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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阿哥没想到十六阿哥这个幼弟竟也这么仗义。
“他说富达礼那个族侄,就是在他手下当差的那个,运气特别好,所以他也要掺合一把,沾沾运气。”四阿哥说到这里,也实在是绷不住了,终于露出了笑容。
十三阿哥一头将担心放下,另一头又悬起了心,越发觉得身上的责任重大,这或许是他这么多年来,翻身的唯一机会,他可不想辜负众兄弟们的盛情。正想着,四阿哥则岔开话问:“刚才听门房说,那几个年轻人都来过了?”
十三阿哥点头,将对几个人的观感大致说了一遍,大多都是赞的。看四阿哥的脸色,薛蟠大约也是对他的胃口,然而提到贾琏的时候,四阿哥沉下了脸,喃喃地道:“贾家、贾家……”
“四哥还在计较贾家在织造任上的亏空?”十三阿哥隐约知道四阿哥为何不喜贾府。
“自家在织造任上奢靡无度,回头拍拍屁股将亏空都留给盐政来添补,哪有这样的好事?”四阿哥冷笑一声。
“我瞧那子侄辈的,倒还行。当是贾氏一族回京之后才成丁的,年纪不大,倒颇为干练。”十三阿哥对贾琏印象不错,顺口说两句好话。
“十三弟要是看着还行,就用吧!回头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入五分股。哼,若是他真有本事,能赚到银子,就许他抵去贾家的亏空!”四阿哥记起旧事,难免气愤。
十三阿哥当年曾随乃兄在户部公干,知道这些旧事的来龙去脉。可是他直到此时,也才明白过来,在自己这位冷面哥哥的心中,贾府的亏空,从未因盐政银子的贴补,而就此填上过半分。
“算了,不说这些。”胤禛收了怒容,“饿了,蹭十三弟的饭!”
十三阿哥赶紧命人传话给厨房,命将晚饭摆到外书房来。
这边刚刚摆上饭,兄弟两个对坐闲话,刚要动筷子,外头却报说是石咏求见。十三阿哥惊讶不小,与四阿哥互视一眼,说:“这才走不久的,不知什么缘故又转回来了。四哥要不要见见?”
四阿哥也有些好奇,他知道十六阿哥说得没错,石咏这人看着不显,但仔细想想,运气是挺好的,随便修个宫门,都能找到当年太皇太后写给皇上祈福的经卷。可见是个有福之人。于是四阿哥就点了头,自己先挟了一筷子小油菜,捧着半碗米饭,慢慢吃起来。
少时石咏匆匆赶到外书房,见到胤禛,吓了一跳。他了解十三阿哥的脾性,在十三阿哥面前敢于畅所欲言,可是在这位黑脸四爷面前,他可真不敢。可是现在人都进来了,少不得行礼请了安,才慢慢将去而复返的原委说出来。
十三阿哥与四阿哥听了,忍不住都生出诧异,四阿哥多少也无心用饭,伸手将碗筷都放了下来。
原来石咏进来所说的,乃是京郊大旱之事。石咏经过树村自家荒山与田亩的事儿,才知道京郊已经旱了这许久,料想整个华北可能都是这样,就想进来提醒一句,看看十三阿哥有没有办法,辗转将这个消息上达天听。
可是四阿哥却听着觉得十分闹心,他在户部,自然知道如今山东河南河北都旱了,歉收是一定的,如今只不知道会有多少地方绝收。四阿哥好不容易忙完公务,来弟弟这里吃顿饭松快一会儿,石咏却追到这儿来给他添堵,四阿哥十分不快,当即板起脸问:“你以为这天下的官员,眼界都没有你的宽,都看不到天上毒辣辣的日头?”
