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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十六阿哥便在十三阿哥耳边轻轻将二福晋的事说了。
十三阿哥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适才拜祭岳父,都未敢轻易动泪,这时候听说了二嫂的噩耗,却顷刻间泪洒祭棚。十三阿哥还与十六阿哥不同,是铁杆太子一党,往毓庆宫去的时候多,受这位二嫂的照拂之恩便更加隆重。一听见这消息,心里一痛,同样是圈在咸安宫里,劣迹斑斑的二阿哥如今还活得好好的,而一向为人清清白白的二嫂却说没了就没了。
“茂行,忠勇伯府今日可是设了祭棚致祭老尚书的?”十三阿哥当即问石咏。
石咏点点头,见十三阿哥与早先十六阿哥想得一样,少不得将富达礼交待的话都转述了一遍。十三阿哥却摇摇头,说:“这话没有道理!昔年我受二嫂之恩颇多,恰好又是今日……”
他为岳父马尔汉服丧,现在身上正穿着熟布裁成的孝衣,“……万万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茂行,你带路吧!”
十六阿哥见到哥哥如此,心内全是惭愧:一样是做弟弟的,十三哥却比自己更加坚定,也更有勇气。有十三哥这样的兄长带头,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迟疑犹豫?
石咏却犹豫了片刻,他见十三阿哥说得斩钉截铁,没有转圜的余地,便道:“十三爷,这样吧,伯府祭棚就在前面,少时我们跟着出殡的队伍走上一段,正好过去,也不打眼,十三爷意下如何?”
十三阿哥见石咏也这么说,点点头,说:“也是,这事原没有必要张扬,只是我们这些做弟弟的一番心意罢了。”
几个人立在祭棚中商议,远远便望见雍亲王过来。他也是一身的素服还未脱去,见到十三十六他们几个,只略点点头,说:“二嫂的事,你们已经都知道了?”
他眼光扫过石咏那里,便了然地道:“看来该是都知道了!”
石咏无奈,赶紧上前行礼,却被雍亲王一伸手拦了。
“四哥,忠勇伯府的祭棚在前面,弟弟们想去看看,顺便……祭一祭。”十三阿哥一面说,一面心想,哪怕是能撒上一盏水酒也是好的。
雍亲王的眼神便在十三阿哥面上略过,随即转到十六阿哥这里。十六阿哥一向怕这位兄长,低着头小声道:“四哥,弟弟也是这样想,请四哥指点……”
他知道这位四哥一向谨慎,当年一废太子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腹诽过这位雍亲王“胆小怕事”,因此他此刻实在不知道这位四哥究竟会如何行事。
岂知雍亲王随意对十六阿哥点点头,又转向十三阿哥:“你们去吧!”
十三与十六两位连忙向雍亲王点了点头致意。
“哥哥就不去了!”雍亲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极为平静,似乎二福晋与他是个无甚关系的人。
石咏在一旁悄悄地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雍亲王,心想,各种野史中说过的,这雍亲王是个面冷心热的“汉子”,怎么这会儿反倒明着露出一副明哲保身的样子了?
谁知雍亲王下一句便淡淡地说:“我赶着去老三那里,定要他礼部拿一个章程出来,呈给皇阿玛!”
拿一个章程出来?自然是冒着惹恼皇上的风险,逼着礼部想个法子,操办皇子福晋的丧仪。二阿哥就算如今已不再是太子,却从来不曾削去宗籍,依旧是皇子阿哥,二福晋,依旧是皇子福晋。
说到这里,雍亲王的随侍太监赶上来,帮他外面的素服一脱,露出里面穿着的亲王品级蟒袍。雍亲王则随意一拱手,平静地道:“两位弟弟,本王先行一步了。忠勇伯府那里,还请两位弟弟帮着去劝慰一二,以安其心。”
祭棚里的人一起瞩目相送。石咏缩在后头望着,对这位气势迫人的雍亲王,心中莫名生出几分钦佩,晓得自己刚才是误会了这位王爷,这位绝非是什么“明哲保身”,而是先想着怎么把问题解决。
倒是个崇尚实用主义的人!
