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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那个人得了心病,需要换一颗健康的心脏。而这世上,只有我的心和他的心一模一样。所以师父要我把我的心给他。他来这里采药就是为了把我的心换给他做准备。如果我没有了心,一定会死的。我不想死,我一点也不想死……明明是一样出生的兄弟,为什么非是我牺牲不可……
“是啊,人若没有了心脏,必死无疑,怎么还能活呢。”马若苦叹,“最初我也是不相信的,甚至以为师父那时常的昏迷不过是因劳累而已,而总找不到他的脉搏,是因为他在耍弄我。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信了。也许是因过去的两年里,看着他一次次毫无任何预兆地像个死人一样倒下,甚至若是没有人发现,便沉睡几天几夜。如此,才渐渐开始相信吧。”
“而如今那个让师父勉强不死的邪门法子怕是已经快要失效了。栩栩,师父他……怕是活不长了。”
仿佛晴天霹雳,让她的头皮一阵发麻,身体不稳地晃了晃,又晃了晃,意识一片空白,又被无穷无尽的绝望填满,接着又一片空白。眼前黑了又黑,她已经快要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马若叹了口气,继续道:“师父常说,死亦是活着的一种方式,所以,他从不怕死。可是,栩栩,你知道吗?昨晚,师父与我把酒时,却与我说,他想活下去,尽可能地活下去,他想和你一起活下去。这是他在大郢山看到你从死亡边挣扎回来时而产生的强烈想法,并且想法一旦根深蒂固,便再也拔不掉。”
此时此刻,栩栩已然神魂颠倒,唯留下惊愕呆住的神情,耳边马若的话也由清晰变得悠远。
“呵,看你这发呆的模样,应是还不能相信,或是无法接受。不相信也好,无法接受也好。阿栩,请相信,师父对你的情义不假。自然,他也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所以,他不要你去京城,定是有他的打算与理由。你便信他一回。说不定哪天,你的哥哥便安全地回来了。”
“不用担心,师父他睡个一段时间便会醒来了。”
马若离开后,栩栩望着躺在床上像个死人一样的夏大夫,久久地发呆。回想第一次看到他昏迷,却只有马若一人为他把脉;回想去普罗州时因着晕船昏睡了好久;回想在普罗州经常找不到他;回想她刚回到大郢山时,他说他需要闭关些时日;难道那些个时候都是因为怕她见到他突然昏迷的样子吗?
栩栩再也忍不住,扑在夏大夫的身上大声哭泣,撕心裂肺地道:“师父,这都是真的么?被世事抛弃又无意捡起的,不是栩栩一人,却还有您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没有了心,已经快要死了。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为什么非是师父不可?师父不是工具,千寻沐不是工具。所以不可以死,师父不可以死……你不是说,你只想和灵儿在一起吗?你如果死了,就再也不能陪在灵儿身边,给她做好吃的了。师父,师父,师父……”
突然,躺在床上的人手指头动了动。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被栩栩看到了。
“师父!”栩栩终于止住了泪,急切地说,“师父不会死对吗?师父不会死,师父会和灵儿一起,永远地在一起。”
仿佛回应般,那根手指头又动了一下。
栩栩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终于勉强出一丝安慰,“师父,别怕,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您。”
门吱啦一声推开。
栩栩回头,见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怯怯地探出脑袋,沙哑的声音道:“阿陶?”
阿陶瞥了瞥栩栩,不满道:“叫我师兄。”低了嗓门,“师父他还在睡觉么?”
“……嗯。”栩栩点头。师父的情况,大抵与这个孩子也是说不清的。
阿陶屁颠屁颠地跑到床边,望了床上的师父好一会,“嘻嘻……”他突然冲栩栩笑,忽然呀了一声,道:“我……我忘了关门。栩栩师妹,你可以去关一下门么?”
栩栩一愣,“可……可以。”一边起身去关门,一边心里思着这个小师兄今个怎么一举一动都有些古怪。
关上门,栩栩转身,正想问阿陶他姐姐瑞柳现在如何时,张开的口却在没有合上,眼眶瞪得几乎裂开。
只见床上夏大夫的胸上深深刺了一把匕首,涌流的鲜血浸红了白色的衣襟,可怖之极。
站在床边的阿陶,正往衣服上蹭着被鲜血染红的手,大笑:“哈哈哈……我终于为姐姐报仇了,我终于为姐姐报仇了……”
☆、心悦君兮君不知(六)
当阿陶企图拔出匕首再往夏大夫的胸口刺上一刀时,栩栩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抱住了阿陶,大步往后退,任着他在臂弯中挣扎,乱挥舞着匕首划过她的手背。
“放开我,放开我……”阿陶哭着大喊,“我要杀了他,为姐姐报仇!”
栩栩抱着阿陶冲出了屋子,看到端着药正往这边赶来的马若,哭着大喊:“马若师兄,您快……快来看看师父,师父他……师父他……”
马若抬起目光看到栩栩怀中乱挣扎的孩子时,神情狠狠地一颤,连忙跑进夏大夫所在的房间。
栩栩抱着阿陶,颤抖地跪在了地上,因着担心,心跳得厉害,甚至有想呕吐的感觉。胳膊上手背上,被匕首划了无数道口子,可是想着夏大夫胸前血伤,她已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阿陶?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陶突然安静了下来,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颤抖地捂住了脸,泣道:“师妹,你可知……可知师父他都做了什么吗?明知道朝廷恨不得将我和姐姐碎尸万段,可是……可是他竟然命师兄们把我的姐姐交给将军府的人。我哭着跪着求他们,不要带走姐姐,不要带走姐姐……可是,我再怎么求也没有用……姐姐被朝廷的人带走后的这一个月来,我……我每天都梦到姐姐在朝廷的牢狱中挣扎,梦到她被朝廷的人用屠刀砍断了脖子,就像我的爹娘一样……我却什么也不能做……所以……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姐姐报仇!”
