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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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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送子娘娘的事也归他刑部管?”她笑,隔水按按我肚腹,肚里的小子一脚踢来,她噢哟一声乐开,“好小子,倒是中用的!”“大嫂,别惹他啦,他这几日都不乖得很。”我护住肚子,下意识瞄瞄她的修长高挑,再比对自己,激凛一下已打了退堂鼓,生孩子会痛得死去活来是不是,还别真是双胞胎啊!
“你别怕,我不好好地生了郭暧和郭曙,没那么可怕的,李俶不在我在啊,你莫怕,我帮你,这一关绝没问题。”大嫂扶我出水,抹干穿衣,伴我进帐安睡。“大嫂,你怎么来了呀,郭曙谁顾呀,还有郭清她们,我又推了好多麻烦给你……”我隈去,松木清香的怀抱任我依靠,风止云静。“子仪担心你,他这些月总说梦话……我听他叫你的名字,他说长安要乱了,他怕你走散……”
那一夜,她睡在我身边,说大哥,说郭曙,说灵州,说长安,说了很多很多。
“珍珠,那年我们回苏州时你坐了船头弹琴,我说好听,你大哥却说太苦,说你会吃很多苦。我说把我的名字给你,沈珍珠命好,福厚,珍珠,会没事的,一定会。”

第三十八章 长安乱(五)

六月初一,哥舒翰以商讨军情为由,将灞上守军将领杜乾运召到潼关,随后借故将其斩首,以其部将王思礼接收灞上一万守军。
初一夜,杨国忠夜奏大明宫,曰:“贼方无备,而翰逗留,将失机会”。
当夜,中使携玄宗手敕奔赴潼关,催促哥舒翰出战潼关,妄想一举击溃叛军,收复陕郡、洛阳。哥舒翰婉拒,上书力陈关系,玄宗再遣使,哥舒再拒,两日之内,长安中使络绎不绝,项背而望。初三夜,宦官边令诚抵潼关督战,帅府宣读玄宗皇帝手敕:“卿拥重兵,不乘贼无备,急图恢复要地,而欲待贼自溃,按兵不战,坐失事机,卿之心计,朕所未解。倘旷日持久,使无备者转为有备,我军迁延,或无成功之绩,国法具在,朕自不敢徇也!”
六月初四,哥舒翰引兵出关,抚膺恸哭。
六月初七,唐军与安军于灵宝西原相遇。六月初八,两军交战。灵宝南靠首阳山,峰峦陡峭;北临黄河,波涛汹涌;中间是一条七十里长的狭窄山道,可谓是用兵的绝险之地。安军崔乾祐占据险要,以十万精兵伏于南山,自领老弱病残兵与唐军交战,且战且走,以为诱敌之计。唐军布阵不谓不妥,王思礼等率精兵五万在前为前锋,庞忠等率十万大军殿后,哥舒翰、李俶率领三万人马于黄河北岸观战,击鼓助威。两军一交战,叛军故意示弱,偃旗息鼓而逃。
后人的说史总是这样的纸上谈兵,崔乾祐的诱敌伎俩并不高明,以哀军之姿出关应战的哥舒翰也是身经百战,对照《三国演义》里博望坡前赵云、刘备两次败退才把夏侯惇引入埋伏圈,也许是手握二十万雄兵的哥舒翰放低了警惕,也许是前锋殿后统统犯了轻敌之忌,总之,当时的灵宝一战,唐军出关将近二十万军队,逃回潼关的只有八千余人。
先有王思礼中伏山峡隘路,再有天不佑唐东风大作,五万唐军在滚木擂石中前赴后继死伤甚重,增援毡车被居高临下的火箭焚烧,东风劲吹,浓烟弥漫中十万唐军自相厮杀不明敌我。月夜之下崔乾祐率领同罗精锐骑兵从南面山谷迂回到唐军背后杀出,唐军腹背受敌,首尾不能顾。于是将无令、阵无型、兵无序,弃甲山谷者,淹于黄河者,踩挤践踏者,号叫之声惊天动地,凄惨遍野溃不成军,八千散兵西渡黄河败回潼关,潼关关外三道堑壕尸横满沟,此一役唐军几乎全军覆没。