但是石咏也无法否认,这人,虽然没有如旁人一样面露哀色,没有如十六阿哥一样穿白致意,也没有亲赴忠勇伯府的祭棚安慰丧家——可这人,心头也一样是热乎的。
少时十三阿哥他们便如石咏所说,跟在出殡队伍后面,向前行了不远,便是忠勇伯府的祭棚。
富达礼此时身上已经穿上了熟麻布的丧服。二福晋是他的亲姊,可饶是如此,富达礼在人前还是不敢稍露悲恸,甚至见到石咏引着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过来,富达礼还悄悄瞪了石咏一眼,石咏无奈,偷偷一摊手,露出一个“我也拦不住”的表情。
当下富达礼要与十三阿哥等人见礼,却被他们拦住了,“伯爷请节哀,”十三阿哥低声说。反倒是富达礼,此前一直藏着掖着,不敢将二福晋去了的事大张旗鼓的传扬出去,此刻听了人劝慰,他想起这个姐姐一生跌宕,命途多舛,终于忍不住落下泪。
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两人,便接着伯府的祭棚,朝天祭了两杯祭酒,谁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寄托哀思。
“多谢两位爷惦记……”
富达礼红着眼圈,拱手向这两位皇子阿哥道谢。
话犹未完,只听背后一个声音道:“两位弟弟,且请让一让!”
石咏听来人的声音,晓得是十阿哥到了,但想八阿哥九阿哥两位,与十阿哥原是焦不离孟的,大约也是到了。但是他一回头,却见身后只有十阿哥一人,八阿哥与九阿哥都未来。
听见十阿哥这么说,十三十六两位同时默默让开一个位置。富达礼在一旁看见,赶紧命人将祭酒送上。
只听十阿哥独自一个小声说:“二嫂,以前十弟谁都不服,就服你……既是去了,弟弟愿你早日往生极乐,不再多受苦楚!”
——还真敢说!
十阿哥将这话说完,硬梆梆地将祭杯中的酒水一洒,又硬梆梆地对富达礼说了一句“节哀”,随后转身,昂首而去。
石咏暗想:难得这一位,也是凭着性子行事,什么都不怕的……
三日之后,宫中终于有旨意下来,着礼部与内务府共同料理二福晋的丧仪,并将二福晋灵柩停于景山后侧神御殿偏殿。
椿树胡同这里,石咏将这消息告诉母亲,石大娘便淌眼抹泪地说:“这是皇上恩典,赐给太子妃娘娘的身后哀荣……”
太子已经废了好些时候了,然而石大娘却一直不曾将口中的称呼缓过来。
石大娘一向崇敬这位大姑,听闻噩耗,已是哭了好些时候。石咏生怕她将眼睛哭坏,只能请了隔壁姜师娘前来陪母亲说说话,岔开心神,这才好些。可如今这哀荣赐下来,石大娘却还是忍不住落泪。
“若是当初有的选,谁愿意嫁进那样见不得人的地方……”
石大娘见过二福晋几回,因此更为二福晋感到惋惜,这样德才兼备的女子在高墙内郁郁而终,一想起这个,石大娘心里更加不平。
石咏想想也是,若是给这些女人们自主选择的机会,她们究竟又会有多少人,会乐意遵从家族的安排,一条道走到黑呢?
关键这种事,眼下只能想想而已。
兆佳氏老尚书府那里,丧仪总算是告一段落。如玉如英她们姐妹俩总算可以稍歇一阵。
这双生姐儿俩如今正坐在十三福晋跟前,如玉惊讶地问:“是真的么?指给弘春阿哥的是忠勇伯府的嫡女,可转眼宫中二福晋就……”
她身旁坐着的如英则耷拉个眼皮,没有什么反应。
侍奉如英的人说漏了嘴,如英现在也已经知道,她是与这皇孙嫡妻的位置擦肩而过了。
十三福晋有点儿难堪地点点头。
如玉这时候倒是为妹妹抱起不平来了:“可是,二福晋是那位的亲姑姑,难道,她难道不该有服的么?”
