我要他血债血偿!”
  “窦冲有罪,长安何辜?”杨定亦俯首看他,“我与你不一样,我恨,但我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胡说!”慕容冲屈肘向后狠撞,杨定胸膛被他重重一顶,闷声一哼,竟忽然坠下马去,慕容冲一惊——杨定高壮如塔,怎会被他一肘撞落?他刚一低头,便见杨定摔落地上,背心余半截箭羽,触目惊心地在他眼前晃动。慕容冲翻身下马,骇然扶起杨定:“你——你这傻大个!逞什么能!为什么一声不吭!”杨定伸手往后摸了摸,一掌心的血,忙在裤上蹭了,半晌后道:“你又何尝不是在逞能?拼着口气不管不顾不想不理,昧着良心觉得这是对的——慕容冲,你何尝不恨这血肉纷飞的战场!”
  慕容冲一愣,刚欲辩驳便听杨定又道:“你这样偏执成狂杀人如麻,便是夺了长安取了天下报了血仇,也不再是你自己了——慕容永愿见你这般么?!”
  慕容冲摇摇晃晃地踉跄起身,茫然四顾,这个流血盈野伏尸积山的战场——这便是他要的,他想的?!
  他痛苦地伸手抚住头——他其实无时无刻都在恐慌都在畏惧都在憎恨他做过的一切!可他竟赫然发现,时至今日他收不住手了!
  未央宫金华殿此刻亦是一团慌乱,长安城中余下的所有文武官员几乎都聚到苻坚床前,三五御医在其间穿梭走动,指挥内侍换走一盆盆的血水,一个个皆是表情沉重。宫中内侍宫女都情不自禁地跪下,潸然泪下地为苻坚祈福祷告。
  宫门外的长廊上忽然脚步响动,守门的内侍抹了眼泪抬眼去看,又慌忙低头要拜:“仙长!请救天王一命!”
  来人一袭鹤氅,须发皆白,一派仙风道骨,乃是苻坚御封的国师——天师教现任掌教张嘉。他并不为个区区内侍的恳求而驻足,在两位护龙卫的带领下,他几乎是脚不沾尘地跨进金华殿。
  “仙长!”
  众臣见张嘉出山进宫,无不欣然,只因苻坚重伤不醒,面上还是难见欢颜,只是纷纷颔首致意,让出一条道来。
  张嘉翩然穿过人群,在床边落座,一手搭上苻坚脉门,片刻之后抚须道:“天王失血过多一时痛厥过去,应无大碍。”他话一出口,四下凝滞的空气方随之一松,果然不出一盏茶时分,苻坚眉头忽然一蹙,缓缓地抬起沉重的眼皮,众御医连忙抢上前去喂药,苻坚吃力地转过头来,暗哑地开口道:“仙长总算肯为朕出山了~”
  “天佑大秦!”“长安必可转危为安!”众人无不附和宽慰,苻坚的面上也略微有了丝喜色。原来东汉顺帝年间,张道陵于四川鹤鸣山创“天师道”,入教者须得缴五斗米,故后人又称天师道为五斗米教,汉末时期风行一时,张道陵亦被尊为天师,独占有汉中一地,自立为王,直至三国归晋,张家失了地盘,但地位依旧超然,天师之尊亦代代相传,如今这张嘉,便是张道陵之嫡孙,据说已活过百岁,苻坚迎他于华山修道,轻易不曾下山。
  榻边欣悦气氛尚未多久,忽听宫外有报:“燕军战书到!”
  一时群情又是哗然惊惧——今日之战,他们已是拼尽全力,虽侥幸未败,但实质上已是穷途末路,慕容冲又要做什么!真要逼地他们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么!
  苻坚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平静地伸出手,威严依旧:“呈上来。”
  他无声地展开卷轴,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离地最近的窦冲,见苻坚一直沉默,心下一急,便一时也顾不得礼仪,问道:“那白虏又说了什么?!”
  苻坚松手,战书委地,窦冲一眼扫去,便见到那触目惊心地一行字“冲此次引兵而来只为复仇,何忍见生灵涂炭英魂枉死,若天王肯以元凶窦冲抵罪,则冲引兵退回阿房,长安之围可解。”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窦冲的冷汗刷地一下流下额角,这一吓非同小可——天王如此器重杨定,在大局面前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他窦冲再重,也重不过煌煌长安。他跪伏于地,已不能出一言,唯有叩头不止。
  苻坚漠然俯视了他半晌,才开口道:“朕非汉景帝(注1),你无须惧怕。慕容冲与朕之死战无可避免,交不交你,与大局无碍。”窦冲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出声,耳中便听得苻坚扬声道:“传语燕使转告慕容冲——事已至此,无可转圜,多说何益!要战便战——朕领大秦五万军民,誓与长安共存亡!”话音铿锵,如金石铁器砸进每个人心中,窦冲亦是一凛,便又进言道:“陛下,此去慕容冲必更加疯狂地攻城,长安缺粮少员,饿殍遍地,决计挡不住三番两次的进攻,末将斗胆献策,决战时刻可叫慕容冲有去无回!”