栩栩将阿陶抱在怀里,抚摸着他颤抖的脸颊,“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也不问师父缘由就说要为姐姐报仇……师父他既然曾经从那么多朝廷官兵中救了你们姐妹俩,便不会再害你们。师父他不会有意害任何人……”
“什么?”阿陶突然睁大了眼睛,泪珠一滴一滴落,茫然,“当年那个救了我们的侠客是……是师父?不……不可能……怎么会是师父……怎么会……”
灰蒙蒙的天,飘起了细雨,打湿了地上万物。
阿陶被闻声赶来的医馆弟子赶出了医馆,道若不是师父一再交代无论他犯什么错都要原谅他,一定会把把他碎尸万段。
夏大夫的大弟子大喜为栩栩包扎好了伤口后,便让栩栩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临走前,侧眼看了看失魂落魄模样的栩栩,道:“待师父醒来时,马若师兄会来与你说。在此之前,你便不要去看师父了。”
惶惶的目光落在墙壁上挂着的一把佩剑上。
扯下胳膊上的绷带,栩栩缓步走过去,拔出剑,冲到屋外雨中,开始练习天地式第六十四式。
夏大夫的声音无数次在耳边回响:“出剑冲天,落剑冲地,以心相悟,天地无极……”
雨下了三天三夜,不曾间断。医馆亦是关闭了三天三夜,不曾歇下一直练武的栩栩经常听到医馆中弟子影影绰绰的哭泣声。
“师父……师父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脉搏的迹象,师父快要死了……”
“不要胡说八道,师父不会死的,师父不会死的……”
“你们都不要再说了,不要再把师父和死字扯在一块,我不想听……”
医馆外,每天都有大批前来要来看望夏大夫的村子中的人,然而马若吩咐不得将师父受伤之事透漏出去,众医馆弟子便将那些个可人一一回绝了。期间,有一个道是要请夏大夫去参加选美比赛的人,被大喜三兄弟合力抬起,扔出了门外。
……
体力终于透支得拿不起剑,栩栩摔倒在了雨中,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心里无数次呼唤:师父,师父……醒一醒,看一看弟子,一路上都没有学会的第六十四式,如今已经可以练得很是熟练了……
夏大夫醒来的时候,马若匆匆跑来与栩栩说:“师父一醒来便要见你,你快去……”
栩栩跌跌撞撞地跑到师父的房间时,房间里除了静静躺在床上的夏大夫,没有其他人。
慌慌来到床前,看着夏大夫好似睡着的安静的睡容,栩栩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便悄悄坐在床边,凝视着师父画中仙般的容颜。
师父生得是这样好看,若非从小被丢弃,当是个风流的贵皇子。她这样想着,突然又为这样的想法感到羞笑,微微红了脸颊。
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在快要碰触夏大夫的肌肤时,停顿了下;又缩了回来。思着现在四下无人,夏大夫又在沉睡中,摸一下下应该是无所谓的,于是,憋足了气,下一刻手指点在了夏大夫的鼻梁上,顺着鼻梁滑到了脸颊,接着是嘴唇,下巴。
正当栩栩认真地感受抚摸夏大夫脸颊的触感时,床上一直装睡的人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然后不顾栩栩惊讶的神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夏大夫笑得几乎要从床上翻滚下来。
栩栩则吓得几乎想滚床底下去。正当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夏大夫大笑的模样时,手却被夏大夫一把抓住。
“你很喜欢摸我的脸?”夏大夫笑问,一把拉住栩栩的手,按在自己的脸庞上,“没关系,我醒着你也可以继续的。”
“啊?”栩栩眨了眨眼,羞涩不安狠狠地低着头,忽地抬起头,赤红着脸颊,瞪圆的眼睛,定定看着夏大夫,“师父你……你方才一直在装睡?”
夏大夫点了点头,“如果不装睡,怎么知道你有这奇怪的嗜好呢?”
栩栩惶惶地缩回手,站起,后退了两步,“那……那才不是我的什么嗜好,方才只是……只是不由自主地……总之,就……就是手不受控制地……”
“阿栩,”夏大夫终于恢复往日的认真,“你没有离开,真的太好了。你……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不再去京城了吗?”
回想至今尚还在昏迷的母亲,以及还在天牢中受罪的哥哥,栩栩咬着嘴唇,淡淡道:“师父好好地养伤,不要想太多。”话说完,人已走到门边,伸出手拉门。
“你给我站住!”身后,夏大夫突然道,“栩栩,你可知,这几日,我在生死边缘挣扎中,满脑子都是什么吗?”
“……”
“我满脑子都是想要如何如何地活下去。所以,我才能醒来。若不是……若不是因着这个执念,而是如平时那样对生死不在乎,我便是真的死去了。而我之所以这样强烈地想要活下去,阿栩,是因你,是因我知道,这世上,除了我,再没有人可以保护你。如此,你还不明白么?”
栩栩听得心头打颤:这算是告白吗?不……不会吧?嗯,一定是师父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所以在胡说八道呢。
栩栩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夏大夫身旁,伸出手探了探夏大夫的额头。
温度正常,看来不是病啊,或是大脑的问题?嗯,应是因着受了重伤,意识还处在混乱中。
栩栩拾起被褥,一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