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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这里,石咏立即俯首道:“回皇上的话,卑职当时见那‘伶人’,确实穿着伶人的服饰,亦做伶人的打扮,因此便‘只当’他是在清虚观戏班中唱戏的伶人,至于他为何要去十三爷府上……卑职的的确确没有问过,也确实不知道!”
他求生欲算是蛮强的,这一番话字斟句酌,并无一字可以算得上是“欺君”,但就是在极力遮掩,不想将英小姐的事儿直接说出去。
康熙狠狠吓唬一回石咏,就是想将他的实话吓出来,这时见石咏言语里的意思,他是知道那“伶人”的真实身份,只是为她人讳言,死撑着不肯说出真相罢了。
康熙自己则是早已知道真相的:昨日十三阿哥说得清楚,那份矾书,的确是十三福晋娘家的女眷,误打误撞发现了之后,偷偷从清虚观中送回城的。当时送矾书的人为掩人耳目,扮成了一名戏班的伶人,并得石咏相助,才得以顺利回城。
眼下见到石咏在自己面前百般遮掩狡辩,出发点却很善良,只是为了不会有损她人名誉。康熙想了想,终于决定放过石咏一马,毕竟眼下真相已经大白,而眼前这小子是个孝顺的,康熙还指着在太后万寿之时,能够靠着他让太后好好再欢喜一回。
想到这里,康熙点了点头,抬脚冲石咏虚踢一脚,道:“还不快办差去,五日后朕见不到你给太后备下的寿礼,朕就不客气了,到时要好好治你的罪!”
第204章
自从清虚观打醮那日起; 老尚书府的英小姐就没有回过自家。
那天清虚观的确曾有些正红旗的旗丁滋扰,因有正白旗的都统和佐领主持; 给了正红旗旗丁一些教训; 据说前正红旗都统也因此获罪; 交由大理寺审理。
那天晚间; 老尚书府众女眷离开清虚观的时候,是十三福晋亲自将英小姐从观内带出来的,连带贴身丫鬟望晴一起; 带回了金鱼胡同。以前尚书府的双胞胎依恋姑母; 经常在金鱼胡同居住,可这一回却不同; 这回是一向焦不离孟的双胞胎头回分开; 姐姐回归自家,妹妹被带回姑母那里。
这天晚上; 老尚书府上下都乱糟糟的; 谁都有些心绪不宁; 因此无人想起英姐儿没回家。到了第二天,金鱼胡同那边送了信过来,说是英姐儿昨夜受了风寒; 正在将养; 不好挪动,又怕过了病气给家里人,因此十三福晋留她在金鱼胡同宅子里养病。
如玉实在没法儿了,只能过去求继母安佳氏。安佳氏心里有鬼; 当即答应了如玉,带她一起往金鱼胡同过去探病。
十三福晋出来,无论是对安佳氏还是对如玉,态度都一如往常的温煦,只管招呼:“嫂子和玉姐儿还真是惦记着如英,我这才送信回府里,两位这就已经赶过来了。”
安佳氏听这话里暗暗带刺,她功力非凡,面上一点儿不显,只说:“玉姐儿打小没和英姐儿分开过,如今听说妹妹病了,能不着急么?我这边也是没辙,老爷说过让好好照看姐姐留下的两个孩子,可这跑了一趟清虚观,就病倒了一个,万一有个不妥,老爷怪罪,我可吃罪不起。”
十三福晋看看如玉,也点点头,叹息道:“是啊,两个姐儿从小在一处……不过以后若是说了婆婆家,迟早要分开住的。以尚书府的门第,绝没有将姐妹两个说到一家的道理。”
如玉听见十三福晋的话,登时羞红了脸,低下了头,暗自琢磨姑母这话是否“别有”深意。
“嫂子、玉姐儿,你们先坐。英姐儿刚吃过药,眼下大约是睡着发汗呢。过一会儿我打发个人,带你们过去看看。”十三福晋便推说还有事儿要忙,告了罪离开。
如玉对十三阿哥府非常熟悉,也知道妹妹住的屋子大致在哪里,便向安佳氏打了个招呼,自己偷偷溜去看妹妹。
自从昨夜十三福晋将“如英”扶出来的时候,如玉就有种感觉,她觉得姑母从观中带回去的,压根儿就不是自己的妹妹。那么,眼下在十三阿哥府“养病”的这个“如英”,究竟是谁,而她的亲妹妹,此刻又身在何处。
如玉悄悄摸去英姐儿的屋子,十三阿哥府的丫鬟们见到如玉纷纷打招呼:“侄小姐!”倒也无人拦着她。
进了屋,如玉明显感到一阵药气扑面而来。屋内很安静,榻上青色的纱帐垂着,里面依稀躺着个人。
如玉蹑手蹑脚地来到榻前,隔着纱帐望望,里面的人面朝里,鼻息沉沉,正安静睡着。如玉却头一回觉得这人是如此陌生——这真是如英么?
