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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番评论,他们咋舌不已,阿布思正走了进来,连连附和,他倒是有见识。
“小姨,这里是北疆哩,离你说的西湖隔了几千里,鱼游到此死都死绝了。”郭旰撇嘴。
“那倒未必,天朝贵妃娘娘日啖荔枝,岭南快马抵京,尤冰镇鲜口,郭小姐兄妹若是喜爱,本王照样可以辟大漠为绿州,变沧海为桑田。”阿布思状似淡然,说得却正经无比,我一笑置之,有那么夸张吗,辟大漠为绿州,就为几条刀鱼,奉信王钱真是多得用不掉了。
“各位慢用。”史朝义与阿布思先走,临离席夹了筷鱼到我碗里,“汁入肉七分,这块勉强算吧。”
“哪里?哪个部位的?”郭旰凑热闹,“眼袋肉?我最喜欢了,史叔叔怎么那么偏心!”
啪地他头上同时遭了两记轻嘣,一是史朝义脑后长眼回手嘣他,一是李嗣业动的手。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嘛,我闷头吃我的。
临睡前史朝义再来,李嗣业准备起程回灵州自然会去向他多讨几张方子,大哥临行前早嘱咐了的,他恨不得请史朝义一口气开上十年的药好让我吃够老本,这哪儿可能,史朝义又不是神仙,怎知我会害什么病。
“病还未好,怎急着回去了?”他不急不躁喝茶,我陪笑,“你掌管一道,身兼多职,老远来医我已经是误了你,怎好再多打扰。”
“说得好见外。”他噗哧一乐,复幽幽一句,“怕我接近你,所以溜为上?”
我傻眼。史朝义真是我肚里佪虫,他那块鱼吃得我坐立不安,我本不该与他有交集,是自己不争气,惹不起你总躲得起吧。
“我和庆绪,就那么让你讨厌?”他执起我手,摇头,“他着紧你,丝毫不逊你大哥,你宁可伤自己这么重也不愿他碰你,你就那么喜欢广平王?”
“你大哥倒是个厉害的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突厥被他灭了,回纥待若上宾,李俶没奈何他,庆绪和我也被他支得差些反目成仇。”
“你以为我不知他是利用我对你之心么?你去想想,我史朝义与安庆绪是什么样的两肋兄弟,我歧黄之术又肯为谁施以援手,我如此待你,你处处戒备转身无情,你……”
“你这小没良心的,告诉我,为何这般折磨我,我便让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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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上)四节已完成,现在在写(下)之前的番外,因为有很多东西要交代清楚,所以先锁一下,免得前后矛盾。谢谢各位关注。
第四十一章 离歌 上(3)
我哪有能耐折磨他,他折磨我还差不多。
他那日一走,我立刻家书一封,请李嗣业送安西都护府。
历史有没有搞错?史书说安庆绪纵酒淫乐屠城坑虏,我怎么看他严于自律作战有节,史书也说史朝义手段残暴朝秦暮楚,可明明温文儒雅安分做他的节度副使么。安史之乱到底有没有啊,为什么他们两个都要对我好,为什么我要这么辛苦防备这戒备那个,反正我也嫁不了李俶,干脆随便嫁他们任何一个,你也不要造反,我大哥也用不着苦战多年,大家一家人万事大吉好不好。
我自以为得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几日之后,长孙全绪居然快马加鞭来了,大哥书信一封,八百里加急由小勃律送来。
劈头盖脸,大哥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警告我要敢承诺任何一个反贼非押我去做尼姑不可。我们之间的密信一向掩人耳目,或用英文,或用日文,这次气着了他,连篇文言文,又简练精辟又词汇丰富语气强烈,大哥的古文文法真是一日千里呀。
想想也是,三百年大唐史,白纸黑字,史书传千年。精神状态正常者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违,放了流芳百世的三朝功臣一代王爷不做,跑去跟谋反叛乱又不得善终人士攀亲家,何况此人是我大哥也,他从不做赎本买卖,比谁都精。
进不得退不得,我一肚子愁肠,一抬头,一人杵在我面前半天了。
“朝义哥哥,你走路没声音的呀。”我拍胸口,这人老神出鬼没的,哪天非吓着人不可。
“哦,我明日要回幽州了,本想带你游城,看你脸色不好,那就算了……”他欲擒故纵,坏笑着等我接口。
“我好得很,再好不过,我要出门,你等我啊。”这回换我不放他走了,病了一月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了睡睡了吃,他敢不带我出去我跟他急。
又换了那件翠绿胡装,此地多胡人,临时请来照顾我的妇人只会梳胡人发式,长长的头发被梳成缕缕小辫,缀以珠环,一照镜,果然与往日形象大大不同,刹是可爱。
“小姐再稍坐片刻,上些妆才更美。”那妇人手麻脚利地为我抹胭脂水粉,我本嫌麻烦,又见脸色实在苍白得很,便由了她,一边往脸上指手划脚,一边大声唤厅外等着的史朝义稍安勿躁。
“该稍安勿躁的是你才对,动来动去不是难为姨娘。”史朝义绅士得很,先敲门再入室,一进门便笑我意见多多扭来动去。
那妇人是回族人,女儿都早早出嫁了,北人称做岳母的妇人为姨娘,姨娘辫虽梳得好可上妆技巧实在不怎么样,浓妆艳抹的象出嫁似的,我怎肯让她拿我脸当调色板。夺了粉盒自己动手,脸色本就够白了那就只刷腮红,这红要淡些粉些,似有若无,看起来健康宝宝就好。唇蜜纸轻轻抿抿就够,太红太艳那是猴子屁股。眼底更不用描了,今儿也不是庙会赶集,满街的胡人我要真喷涕不止的话还不至于哭成熊猫眼。
三两下搞定,刷好薄薄留海,正要站起,“等一下,眉淡了。”史朝义一手执笔,一手托我脸,“画眉深浅入时无,嗯?”他含笑问。
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我呆了半天,他只笑不语,还是那妇人来解围,“公子如此情根深重,依我看两位不如就在此拜堂成亲,下月年节,正是好日子!”