六月初九,崔乾祐率兵攻陷潼关,哥舒翰等三十余名唐将投降大燕,日晓日暮,潼关烽堠熄灭,关内再无险可守。消息传回,潼关至长安之间的河东,华阴、冯翊、上洛等郡防御使皆弃郡逃走,唐军守兵也斗志全无,纷纷弃城逃命,长安始乱。
六月初十,安军抽调精锐支援河东史军,两日之内南阳、雍丘失守,郭李部被迫退出河北,河北诸郡得而复失,叛军后方得以巩固,北方唐军陷于被动。
六月十一,玄宗皇帝亲登勤政楼,下制任命京兆尹魏方进为御史大夫,兼置顿使;京兆少尹崔光远为京兆尹,兼西京留守;宦官边令诚负责掌管宫殿的钥匙,并在当日从兴庆宫移居大明宫,宣布不日御驾亲征讨伐安贼。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日已西落,险峻如铁的潼关模糊了刀剑的铿锵和马嘶,只剩下死者的浓血,生者的眼泪。关墙巍峨,群山拱卫,长安的金宫银殿,终将化作一捧焦土。开元的千秋伟业,将要一朝烟消云散。自古山河多难,万千哀愁又始,从此漫漫北上征途、血雨腥风、收复河山、满目疮痍、一切待从头……
六月十二,清晨,广平王府一片死寂。人心惶惶不如放其离去,史载安军入城后血腥报复未逃出的皇族宗室,这些无关之人能走一个是一个吧。我路经郭暧房中大嫂唤了声,习武之人耳目极为机敏,即便夜间熟睡中我发出声响都能教她听见,我应她说是有些饿了早起吃饭,她放心再睡。
穿殿过厅.廊桥亭阁,紫宸阁的江南园林,一一巡巡,镌刻于心;檀几书案镇纸,文房四宝卷宗,一一擦拭,堆砌齐整。正殿殿门无声开启,段管事恭声守候在外,“早,王妃。”“您早,”我微笑问早,“开中门,殿下要回来了。”
立在府门,朱雀大街一目望尽,远远地尘土飞扬,马声嘶鸣,近了,近了,是战马,是随行铁卫,是他……
“怎地,怎地……俶……殿下怎地没回!”我失声惊呼,再一一望去,队首至队尾,伊贺常晓,冯立,还有……“为什么没他!他呢!俶呢!”我奔向队中,伊贺一把拉住我,“王妃莫急!殿下无事,只是稍后再……”
“骗人!”我甩他,他攥得死死,我回身指他,不可抑制地发颤,由声及身,“骗人!你骗人!潼关都失了他怎会不回!你们都回来了他为什么要稍后!他是不是……”摒泪的刹那突然心如雪明,不可能,不可能,是我犯傻,我发晕,李俶不可能出事,绝不可能。“他没事,我知道。”我喃喃,甩头想挥去满脑不详之念,眨眼间汗珠滑眉而下,抬手去抹,手竟在发抖。“殿下已到关西驿站,某等特来保护王妃,王妃切莫着急,保重身体。”伊贺探手入怀,上下摸索也没摸出什么,段管事递来方帕子,我接了抹汗,勉强镇定心神。再仔细看看,门前朱雀街上铁甲军士虽多也只有二三百名,哥舒翰虽降,李俶身边该还有八千将士,不慌,不慌,我不能自乱了阵脚。
虽未迎到李俶,广平王府依旧中门大开。冯立率领一半人马直奔皇城,余下人马由一名背挂弩弓腰悬陌刀的男子调派,手下军士井然分布朱雀大街,保卫十六王宅及各县主宗室要府,此人军令清晰指挥若定,我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他调兵遣将已毕,随后领人回到府门前,并不进府,只在门口抱拳施礼,“末将甲胄在身行礼不便,王妃安好?”
“你是……”我只觉他面熟,一时间叫不出名字。“末将王思礼,赠车之恩,某铭记于心。”他自报家门,又晒然一笑,“某乃败军之将,幸广平王力保得以代罪立功。王妃只管放心,末将定保广平王府安全无虞!”
