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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好。所以我们盼着上头还能换回老规矩去。”
薛老板当即笑道:“内务府竟会因为你们觉得不适应,便换回老规矩?”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王开和。王开和一张老脸“刷”的一红,硬着头皮点点头,道:“我们这里代表了京城与直隶所有的药材商家,我们的意思,还是盼着上头能听一听。”
那薛老板若有所思了一阵,抬起头望着王开和,盯着看了一会儿,将他看得心头发虚。
“敝人不熟悉京中药材生意,不过到底有两句话想赠与王老板!”
“第一件,若是王老板不能确保你们能代表所有的药材商人,还是不要轻易拒绝或是抵制拍卖,回头叫人平白占了便宜。”
这话是正理儿。但是王开和左右望望,很坚定地点点头,道:“我可以确认,若是没法儿召集起这一行当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这个行会首脑便是白叫的了。”
药材贸易这一行当自有这一行业的团体组织,有个名称叫做行会,眼下正是王开和任着首脑。他自然清楚,行会网罗了所有行业里有一定体量的商家,若是不在行业中,便是些小鱼小虾米,不足为虑。
“第二件,”薛老板年轻的面孔上浮起莫测高深的微笑,手中折扇收起,笑眯眯地望着此间所有参加此次聚会的人,一个字都不说,眼光慢慢从每个人面孔上扫过。
王开和却一下子就懂了。他晓得对方的意思,是问他能不能控制住此间所有这些前来参加行会的商人。若是人心一致,大家都下定了决心抵制,那没有问题,但若是其中有人反水,那么反水的人就会因此而捡一回大便宜,就如前日钱老板一样。
王开和在商界浮浮沉沉这么多年,深知最看不透的就是人心。钱老板前日捡了个大便宜,今日便不再来了。旁人虽然来到这里,可是看着他们相互观望的眼神,蠢蠢欲动的神态,谁又能保证他们,几日后拍卖的时候,一定能恪守承诺,绝不出手去捡那个便宜呢?
要知道,拍卖行报的底价,真的比他们以往年度从内务府处拿来的价格要便宜三成啊。
王开和一时心中七上八下的,薛老板却就此告辞了。王开和要挽留,薛老板却说:“敝人如今本是为了舍妹的亲事才进京的,所以另有要务,不敢逗留,王老板恕罪则个。”
王开和不便挽留,只能看着这个“明白人”自行离开。
他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伸手托起一碗茶,饮了少许,往日素习喜爱的好茶入口,王开和却感全无滋味。他的视线慢慢地扫过面前坐着的这些同行们,心里打着小鼓,实在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与自己齐心,会不会像那钱老板一样……
“钱老板!”
不知有谁喊了一声,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沿着楼板爬上来的钱老板。只见这位一向注重仪表的钱老板衣冠不整,身上有污渍,脸上有灰土,颇像是曾被人推搡,与人打斗。钱老板双眼无神,慢慢来到一位同行面前,突然往地上“啪”的一跪,跟着马上“咚咚”地磕起了头,口中语无伦次地说:“这位爷发发善心,我那套虎骨,请您四千两银子,收了吧!”
不止被他求到眼前的那名同行吓得往后一缩,这福顺茶楼上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惊了。
须知前日里钱老板还兴高采烈地与人吹嘘,他就要靠这架虎骨大发一笔横财了,毕竟虎骨的用处不少,回头制成药的铺子少不得都求到他这里来。
可这才一天多的工夫,钱老板竟变成这样。他口口声声求人四千两银子“收了”的,正是他前日花八千五百两银子拍得的虎骨。
眼睁睁看见钱老板今日的下场,即便是送上门的便宜也无人敢要。坐在钱老板面前的那位药铺老板吓得跳了起来,往后缩了缩。钱老板茫然无主,见对方不答应,就挪到旁边一人面前,继续磕下头,道:“求求你,四千两银子,求收虎骨,可怜我一家子妻儿老小,衣食无着,求求你,看在昔日情面上,收了吧!”
这下子福顺茶楼楼面上的人全吓得跳了起来,旁人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钱老板今日会落得如此境地。已经有脑子快的人满脸骇色,相互看看,接着转头看向王开和。他们已经大致猜到,是钱老板前日里“违约”,以大金额拍下了内务府发卖的虎骨,所以才会招致今日的祸事。
王开和叹了一口气,命人去打听,少时福顺茶楼的伙计回报,说是钱老板“拖欠官银”,铺子与家宅都被查封,全家老少被轰出了宅邸。如今他身无长物,只有前日里拍下的虎骨还未交割,存放在拍卖行处。钱老板为今之计,只有将这具虎骨发卖,暂且供一家老小容身。
可是整个行业今日都聚在此处,直面这“不听话”的钱老板的惨状,还有谁敢接下他那副虎骨,谁敢说自己明日不会也沦落至钱老板这样?
钱老板一个个求过来,旁人没有一个敢接口的,纷纷往后直缩。有人起了怜悯之心,掏出两枚碎银子,想要塞到钱老板手里,心想这或许能解人一时之困,可是却被身边人使劲儿一扯,被拉到一旁,低声劝道:“千万不要逞强,免得惹祸上身。”
这人立即退缩了,眼睁睁看着钱老板慢慢挪到王开和面前。
钱老板与王开和一向交好,此刻见到钱老板这样,王开和眼眶发酸,心如刀绞。可是当钱老板的手渐渐扯住他的袍角之时,王开和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被一种恐惧攫住,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都不敢动。
老天知道他袖子里还有二两碎金子,他随身还带着些银票,他只要弯一弯腰,就能将也许是救命钱塞到老钱袖子里,可是此时此刻王开和就是一动也无法动,他脑海里不知为何响起一个声音,“但行好事,切莫作恶。人人头上都是青天!”