石咏:……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北方大旱,你若是能想到个纾缓一二的法子,便也值得一说。如今只是见到了,便忙忙地来告,跟邀功似的,这有什么功好邀的?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都不沉稳……”
胤禛教训得一点儿都不留情面,其实他心里也是堵得慌,回头赈灾的事,还是得找他的户部。户部要从别的省调粮赈济,就没哪次不推诿的。每每都是户部花了大代价,白花花的库银花出去,都中饱了采购赈济粮那些官员们的私囊,最后落到百姓手里的米粮,就只有贪官们指头缝里漏下来的那么一丁点儿。京畿一带还好,在山东河南一些民风彪悍的地方,回头激起民变,可就真的糟糕了。
所以他教训起石咏来,就也毫不留情。
十三阿哥大概猜到怎么回事,出面打圆场,笑着说:“四哥,你让茂行先说完!”
四阿哥胤禛则虎着脸盯着石咏,心想:我看你有什么可辩解的。
岂料石咏当真开口,说:“今日因见到薛文起大哥送来了一只暹罗猪,因此卑职才想起这事儿来,卑职曾经听说过,暹罗产米,米价很低,若是真有需要,是否可以考虑从暹罗进口一些……”
他偷偷瞥眼,见四阿哥脸色依旧沉着,赶紧低下头进行自我检讨:“这事儿确实是卑职考虑得不周详,甚至卑职对这米粮之事,一无所知,原本不该冒冒失失地提起此事,只不过,卑职是想……”
早先石咏从十三阿哥府上出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儿,有件事他是一直想向十三阿哥提的。
薛蟠贾琏,外加石咏,这三人组走到正阳门的时候,天边一抹极艳丽的火烧云终于黯淡下去,夜幕即将降临。贾琏叹了一句:“看这晚霞,明日又是大日头啊!”
最近京中干旱,井水的水位都低了不少,百姓都怕缺水,盼着下雨,所以“大日头”对于京中百姓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天气”。
石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原本是想向十三阿哥提一句,京郊正在大旱。于是他向薛蟠贾琏两位告了罪,只说是落了件东西在金鱼胡同,回去拿一下,便匆匆转身,往十三阿哥府赶。
“这可真是糟糕,这么旱下去,田亩绝收,百姓缺粮,这该如何是好?”石咏走在路上,望着天边一抹残红,情不自禁地出声抱怨。
“买,买粮啊!”这回是石崇冒了一句出来,“天下这么大,总有地方能买到粮!”
“想我当年,就是将中原的丝绢茶叶,铜器铁器,贩卖到东南沿海,甚至南洋诸岛,然后换珍珠玛瑙、象牙犀角回来,只要贩卖的东西在两地有足够的价差,这一趟就是有利可图的,便有海商愿意挣这个辛苦钱。”
石咏心想:南洋诸岛……
石崇还在滔滔不绝地宣扬他当年的丰功伟绩:“想我当年,金谷园都是靠这个建起来的,买米买粮,就只是派一对管事出门的事儿:给他们金银,管他们上哪儿给我买……”
石咏则充耳不闻,心中在想:后世不是经常能见到泰国香米么?再说了,如今既然有暹罗进贡的香猪能送到京里来,说明中华与暹罗颇有些往来。既然旱灾是天灾,无法避免,那为何不想些办法,通过贸易手段,从境外买些粮进来呢?
想到这里,石咏更是脚下生风,转身回去金鱼胡同。他在朝中所识的人不多,十六阿哥只管皇家内务,出面说这事儿未免有些越界了。而十三阿哥……石咏因为这次“自鸣钟”的合作关系,更愿意将这件事说与这位无爵阿哥知道。
可他哪里能想得到,再回头的时候,竟会有这位冷面王杵在十三阿哥的书房里?
如今石咏有些战战兢兢,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辞。
“……卑职只想着,那个众人拾柴火焰高,还有……三个臭皮匠,能顶个诸葛亮,万一卑职出的这点馊主意,也能帮上点儿小忙,卑职就心满意足了。”
石咏啰里啰嗦的一长串说完,四阿哥已经实在被这絮絮叨叨、磨磨唧唧的傻小子给气笑了,笑骂道:“本王又没有不让你说!”