王思礼?赠车之恩?我想起了,五月延兴门外驾车送哥舒翰就医的那个男子,原来他就是王思礼,潼关大败的唐军先锋!自古以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哥常说败并不可怕,怕得是一溃千里再无斗志,王思礼虽败却无损自信,难怪得李俶重用,我点头打过招呼,忽脑中闪过一念,忙叫住他。
“什么!”我这一惊比前次更甚,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扯住他,“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末将前日进宫告急,杨丞相允诺派李福德领监牧兵开赴潼关增援,故而殿下决定坚守关西驿站抵挡叛军!”
我一阵晕眩,瘫软中下意识收紧掌心,一掌铁甲锋棱嵌进皮肉,声声惊呼丝丝割痛,我一下恢复意识。
短暂晕厥醒来,府内已是一片大乱。我茫然环顾,大嫂以臂抱我,伊贺牵着郭暧挡在身前,而王思礼神色严肃,对的却是府门口的一队宫中卫率。
“姑母!姑母!”西面琉璃阁奔出的是宫装整齐的崔娉婷,她的丫环侍女,她的下人护卫,她的箱笼嫁妆。她急步往外走,已有卫率上前搬运箱笼,整理铬车,一旁两辆碧玉流苏车,流苏卷起,高髻低垂,鸾凤团花,宫装宫鞋,韩国夫人虢国夫人袅袅下车,迎面而来。
“末将奉命在此驻守,保卫十六王宅安危,不知两位夫人这是为何?”王思礼上前施礼,段管事冷眼旁观,在我耳边低语,“王妃莫去管她,殿下早已料到……”
“你是何人?此处焉有你说话的份!”韩国夫人不屑轻哼,掩鼻挥袖,一派嫌弃。
“娉婷,快走,我们快走,昨日你叔叔进宫来了,说哥舒翰那老头好没用,给他二十万人都死光了,好可怕呀……”虢国夫人莲步轻迈,摇曳生姿地一脚迈进府门。
“裴杨氏!站住!”我大叫,一臂甩开众人,手指她鼻。
“你!” 虢国夫人一愣,愣得半晌尖声叫,“你说什么!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为什么不敢!杨国忠都要把李俶害死了我为什么不敢喝你,“裴杨氏,没叫错吧!”我冷笑,杨家排行第三,长成嫁裴氏为妻,裴氏早亡,玄宗皇帝封为虢国夫人,称其为姨,并承恩泽,出入宫掖,势倾朝野,公主以下皆持礼相待。“虢国夫人承主恩,黄昏乘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峨眉朝至尊。”我一字一句念出杜甫这首暗喻其水性杨花的咏诗,她面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尖叫一声举掌就掴。
“王妃!”王思礼伊贺抢上护我。
我一手摘下王思礼背上弩弓,直臂、上弦、举弓、瞄准,弓随人动,再瞄准。
“珍珠!”
“王妃!”
所有人惊叫,那女人已吓倒门边,而我的弓对准她污糟的面门。
“滚!别污了我广平王府!”我用尽全力大喊,她目瞪口呆,一左一右韩国夫人崔娉婷扶了她狼狈奔出,我始终举弓,直到车马走得没影,直到忿恨诅咒无声,直到丑恶脸孔再不能污浊了我家……
“铛啷”,沉重的弩弓落地,我向后即倒。
“珍珠!珍珠!别吓我!别吓我!”有人扶住我,呼唤我,要我清醒,要我坚持。我睁眼,噙满泪珠,是我不好,我不该,李适,我的孩子,我不该的,他才八个月,我不该让他那么早出来。
“快放平!进去!羊水破了!平抱!快进去!”大嫂脱下外衣来盖我,我下身的裙子湿透,双腿间股股热流涌出,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我对他说。
“没事的!珍珠!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他横抱起我,一扇扇房门踢去,一间间屋子闯去,我抓住他臂,在能控制恐惧前反复不断说,“去叫俶,叫他回来……杨国忠想害死他,监牧兵不会去潼关了……叫他回来……皇帝要逃了,到蜀中去……李系,去叫俶,叫他回来……他说要第一个看到孩子……”
这一日漫长得看不到尽头,我的坚持全靠了这两个男人,一个是我未出世的孩子,另一个是他——李系。
我的孩子是个早产儿,如他爹爹所料,他是个男孩儿,一个主意坚定行动果敢的男孩儿。他迫不及待降临这个世界,一次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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