真的,人人头上,都是青天么?
钱老板见王开和无动于衷,当下手脚并用,慢慢地爬开。王开和却快步赶上,弯腰伸臂,将他使劲儿一推,道:“这儿不是善堂,没人想买你的虎骨,我们还有要事相商,你……你,且下去吧!”
石咏在椿树胡同自家小院儿里见了薛蝌,薛蝌将福顺茶楼上的事儿打听得真真的,一五一十地都说与石咏知道。石咏非常感激,连连道谢,这才送走了薛蝌,回到东厢门口。
两件器物又在没完没了地交谈,一捧雪说:“这世上的恶人啊,就是有层出不穷的花招,教你防不胜防。你想,那莫怀古以一个赝品来应付严世蕃,就有汤勤来帮他品鉴;戚继光将假人头送去给严嵩,严嵩就特地命死者的熟人来查验……可见恶人就是恶人,总有你想不到的法子来制住你。”
红娘在一旁“呸呸呸”,斥道:“你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须知世上总是好人多过坏人的。”
一捧雪大约感觉到了石咏进来,便大声说:“头发长,见识短,我不和你这等女人家说话……”
对方:……我一个瓷枕,哪儿来的头发?
“……咏哥儿,你说说看,我说的对还是她说得对?”
石咏缓步走进东厢,脑中兀自在飞快地思索。他听见一捧雪问他,当即回答:“既然坏人那么厉害,总有招数应付……我想我们应该换位思考,自己去当回恶人。”
第248章
自从那日福顺茶楼里行会齐聚; 目睹了钱老板的境遇之后,所有人都亲口向王开和允诺; 将信守承诺; 内务府真正拍卖人参的那一场; 他们只会是一群看客。
然而自那以后; 王开和便一直躲在自家,谁都不见,谁都不敢见。因为药材商人们除了应承王开和; 也想让王开和应承:“若是拍卖时不出手; 那么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到参?”
王开和只能给空头承诺,索性闭门谢客; 关起门来躲清静; 同时他也怕呀。那时他实在是怜悯旧友,往钱老板袖子里塞了二两碎金子; 自那之后他就随时怕有人上门来找他的麻烦。
然而这麻烦始终没找到他的头上; 外头打听消息的手下却告诉他; 说是钱老板不见了,那副虎骨也不知有没有再被转卖出去。
除此之外,王开和的人还打听到了一件; 早先和他们接触过内务府属官石咏石大人; 正在积极地联系城中一些较小的药材商铺,并且正在考虑通过在京行商,联络一些外省的药材商人。
王开和听说这事,低低地叹息一声:“没用的!”
所谓“较小”的药材商; 那便是连他们的行会都没进去的商家,有可能就是个小药房,平日里坐个大夫问诊,问了诊便抓药。这些商家一般不会在内城营业,一般会选择在外城人口稠密,小门小户街坊居民特别多的地方开业。
行会入门都有标准,无论是药材商、药房、还是医馆,每年经手药材的价值在一千两以上,便可入会。若是连这个入会的门槛都没达到……王开和也见过石咏,知道是个挺务实的官儿,便难受得接连感叹:“没用的,石大人!”
每年连一千两药材生意都做不到,这样的药材商,哪怕聚上一百家,也凑不出钱能吃下任何一等长白山参啊,更何况这次的参,共分九等。
而寻找外省的药材商人,王开和更是不抱希望,道理很简单,你能想到的,旁人也一定能想到。当初吩咐他们抵制这场拍卖的人,难道就不能让周边几省的行商也抵制吗?就算是偶然来了个外地商人,像那小薛老板一样,这初来乍到的,敢有这魄力拍下那么多参吗?再退一万步,就算真有那戆人,一口气吃下了这么多的参,那头寸银钱,调得过来么?
上头可是发了话了,拍卖之后,但凡银两不能及时入内库,他们这些药材商就赢了。到时就会有人安排,将参按照老法子,老价钱,卖给各家各户……可不是单只卖给他王开和,他王开和只是个领头的、跑腿的,他其实一直没什么私心,只盼着大家共同进退,要好都好。作为引领并庇护这整个行业的人,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
“老爷,外头保和堂的掌柜过来问,他们家有没有参了,盼着咱们能匀几枚给他们。说是吏部左侍郎大人家的老太爷不大行了,要靠独参汤吊一吊。”
王开和无奈地点点头:“匀几根给他家吧!”
“是!”永济行的掌柜退出去。王开和心里明白,自家的参,也没有多少了。否则掌柜不会为了区区几棵参,就来向他请示。
就因为这个,王开和无比希望这短短的几天尽快过去,拍卖的那一日赶紧到来。
不久,百花深处的帖子再度送至各大药材商处。这次的帖子中附了一份清单,写明了人参的等级、拍卖的数量,和拍卖的底价。
王开和一一看过,发现竟与早先打听到的底价一无二致。待他按时赶到百花深处,发现伙计们依旧将药材商们往藕花书屋引,说明这一次的拍卖,依旧安排的是公开竞价。
王开和心内免不了又是一声叹息。不过他晓得,即便拍卖行现在临时改成暗标拍卖也不顶用了。早先药材商们都被钱老板的境遇吓到,谁还敢豁出身家性命去竞拍,不过是的一起躲着做缩头乌龟罢了。毕竟大家都系在一根绳儿上,不可能到最后整个直隶都没有参吧!
这位行会首脑,在药材这一行当摸爬滚打多年的精明商人四下里看看,便发现前来参加拍卖的人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行会里的人物,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