石咏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
“卑职拙见,既然暹罗米贱,将其采购,一来可以平抑米价,二来若真有赈灾之需,也总比在别处采购要便宜些。”
四阿哥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便宜”两个字,深深地打动了他。执掌户部若干年,为钱粮殚精竭虑,每天在拆东墙补西墙,四阿哥一听“便宜”这两个字,就像是真捡了个大便宜,心头一热,当即两眼放光,盯着石咏。
“不……不妥!”听石咏说完,四阿哥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当即说:“不是这样的,若是从暹罗购粮,一去一回就要数月,救灾乃是救急,若这粮不能及时运到,还不是和从前一样?”
石咏却说:“卑职以为,眼下是旱情初起的时候,灾情到底如何,眼下尚不得知。因此各地最缺粮的时候,应当是每年征税之后,一直到明年夏熟之前。”
有些农人在减产之后,不得不将口粮也卖了缴赋税,因此秋收征税之后到冬令,向来是容易发生饥荒的时候,再就是三五月,青黄不接的时候。按这么说,若是早早动手,未雨绸缪,可能也是来得及的。
四阿哥这样想着,却只“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低头沉思片刻,摇着头说:“不妥,还是不妥。若是叫教商家发现了这中间的价差,大量进口,岂不谷贱伤农?再者,若是本国农人见农桑无利可图,务农之人渐少,岂不动摇国本?”
石咏有些无语,觉得这位雍亲王想得好远,他所说的,进口暹罗稻米,只是为了救灾满足一时之需而已,怎么到了对方这里就乌泱泱地想了那么远去。
石咏则认为,这些不妨都交给市场,时间一久,市场便会将这种偏差慢慢修正。例如中华从暹罗打量进口米粮,暹罗米价渐高,慢慢地海商便会无利可图,进口的数量自然而然会减小,那么中华本土的粮食又会占据主导。再者,中华人口众多,又不断繁衍,市场巨大,暹罗的进口,在短时间之内也未必能够对粮价有太多影响。
也难为他,在铁面王四阿哥的“积威”之下,连说带比划,到底是顶着压力,将他想说的内容,都一一表达出来了。
四阿哥倒也并不是全然不晓海贸之事,只是长年管着户部事务,又重农桑,眼下旱情眼见着越来越重,关心则乱,听见石咏这样一通“歪理”,忍不住也开口辩驳……只有十三阿哥作壁上观,乐得清闲。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雍亲王陷入沉思,十三阿哥则偷偷送给石咏一个“你赢了”的眼神。
石咏拜别之后,四阿哥才慢慢托起早已凉了的饭碗,小口小口地细细咀嚼,一面吃一面沉思,有些食不知味。
十三阿哥又问起四阿哥随扈前往承德的事儿。今年圣驾先去承德,然后巡幸塞外,点了四、五、八、十、十四、十六、十七这几位随行,三阿哥诚亲王坐镇京师。四阿哥见问,脸上多少露出些不虞之色,说:“圣上命人修承德避暑山庄,他便也跟着在承德修园子,这点儿小心思,以为旁人看不透么?”
第105章
圣上巡幸塞外; 亦点了平郡王纳尔苏随扈。因太后亦前往承德避暑山庄小住,所以纳尔苏也允了携眷前往承德。待圣驾北上时; 宗室女眷可以留在承德陪太后住一阵。
离京之前; 平郡王福晋元春记挂着弟妹们的事儿; 便轻车简从; 也未事先递帖子,就这么回了一趟贾府,令贾母与王夫人喜出望外。
上回元春归宁之后; 贾母便出面; 寻了两个妥当的嬷嬷来府里给迎春与湘云教规矩,且叮嘱了迎春是主; 湘云是辅。然而迎春与湘云以前都没学过规矩; 眼下正是走路吃饭穿衣全要一一学起。这学了没多久,湘云就先病倒了; 贾母心疼; 又觉湘云反正只是小选; 里外要撂牌子的,便让湘云那边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