嘿嘿,直到上街逛了半天我也没缓过来。“姨娘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难不成你还怕我乘你大哥不在抢了你做压寨夫人?”他看不下眼,定了我身只差没指天发誓。
“我没那么想嘛,朝义哥哥才不会这样哩。”我吐气,开始有兴致走马观花,购物之心大涨。
“这么相信我?”他跟在身后,指点我买这买那。我正低头挑年节祭祖物什,突然街尾蹄声大作胡语大吼,还未弄懂吼的是什么,史朝义圈住我腰一掠数尺,等我从他怀中抬头,十几匹马风雷般卷过,满街狼籍,人仰摊撒,春贴对联满天飞,糕饼干货烂踏一地。
“好个不晓事的回纥王子。”他扶我站定,一拂衣袖,颇为不屑。
“回纥王子?”
“移地建,回纥二王子,这小子一出哈刺巴刺合孙就象匹脱缰野马似的,看来叶护是不在此地了。”他淡淡看了看一蹋糊涂的街市,带我进了城中称得上最好的食肆,说是想起有事要办,片刻即回。
他倒是回得快,我正探头探脑往里间,头上轻挨了下,一回头,史朝义站在身后,阿布思也在。
“里面热闹,人多,有琴声,还有人跳舞,呀,做什么拉我,他们不都进去了?”我越叫,他越拉我往外,落座,上菜。
“这家是官肆。”阿布思代为解释,见我甚为拎不清的样子,再深入,“北地诸道、方镇、府司、州县军镇有官肆、教坊、胡肆、驿厕、酒肆等,官肆由府衙统属,富庶宴客在此,官家应制在此,一般三教九流者不可入内。官肆者,官伎助兴,逢节宴游,迎送官员,招待宾客,歌唱送酒,私待枕席么,照理倒是不准的。郭将军乃朔方兵马右使,镇守北疆……”
咳,史朝义轻咳,“珍珠年幼,这些她是不懂的。”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冲口质问他。
“此间是西受降城最好的食肆了,若不去里面也清静自在。”他布筷布碗,看我一眼,“何况你在洛阳时不也去了教坊么,照理说,教坊还在官肆之下呢。”
我理屈,专攻小菜,他倒是知道得清楚,我岂止是去了教坊,还唱了一曲调戏回纥公主。哼哼,歌舞丧志,英雄气短,涂毒志气,还私待枕席,抽空要问问老哥灵州有几间,他可有光顾。
“看来令兄极为维护小姐,浊者尽去,仅留清濯,真正令人羡杀。”阿布思叹道。
“那是我哥洁身自好,做正行直,对我大嫂一心一意,从未拈花惹草,所以我当然不知了。”我立刻出言维护大哥,大哥可是一夫一妻制,哪象唐人风流。
“哦,那倒是小王不知了,看来令人羡杀的是郭夫人了。”阿布思低头喝酒,史朝义隔袖轻碰我手。做什么?我看他。“自律之人绝不会如此,你且放心。”他低声。
噗,我笑倒,他是说我哥还是说自己。“不信?”他挑眉,不悦。
“我信,当然信你。”我肯定答他,举杯敬他,“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珍珠敬朝义哥哥,先干为尽!”
第四十二章 离歌 上(4)
“胡酒性烈,你又是这般喝法,又想醉上三日么?”史朝义连连责我,唤了人送我到后院小楼醒面醒酒稍作休息,此地人杂,他等了楼下说是不放心。
我俏脸酡红,身轻如燕,躺了软椅上慵懒得不想动弹。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好一首饯行诗,一诗可送三人。“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祝了史公子一帆风顺宏图大展,他自是高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可送李殿下,今日一醉,明日放怀,你我殊途,别占了我心要死要活的。“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唉,这句怎么好象正是说我呢。
“小姐,楼下那位史大人来问您可感觉好些,可要他上楼来接您?”红衣女子轻声细语,柔若无骨的指尖蘸着微凉的水拍上我额,在鬓边轻压,舒服之极。
我微微摇头,那女子交代一声,静静在旁守候,微眯一阵,她又轻声问我,我不作声。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咚!——咚!咚!”,打更人一锣一梆,一搭一档,边走边敲,我忽地醒转。
“什么时辰了?”我翻身坐起,脸上微热,酡红渐消。
“三更了。”那女子还在一边,取了裘袍为我披上,“那位大人回转了一次送来的,说是外面起风容易着凉,要小姐一定穿着。”
都三更了,我真是太离谱了,由着性子在外面一睡两个时辰,李嗣业不得急死啊,史朝义怎也不唤我,他别还等着啊,我急急穿鞋系衣。
“小姐,那位史大人,可是官居显要?”那女子突然问。
“阿,”我突注意起她,姿容秀丽,眼眶微红,泪痕尤新,“你有难处,需要帮忙?”此处即为官肆,其中官伎则多为定罪之人亲属或九族连坐判于此,着实可怜,若是举手之劳可帮我倒是愿意。
这一问,她汹涌泪流,哽咽诉说,我才知她竟是吉温偏房所出。杨国忠一纸弹劾,李林甫没能保住亲信吉温,吉温流放华州,府中女眷充作官婢,吉氏判到西受降城。
“大唐律历官伎不得私待枕席,可此间无人作主,奴婢早知难逃此命,只是实在害怕,他们都是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