  苻坚言语豪壮,心下却也知道城中境况,已是大厦将倾苦苦强撑,哪里还能决一死战?因而问道:“何策?”
  窦冲沉默片刻,才沉声道:“焦土之计。”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这全然是一个损招,杀敌八百,自毁一千,竟是要引燕军入城,再焚毁长安,与鲜卑军同归于尽了!
  数位文臣皆摇头不止,太子苻宏亦忍不住道:“千年帝都怎可毁于一夕!”
  窦冲站起身来,并不惧他身份贵重,反直勾勾地盯着他道:“难到要将长安完完整整地拱手相让于那卑鄙无常的白虏吗!”
  “一旦火起,百姓无知,何以逃生!”
  “围城经年,城中百姓已经易子而食,生无可欢,死又如何!”窦冲语气又已带上了一点蛮横,他是百战猛将,更不在乎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转向反对的诸人,“不然列位大人还有何计击退慕容冲!”
  于是众人皆是哑口不能答,半晌之后,前军将军李辩出列禀道:“陛下……末将附议,不如此,不能败鲜卑。”
  苻坚枯着眉头,一言不发,只以手指不住摩梭着腰间的天子剑。一片屏息噤声中他终于缓缓开口:“……不可。”他站起身来,内侍总管忙过来要搀,却被摆手推开了,苻坚背过双手,脚步虚浮却又坚定地前行,一字一字地道:“为人君父,当知百姓无辜!朕纵是已失天意,也断不能失了民心——鲜卑围城一载,长安无一人出降,何忍弃之不顾!”
  张嘉率先起身,拂尘一扬,打了个稽首:“天王仁者无敌。”
  众人似方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地俯身下拜:“天王仁者无敌!”
  一时御医煎了宁神养伤的药奉进,太子亲自捧了风送至榻边,因满殿文武除了张老道皆已告退,便忍不住道:“窦冲此人心肠太狠,恐非久为人臣。”
  苻坚就着他手一口一口咽尽了苦药,才哑声道:“待你即位为君,朕自当为你除之。”太子吓地连退三步,瘫跪在地,浑身颤颤:“儿臣万万不敢有此妄念!”苻坚沉默了半晌,漠然地挥了挥手,命他退下。
  他的本意并非吓唬他这个荏弱太过不似胡族的长子,若是他真能担得起这天下,传位又有何妨?但话一出口,便不自觉带上了不怒而威的警告意思,他苦笑了一下,低声对张嘉道:“道长见笑了,如此风雨飘零之际,还免不了相互攻讦……”
  张嘉久不闻朝堂中事,此刻也不肯惹事多说,苻坚顿了一顿,又道:“……若是长安不能终此年,朕当何处?”
  “……”张嘉沉默地看着英雄末路的君王——心里没底却还要硬做顽强,挡在众人面前强撑这破漏百出的天,“天王……何意?”
  “朕尽力而为拼死而战,若终究保不得长安——”苻坚忽然罕见地激动起来,“朕宁死也决不能落入慕容冲手中受那奇耻大辱!”
  张老道没想到苻坚会有如此决绝的反应,因从不曾听闻二人旧事,此刻便也一时茫然——如今乱世,王朝更替已是常事,前朝君主降于后来居上者比比皆是。苻坚连声催促,已是有些失色而惶了,他赶忙回神,掐指算毕:“老道曾得家祖传下一部天书,其上箴言有云‘帝出五将久长得’——真到了最后关头,肯请天王西出长安,驾临五将山。”
  苻坚道:“长安城西的……五将山?如此可保大秦?”
  张嘉不肯把话说地太满,只道:“至少不会落到慕容冲手中。”
  苻坚失神片刻,半晌闭上眼去,无力地喃声道:“也好……也好。”
  “苻坚果然拒绝交出窦冲。”任臻冷笑了一下,笃定地瞄了身旁的壮汉一眼,“他没那么傻,应承这城下之盟。”
  又被拐着弯骂傻的杨定沉默下来,在他心中,并非真地愿意降燕,如果可以他并不想与苻坚为敌,他只要惩治祸首窦冲为族人报仇,慕容冲便笑他痴傻,到了这个你死我活的当口苻坚稳定阵营尚且不及,又岂会信他去做亲痛仇引火烧身之事,也便只有这杨定,也不知是天真还是愚钝,竟想以区区窦冲一人换这场箭在弦上的决战。
  说话间,几个裨将掀帐进来,来禀楼车修造事宜——日夜赶工而出的十架楼车当日被长安守军毁去两辆,三辆损坏严重须得补修。任臻听着听着忽然颦起眉来:“怎么会无法完工?!此事是交韩延负责,如今他人何在?为何不亲来向我禀告!”
  任臻平日疾言厉色的时候不多,韩延手下几个裨将便奓着胆子开口替主将辩驳:“皇上,人手实在不够,韩将军也是四处抓丁去了,这才回不来。”
  任臻冷冷一笑,如何不知韩延又是趁机祸害四方去了,大敌当前他却暂时发作不得,只摆出一副理解了然的表情:“他倒是辛苦。这么着请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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