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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咏一凛,心想:也是,他早就想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怎么样,他总是要站在自家二弟这一边的。
隔日传来消息,林如海携女回南。
此时两淮盐政即将换人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京里登时一团乱地打听继任者将是谁。所谓人走茶凉,林如海这还有一年的任期,京里已经没什么人还记得打点这位了。因此通州码头前来给林如海送行的人,只有寥寥几家林家亲友。
石咏夫妇一起出城相送。如英与黛玉投缘,自是难舍难分。
而石咏则郑重向林如海拜别,这一位于他,一直亦师亦友,多番指点,令他收获良多。
林如海则最后嘱咐一句:“茂行,若是见到贾琏,替老夫捎一句话,就说要他在任上务必清廉,切莫贪图外财,荣府日后,怕是只能靠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原文是“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但是这应该是曹公笔误了,想写的应该是“梅花妆”的寿阳公主。另外同昌公主是武则天之后的历史人物,所以武则天应该完全不认得滴。
第286章
石咏夫妇送别林如海父女南下。如英也一道送别了昔日熟识的旧友湘云。
湘云是去年年初嫁的卫家; 但是过门之后没多久姑爷得了急病故去。湘云在卫家守至亡夫周年,如今却一样被遣回母家。对方的理由就是湘云太过年轻; 又无一男半女; 守怕是守不住的; 倒不如送回娘家好生过日子。
于是这一次湘云就是随黛玉的船一道回南; 等到了扬州,苏州织造府会再派人来接。
如英听说此事,颇有些不平。她私下与石咏曾经谈论过此事; 觉得史家当初为湘云定下这门亲事怕就有些草率; 以至于令湘云匆匆忙忙地嫁了,又匆匆忙忙地守了寡; 如今又被扫地出门; 送归本家。她知道湘云无父无母,头上只有两个叔叔婶娘照看; 若真是受了苛待; 真是无处可以诉苦。
石咏听了如英的愤愤不平; 也只能出言宽慰开解,只说林家也在苏州,林如海辞官之后一定会回苏州去的。林姑娘与史大姑娘是闺中旧友; 以两人的交情; 史家若有什么不妥当,林家不可能坐视不管。这次林家捎上湘云,带她一同回南,也足见林史两人关系亲密; 非同一般。
如英这才作罢了。
隔日荣府那边又传出了好消息,说是宝玉定亲了,定的不是旁人,正是薛家的大姑娘宝钗。
其时薛家已经将梅翰林家的亲事退了,薛蝌早已携妹南下。唯有薛蟠夫妇此时侍奉着薛姨妈住在京中。荣府过来薛家下小定的时候,如英也受邀前去观礼,回来便告诉石咏,她觉得荣府原本属意的结亲对象应是林家,只是林家一直没有求得“免选”的恩典,所以荣府就两头不松口,既不拒绝薛家,又等着林家。
如今林老爷上京,好不容易给亲女求下了“免选”的恩典,他本人却又辞了官,在两淮盐政的任上,只有一年的任期了。再者林如海膝下只有一独女,此后林家门第再无子弟支撑。这样的林家,对于贾家来说,好像又“鸡肋”了一点。
