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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好些桥,也算是付出了不少心血,眼下好不容易看着这生意渐渐做起来了,却因为皇父一句话,就此撤下来不做了。
十六阿哥几乎有种想要吐血的感觉。
“你叫我这怎么去跟十三哥说?”
石咏也极为无语。
“若是十六爷觉得没法儿去向十三爷直陈此事,要不卑职替您去跑一趟吧!”
石咏有心,想上十三阿哥府去见一见这位命运多舛的皇子,也想着开导宽解他一二。可是十三阿哥腿疾严重,谢过一切外客,只命管事传话给石咏,说生意上的事儿请石咏帮着贾薛两人多费心,他暂且是有心无力了。
十三阿哥遭皇父痛斥之后没多久,四阿哥胤禛跟着倒了一回霉,起因则是进口暹罗稻米之事。
康熙就此事痛批户部的掌部阿哥,认为从海关进口稻米之事乃是“投机取巧”、“目光短浅”,并称胤禛此举长此以往,将“动摇国本”。
时人都知康熙皇帝极重农耕,“以农为本”的国策从康熙亲政开始,一直延续至今。如今胤禛却突然另辟蹊径,国内粮不够,暹罗米来凑。这条路子突然被人发现之后,便立即有臣子上书,担心此举会造成米贱伤农,诱使农人脱离土地。
而康熙心中有数,知道胤禛此举只是为了纾解大旱之后的缺粮。然而此举在康熙眼中看来,乃是“治标不治本”,弊病甚多,他认为四阿哥乃是有欠考虑,因此才会如此责备。
胤禛那里,进口暹罗稻米之事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很清楚如今农桑之事的弊病究竟为何,农民脱离土地,是因为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而北方多地缺粮,大旱固然是诱因,还有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便是权贵豪强征用粮食酿酒。然而如今皇父“宽和仁慈”,对这两种行为都颇为纵容,视而不见,胤禛只是一部的掌部阿哥,动不了那些权贵,自然也没办法去“治本”。
胤禛被责之后,有苦说不出,但皇父既如此看待他,他只能上折子老老实实地请罪。唯一有一桩好处,海关那里,该进口的米粮已经买至广州,就算康熙皇帝突然又堵上了这个口儿,至少今冬明春缺粮的难关总是勉强能过去了。
雍亲王被上谕痛批之后不久,康熙下诏,处罚了户部几名堂官,并撤换了驻广州海关的官员,除此之外,命八贝勒胤禩在刑部之外兼管工部,并兼任光禄寺卿一职。
京中登时流言纷纷,猜测八阿哥才是皇上属意的储君。毕竟四阿哥胤禛与十三阿哥胤祥都是早年的“二阿哥党”,如今二阿哥二次被废已经两三年过去,复立这位元后唯一嫡子的呼声依旧很高。可是皇上却偏偏痛责四、十三这两位,同时赋予八阿哥权柄——这信号,还能再明显点儿吗?
在这当儿,贾琏与薛蟠垂头丧气地来寻石咏说话。三人依旧在薛家的产业聚会,这里说话隐秘,三人才能畅所欲言。
“说实话,这次连我们府上都慌了,宁府珍大哥哥那里已经往苏州那边去信了。”贾琏叹着气说。
石咏不明所以,一问之下,才晓得贾府原先一直是党附二阿哥,后来即便被康熙敲打,再不敢掺和储君之事,但其实也一直暗中支持二阿哥一脉,也就是如今的皇孙弘皙。
如果圣上当真是属意八阿哥,那岂不是荣宁二府全都押错了宝?