十三福晋摇摇头,说:“宫中传旨在先,再说了,瓜尔佳氏那位姑娘即便是有服,也只是五个月的小功而已,只消不是一年以上的功服,都是不碍的。”
如玉如英两个,则要为祖父马尔汉服“齐衰”,孝期为一年。
如玉听了这话,立时被噎了回去,心想,这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同样是家中有亲人故世,只因差了这么些时日,如英的命运便与瓜尔佳氏那位嫡女的南辕北辙。旁人那样幸运,如英却那么背运。
世人都有这样的心理,以前眼见着如英能攀上高处了,如玉只能在底下看着干嫉妒;如今看如英跌下来损失如此巨大,如玉表面上为妹妹惋惜,可是心里却难免偷偷好奇:为了此事,妹妹究竟有多伤心呢?
如英却抬起头,对十三福晋说:“姑母,姐姐,你们原不用为我惋惜。便没有皇家指婚,难道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么?”
十三福晋一听便微笑,点头道:“是这个理儿!即便皇家放了你们的牌子,你们六姑母七姑母也会替你们张罗,绝不会委屈了你们两个。”
如英见姑母说得诚挚,当即点头,给十三福晋送上一个淡淡的笑容。
可是如玉却不明白十三福晋的话:“姑母,您是说,皇家放了我们的牌子?”她只道这次没有参加复选,三年之后,是一样要选的。
十三福晋专程过来,就是要与两个侄女解说这件事,见如玉一脸骇异,十三福晋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是啊,前些时候礼部那边送来的消息。玉姐儿,毕竟再等三年,你们两人就都逾龄了……”
可是如玉却知道,她们眼下只有十四,待到三年以后,便是十七,真要论起来,并不能算是逾龄。而且礼部那边放了牌子,那只能说明,皇家不认为妹妹如英有这个福分,足以侍奉皇子,干脆便放了……
她赶紧问十三福晋:“姑母,请您务必说说清楚,皇家到底是放了妹妹一人的牌子,还是我们两人的牌子一起都放了?”
十三福晋面露为难,小声道:“玉姐儿,你和英姐儿是双生姐妹,本是一体……”
如玉不等十三福晋说下去,心里已经明白:这一回,倒霉的人依旧是她。妹妹固然是没攀上高枝儿,落了下来,可下坠的时候顺手将自己带了一把,结果两人便一起落下去了。
第148章
二福晋没了之后很长时间里; 京里人物只当的永顺胡同的忠勇伯府乃是丧家,上门吊祭的络绎不绝。刚开始富达礼只是伤感; 时间久了便哭笑不得。
石咏则一得闲就去永顺胡同帮忙; 毕竟忠勇伯府出面交际往来需要石咏这样已经出仕当差的; 不能总是让管事陪着宾客。
石咏主动过去帮忙; 也是石大娘叮嘱他的。石大娘说当年二福晋遭罪,自家什么也做不了,如今人都没了; 要是再袖手旁观; 这份愧疚便真一辈子都无法挽救了。这种事情上,石咏向来听母亲吩咐; 从来没有一个“不”字。也因为这个原因; 他与堂兄富安混得极熟,认识了不少与忠勇伯府有来往的人家。
说来也奇; 二福晋是石咏的堂姑姑; 可能是因为是出嫁女的关系; 石咏身上竟然没有服。刚开始他见富达礼服大功,心想自己怎么也得穿点儿什么吧,岂知四处问了一圈; 才晓得并没有。这个世上家族宗法将女子看得与旁人不同; 出嫁从夫,出嫁女与娘家的关系自动会减淡一层。
也因为这个关系,忠勇伯府中住着的瓜尔佳氏众人,除了富达礼是真心真意为二福晋感到痛心之外; 余人的表现便淡漠些。二伯庆德那里,每次一正式出面,总是淌眼抹泪地,感慨一下亲姊的过世太过可惜。但是石咏曾听说过,庆德私下里却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