总之,不知道是林如海拒了婚,还是贾家自己不再求了,总之,林家父女南下之后没多久,贾薛两家就定亲了。
“不过,也真难为了薛姐姐,等宝二公子等了那么些年。”如英感慨一句,宝钗年纪已经不小,若是再这么等下去,就真要错过花期了。这样一想,如英少不了为宝钗松了一口气。
石咏也颇无语。毕竟如今以薛家的情形看,薛家大姑娘要在京里结亲,就算门第攀不了很好,可是寻一家家底殷实的体面人家结亲,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薛家一直苦苦等到现在,可见那位薛宝钗姑娘心中,应是对宝玉存了一份特殊的好感才是。
又过了几日,好消息传来,迎春如今也有了喜。丹济亲自上门告诉石咏这个好消息,石咏向他恭贺的时候,丹济欢喜得像个傻子。石家与丹济家走动得频繁,听说迎春的好事,石大娘与如英她们少不得一起上丹济家探视了一回,见迎春家事理顺,不再为旁的“亲戚”烦心,安心将养身体,总算是放下心来。
石咏暗想,贾琏那边,他也总算能给个交代了。
贾琏那边,因为伊都立续任了山西巡抚,所以暂时留在山西。伊都立说他政绩上佳,许他下一年升个参议道或是运转司,再过两年便是知府了。贾琏曾给石咏来信,说起京中那些风靡一时的各种果酒,为什么不往山西也发卖些,并且点名点了“金风玉露”,说是山西晋商尽消费得起,不用替他们省钱。
石咏接信不由哭笑不得,但多少对这所谓这种“高档酒”的消费能力有了更充分的了解。他如今唯一的问题就是产能不足。不过好消息是,听说树村那里自酿的果酒卖了大钱,海淀一带不少地方山坡林地种植果树的地方,都有人过来树村讨方子学着酿酒。
石咏一早嘱咐了李大牛不要藏私,但凡有来人,尽管将酿酒的法子教了去,只是事先说好,回头收酒的时候会严格查验,但凡有一点儿不合要求,这边都绝不肯收的。树村收酒给的价钱很足,旁人看在钱的份儿上大多回去精心侍弄,力争能酿出好酒。
一晃眼这夏天便过去了。石咏在夏令时又推出了一款时令酒,依旧是调和酒,主要是以石榴酒为基础,颜色呈现淡淡的粉红色。这次石咏干脆不贴酒标,只将盛着粉红色酒水的玻璃瓶随意放在加了冰块的铜盆里,那玻璃表面便沁了细细密密的小水珠,愈发显得瓶身晶莹剔透,瓶中酒浆粉粉嫩嫩的,叫人见了着实少女心洋溢。
最终这款酒是放在织金所里发卖的,依旧是三千瓶,一扫而空。城里的商户都赞织金所心思活络,眼见果酒日渐风靡,索性跟风推出了一款专门讨女眷们欢喜的果酒。殊不知这幕后推手依然是石咏。其实是这酒制出来之后,石咏一直没想好到底该取什么名儿,但见如英和石大娘她们都喜欢,便干脆全交给了织金所发卖。
一入秋,便意味着石喻参加乡试之期到来。顺天府的乡试需要连考三场,每场在贡院内连考三日。这对考生来说,无异于一场体力与智力,生理与心理的双重较量。石咏每每流露出担心弟弟石喻的神情,石喻便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年熙大人十二岁就考过了。”
石咏一想……也是。以年熙那样孱弱的身体,不也一样顺利考过了?
年熙的过往经历,自然是给石喻树了一个榜样,每当有人提起乡试多么难多么艰苦,石喻便会想,眼前就有人年纪轻轻顺利通过乡试取中的,旁人能做到的,证明这件事绝非“不可能”,既是“可能”,那么他石喻为何做不到?