好在苏州史家那里,一直都是八爷党,又是送良家女,又是替八阿哥张罗修园子,能使得上的讨好手段都已经使上了。如今贾府举棋不定,所以才起心与苏州那边联系,看看能不能走两位史侯的门路,搭上八阿哥这艘船。
石咏听了贾琏的话,才觉出康熙这次一捧一踩,在京中权贵们的眼中看来确实不同寻常,连贾府这样一向按兵不动的,都慌了手脚。
聊过朝局之后,石咏便趁这个机会向两人提起自鸣钟的生意,内务府撤股,十三阿哥不能理事,他必须给这两位透个底。
在这自鸣钟的生意上,薛蟠与贾琏前期都有不小的投入,石咏忍不住心下惴惴,担心这两位会不会也像十六阿哥一样,会将此前的投资都撤出来。
但这两位真要撤资,石咏也没什么话好说。而且他心存愧意,因为贾薛两人,都是他拉下水来做这门生意的,这两人所遭受的损失,其实也是由他身上而起。
贾琏听了,惨笑一声,说:“没事儿,这回的本钱都是我自己的体己,府里不会过问,就算赔光了也关系。幸好这回都是我自己出的钱,若是动了府里的银子,只怕老太太和二婶她们早就催着我把钱撤回来了。我这边,好歹还有织金所的进项。”
其实早先贾府坚持让贾琏自己出体己,就是防着这个。如果十三阿哥那里坏了事儿,连累到贾琏,贾府回头只要说是不成器的子弟自作主张行事,就能撇清。只不过贾琏就会被贾府就此牺牲出去。
薛蟠也完全没有动撤资的心思,他听说十六阿哥不得已要将那五成干股抽走,忍不住瞪圆了眼睛,说:“这不瞎胡闹么?咱们在商言商,既然事先大家谈得相投,约定了合伙做生意的,就该有钱一起赚,亏钱一起担,怎么能这样没义气,说撤就撤……”
石咏听了薛蟠这话,忍不住将头深深埋下去,他不得不说,这回,他可是真的被这薛大傻子感动了。
如今自鸣钟的生意已经岌岌可危,十三阿哥不能出面理事,贾琏和薛蟠随时面临着血本无归的风险,可这两人却依旧抱着当初合伙时候的那份“义气”。他当初认识这两位的时候,着实没想到他们竟能如此。
相形之下,倒是石咏自己,这段时间里,心态太悲观了。前人不是总说,天无绝人之路的吗?
想到这里,石咏抬起头,笑着对两人说:“可不是么?说实在的,我早先看过账面,就算内务府抽走了五万两,咱们可也还没亏,还撑得下去。”
“听我说,我已经想过了,既然自鸣钟做不下去,咱们就做点儿大户人家里天天都用得着的东西……”
内务府撤了自鸣钟生意的五成干股以后,雍亲王府那边,其实也一直暗中盯着石咏薛蟠贾琏三人,只看他们如何行事。
若是他们真有撤资或是弃了这门生意的打算,这三个臭皮匠,在这位冷面王心里,恐怕就真的是永世不能翻身了。
雍亲王胤禛坐在书房中,听“松竹斋”的掌柜杨镜锌一一回话,点点头道:“算是这几个年轻人心思活络,晓得京里生意艰难,就将余下来的货都挪到承德去。”
京里的好些权贵们因康熙一句话,都不敢再沾自鸣钟了,甚至早先下了订单的人家,都上门来直接退了货,连订金都不要了。石咏他们便干脆将存货都送去了承德的铺子里,转做蒙古王公的生意去。
“王爷,但是如今他们少了一半的本钱,那些金银器匠人也散了一大半,还要支持广州那边的工匠和商铺,只怕再过几个月就很难周转,就撑不下去了。”
胤禛摇摇头,说:“先不要管他们,让这几个年轻人自己处理。逼一逼他们,未必便是件坏事儿。”
杨镜锌应了声“是”,刚要退下,忽听胤禛吩咐:“去将那些订了货又不肯付钱买下的人家,列个单子交给本王。”
杨镜锌赶紧应了,心知这些人家恐怕都要被雍亲王记在自己的小黑账上了。
“你若是见到那个姓石的小子,便也劝他多往金鱼胡同跑跑,他是晚辈,比不得其他人需要避忌。对了,让他脸皮厚一点,不能说十三弟不见,他就真的不去见……这个十三弟啊!”