如玉便轻轻揭起帐子,探头张望,她看不到面孔绝不肯死心。她距离榻上的人越来越近,只觉得那人露在锦被外的小半边侧脸看着有些熟悉,可她就是不敢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如英。
“姐——”
榻上卧着的人似乎听见动静,醒了过来,突然翻了个身,两眼对着探身过来的如玉。如玉登时吓了一大跳,“啊”的叫了一声,这才省过来,此刻躺在榻上的,正是她的亲妹妹如英。
只见如英双颊如火,一张俏脸烧得通红,额上微微见汗,以往明丽的一对俏眼,此刻略有些无神,望见如玉过来,她虚弱地开口招呼一句:“姐,是你——”
如玉手里攥着帕子按在心口,登时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咚咚地似乎要飞出来。她努力镇定,点点头说:“是我,妹妹,我听说你病着,就赶紧过来看你!”
如英也点点头,无力地闭上眼,她刚吃了发汗的药,此刻又是困倦又是难受,不想多说话。
如玉却很想知道昨日如英经历了什么,赶紧开口问:“妹妹,你昨日……是怎么受的寒?你出过那屋子了?”
如英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开口。
如玉再次追问,忽听背后有个声音不带好气地道:“大小姐——”
来人是望晴。
这小丫头见到如玉,立即摆出一张臭脸,将手中的茶壶茶碗重重地顿在桌面上,说:“大小姐这是来探病的么?”
如玉见是望晴,稍许松了口气,连忙转身站起,说:“是呀,我一听说妹妹病了就赶来了。”
望晴眯起眼,冲如玉“嘿嘿”假笑一声,屈了屈膝说:“多谢大小姐关怀啊!只是婢子还从没看见探病的上门,不问病情,也不给人递碗水什么的,一上来先问东问西。”
如玉:……
她一时心急,好像确实忽略了如英的病。
望晴抬手灌了一碗茶,过去将如英榻前的纱帐勾起,然后坐在榻旁,小心翼翼地将如英扶起,小声说:“小姐,来,喝点儿子温水,太医说了您吃了发汗的药,要多喝点儿水。”
如玉在一旁,始终讪讪的,既不好意思上前喂妹妹喝水,又不好意思继续问话。
望晴喂如英喝过水,服侍她再次躺下,又将被角掖好,又放下纱帐,才转向如玉,硬梆梆地说:“大小姐,太医嘱咐了让我们小姐静卧发汗的,您要是没什么急事儿,就下回再来探视吧!”
如玉有些无语,但知道望晴这丫头脾气又臭又硬,她既发了话,自己在如英这里,铁定是留不住的,便只能告辞。
她一面往安佳氏所在的花厅走,一面暗暗地想,眼下是确认无疑了,妹妹的确是在姑母府上养病,所以昨日妹妹便的确是一直待在那间屋子里的?可真就那么简单么?