话虽如此,但石喻也不敢怠慢,每日温书,不敢稍有懈怠。
景山官学那里,看在十六阿哥与富达礼的面子上,提前给假,让石喻备考。然而石喻却习惯了每天一面练习骑射,一面温书进学的日子,即便在家复习,也不忘了每天在椿树胡同里跑上几个来回,举举石墩子,扎扎马步,将身子骨再练得壮实一点儿。
石咏则不声不响地请梁志国出面,将石喻参加乡试的一应手续都办好了,回头像上次县试一样,带石喻去顺天府礼房签押一次各种文书即可。
在距离乡试还有十几日的时候,年熙亲自前来石家的椿树胡同小院拜访了一回,见了石咏,两人谈了一阵,石咏面带感激地将年熙送了出来:这位年轻人,就是上门告诉石家这次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人选的。
这次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是时任礼部侍郎的陈邦彦,这位在满朝老臣中算是非常年轻的,是康熙四十二年的进士,如今也恰好四十二岁。除了陈邦彦之外,顺天府乡试另有副考三名,另有翰林院编修、内阁中书等协助乡试事宜。
石咏听说了主考官的名姓之后,倒是发了一回怔。他在后世也是听说过这位主考官的大名,因为陈邦彦的书法流传于后世,甚至有人称他为“康熙四家”之一,并曾著有《春晖堂书课》传世。但是眼下这个时候,陈邦彦恐怕还没到以书扬名的时候。
石咏心想,这倒对石喻有些好处,毕竟石喻的字,是当初很下了一番苦功练过的。但他并未在石喻面前刻意提起此事,只是提醒弟弟,待草稿打过,试卷誊清时力争将字写得挺秀俊雅,力争给主考官留下个好印象。这是老生常谈了,石喻当然点头表示记下。
主考官的人选一出,年熙上石家探访之后没多久,整个顺天府前后脚都知道了。当即便有人在琉璃厂的书肆搜罗与这位主考有关的书籍,可是打听下来却傻了眼,这位礼部侍郎是时常奉命校读御制碑文,并时常奉敕令缮写,所以与他有关的书籍是——《康熙字典》,前面的御制序是他亲笔缮写的,此外还有参与编校《全唐诗》、《宋诗补遗》1等等。要考个举人,背字典肯定是有用的,读读唐诗宋诗,应该也大有裨益,只是距离乡试还有短短的这么十来天功夫,旁人就是想背字典,也来不及了。
石咏在石喻的要求下,陪着弟弟在琉璃厂逛了逛。只听满街都是人在讨论陈邦彦。一说此人与南宋词人周邦彦同名,入仕以来又编校了那么多与诗文有关的书籍,许是今年乡试考诗文的分量会重些。
石喻的诗文是弱项,听了之后,多少有些惴惴,流露出些许不安。石咏便安慰他:“莫要听这些。陈大人上任以来编校诗书,乃是他身为礼部文官的本职。礼部文官对古籍的编校,与朝廷取士,是完全两回事。陈大人既然被点为顺天府乡试的主考,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分寸,陈大人一定是有把握的。”
石咏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一人说道:“茂行此言甚是有理!”
石咏听了声音,便大喜转身,只见身后两人。他赶紧朝其中一人见礼,道:“王大人,别来可好?”
来人正是王乐水,他早先从内务府造办处平迁去了户部,听说极为出色,眼看着明年一定会升迁的。石喻也从兄长口中听说过王主事的大名,也赶紧过来要见礼。
王乐水身边则立着一名三十出头的中年人,唇上蓄着一撇小胡子,身上又是锦又是绸,帽上则镶着一块圆圆的祖母绿,看着像是个富家翁。
“茂行,这位是户部郎中,李卫,李大人。李大人,这位是下官曾向您提过的,内务府郎中,石咏,石大人。”
石咏吓了一跳,李卫是雍正朝的名臣,他可没想到会在这琉璃厂大街上就这么遇见了,关键人家还是一副地主老财富甲一方的模样,至少现在还没有半点名臣能吏的样子。这位,是真的李卫吗?
李卫见到石咏见到自己,微微吃惊之后就赶紧过来见礼,少不了暗自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像眼前这位这样一点儿不端着架子的可真不多见。李卫自己是捐官出身,早年间家里给捐了个员外郎,后来又打点了才让他进户部理事的,混到三十大几岁,不过是个郎中,但因捐官出身,即便是户部的上官,也多有不待见的。
而石咏也是个郎中,而且是从七品的小吏这样一级一级升上来的。然而眼下石咏这般郑重地向自己见礼,李卫少不得也一本正经地还下礼去:“石大人……咳,若是石大人不介意我就叫你茂行吧,我表字又玠,你叫我又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