胤禛揉揉眉心,他格外能理解胤祥心中的苦楚,因为他在生母德妃面前,也时常有这种感受:怨是怨不得的,但心口那一处,着实痛得不行。
只是他自幼为人冷清,有时痛着痛着就习惯了。而十三阿哥向来是一腔热血,皇父问他还知不知道“孝”字怎么写,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想到这里,胤禛长叹一声,挥手让杨镜锌下去,自己去寻了四福晋说话,叮嘱妻子也进宫去探视太妃的病,看看能不能把十三福晋换出来两天,总不能让十三福晋连照顾丈夫的机会都没有。
第123章
石咏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为自鸣钟生意善后; 连内务府的差事都有些顾不上。好在十六阿哥体恤,没给他太多活计; 只让整理整理以前的文书; 算是支持他度过难关。
好容易挨到石咏休沐的时候; 这日他记起早先答应过石崇; 要去潭柘寺探访妙玉师徒的下落的,便与家人打了招呼,出城一趟。
李寿与石喻原本也想一起出城松快松快; 偏巧他们两人这日午后要去正白旗旗署。石咏也因为天气渐渐转冷; 不想带弟弟出城去吹冷风,所以婉言劝住了石喻; 自己借了马匹出了西便门; 问清了方向,一路向西; 奔门头沟潭柘寺而去。
相传; 康熙皇帝对这潭柘寺颇为喜爱; 曾经数次游览,并给寺院赐名“敕建岫云禅寺”。只不过寺院背后有龙潭,山上有柘树; 因此民间一直沿用“潭柘寺”的旧称。
石咏在官道上策马疾奔; 十一月头的天气,冷风直顺着领口往他衣内钻。好容易奔到地头,将马匹拴在山门外托人照看,石咏自己则徒步上山进寺; 询问妙玉师徒的下落。
他问起“慧空师太”,潭柘寺的僧人倒也真有听说过的,当下给他指点了寺后一间供比丘尼暂住的小院。石咏谢过,按指点寻了过去,小院中有几位年长的尼姑正在洒扫,听石咏问起,都说他来得不巧——慧空师太与妙玉小师父,今日一早就出门去了。
石咏忙问她们,可知道这对师徒去向何处,又何时会归来。院中的尼姑彼此看看,都摇摇头,说:“据说是进城,今晚能不能赶回来,还真不知道。”
潭柘寺距离京城大约五十余里,石咏一路快马疾奔,也耗费了不少时候。若是慧空与妙玉师徒真是进城,一去一回,天黑了也未必能赶回潭柘寺。
石咏微微失望,打算打道回府,石崇却不忘提醒他:“去看看她们住的地方那!”
石咏猜到石崇的意思:“你难道想趁旁人不在,将绿珠那只颁瓟斝也一起取了吗?我可告诉你,不管怎样,那只颁瓟斝现在是归旁人所有。不告便取即为偷!这种事儿我可做不出来。”
石崇确实有这个心思:他年少时聪明豪侠,却从不检点,视规矩礼法为无物。石咏说这话之前,石崇的确有心鼓动石咏,想劝他找到另一只颁瓟斝,拿了就跑。
可是一旦被石咏喝破,石崇无奈,只能缠着石咏:“自然不是,我只想你去她们师徒的住所等候一会儿,万一珠儿也在,我能与她隔空说上几句话也好,也不枉费你大冷天里跑了这么远。”
石咏听石崇说得在理,便请院中比丘尼带他去慧空与妙玉的禅房等候。院中比丘尼应下,将他引至妙玉的禅房跟前。
在那里,石咏坐定,环视一周,只觉得此处与妙玉昔日在承德的住所,格局相似而细节不同。
当日妙玉在承德的住所,空空荡荡并无长物,极尽“断舍离”之能事。而如今这里一间,则颇像是个小女孩儿的闺房,房中摆放着不少精巧的物事,归置得整整齐齐,极富意趣。唯一房中有一座小小的佛龛,佛龛跟前有铜香炉一座,稍许透露了主人出家修行的身份。
而石咏面前的案上供着小小一瓶香花,案上垒着满满的都是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