如玉回想起刚才小丫头望晴那么大的一股子敌意,她觉得望晴倒像是知道些什么的。
除此之外,十三福晋的态度也很值得玩味,这位姑母一向待她们姐儿俩极亲近,可是这一回却似有似无地透着疏离……如玉心里一跳,难道……妹妹,已经将一切都告诉姑母了吗?
她满怀心事,回到花厅里,竟没有察觉安佳氏一直默默盯着她。如玉坐下之后,安佳氏陡然凑近了些,轻声问:“所以,那确实是英姐儿?”
如玉点头应了一声:“是!”猛地省过来,她可从来没向安佳氏透露过自己的怀疑——所以,眼下安佳氏这样说,便是一早将她的心事给看透了?
安佳氏望着如玉陡然睁大的双眼,唇角稍稍勾了勾,继续压低声音问:“所以,玉姐儿,你知道的事儿,可是愿意告诉我一二了?”
安佳氏望着这个继长女,心中在想:她们两个,都是心怀鬼胎的人,若这样还彼此客气见外,就太生分了。
说来也巧,石咏在清虚观的事儿过去之后,也病了一两日,因为受了风寒,所以有些鼻塞、头痛、流涕……
十六阿哥听说,急得团团转:“茂行,我不是催你,你可是亲口答应了皇阿玛,五日以后要将给太后贺寿的东西给他老人家看的。可眼下你这……”
石咏鼻音浓重地答道:“不要紧——”
他当初答应了五日之期,其实他手头上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东西早已做好放着,石咏若是想,便可以稍许润色一下,若是不想,也拿得出手。
这是他早年在研究院里工作时,应付各种“死线”的经验之谈: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给自己设最后期限的时候,尽量多留几天空闲,这样能让自己更从容些,也可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原来是这样,”十六阿哥终于放心,大手一挥,开心地放了石咏两天假,让他回家休养。
石咏看得出来,十六阿哥其实非常想知道前儿个在清虚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石咏迫不得已,什么也不敢多说,十六阿哥便也不问。
椿树胡同那头,石大娘颇为自责,觉得石咏原本就忙,前日里还特地冒雨来城外接她们,结果又被人拉去办差,因此才受了风寒。石咏却知全不是那样,又无法多说安慰母亲,只能摇着头说:“不是,儿子没事……阿嚏!”
这下他终于有了静养的理由,石大娘去寻了大夫,照方抓药,又给他调理了极清淡的饮食,因为大夫说了,得生饿他几日才好。
石咏:……那我可得赶紧好起来。
在他卧床养病的这期间里,石咏断断续续地将清虚观,以及之前之后发生的事儿慢慢讲述给他桌上那只红娘的瓷枕知道。
红娘登时嘚瑟得不行:“看我说的吧?”
在她眼里,清虚观于石咏就如普救寺于张生,简直就是福地。
她又接着问:“英小姐是什么样貌?一定是天上少有、地上难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吧?”
石咏:“……嗯呢!”
他知道用这种回答方式很容易杀死谈话,但是英小姐么……他反正觉得用啥形容词都不为过。
红娘:“她对你有什么表示没有?”
石咏:“……没有!”
红娘:“你能不能别再两个字两个字地回我话了?”
石咏:“好的!”
红娘:……
“对了,那件斗篷,你回来时那件斗篷我可从没见过,是怎么来的?”红娘好像突然发现了问题关键。
石咏想了想:“我借了她一件披风,这是她换给我的。”
“换给你的?”红娘不厌其烦地指点不开窍的石咏,“咏哥儿,你该多从姑娘家心里头想这件事儿才对。你想想,一位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与你共骑了那么久一段,回头非但没有将你借她的披风还给你,而是又回赠了你一件,这说明什么?”
“雨大,那件披风被淋湿了,不好再穿。”石咏想了半天。
“哎哟我的傻哥儿,这明明是说旁人并不讨厌你才是啊!”红娘十分恨铁不成钢。
“咏哥儿,等你病好了,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