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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你……”
他刚开口,江晓媛的电话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祁连:“……”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江晓媛摆摆手:“你先接电话。”
手机显示来电是个陌生电话,这种多半是骚扰电话,江晓媛被它这一搅合回过神来,直接按断了来电。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祁连一眼:“没关系,你先说。”
祁连方才是一鼓作气,此时被打断了一回,已经再衰三竭,说不出来了。
江晓媛立刻得寸进尺地上前一步:“怎么……”
电话再一次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江晓媛促狭地看了一眼把头扭向窗外的祁连,嘴边挂着笑容接起来:“喂你好……”
有个男人笨拙地冲着电话嚷嚷:“喂喂!怎么没有声音?喂!”
江晓媛依稀觉得声音耳熟,但是杂音太大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听见了,你是……”
对方几乎是对着她的耳朵嘶吼:“我是你孙二伯!”
过年的时候开着电动三轮来接她的孙二伯。
江晓媛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一种说不出的预感攫住了她,毫无来由的,她整个人的后背都紧绷了起来,手指一下子掐住了自己的手机。
江晓媛:“二伯,怎么了?”
孙二伯乒乒乓乓地吼:“你奶奶摔啦,他们给送医院去了!”
此时,蒋博已经到了机场,时间还早,他打算在过安检之前先找地方吃点东西,祁连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蒋博一边拉着行李箱左顾右盼地找落脚的地方,一边听电话。
听着听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好吧……这边不用担心,你跟着我就放心了……”
蒋博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了一个熟悉得让他战栗的人影。
范筱筱,她怎么会在这里?
蒋博:“有什么事再打我电话……嗯,麻烦你了。”
说完,他挂断电话,犹疑地看着范筱筱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过来。
范筱筱拎着一个粉红色的漆皮包,整个人就像一块长了脑袋的马卡龙,鲜艳得黏牙。
她既不像准备长途旅行的,也不像是送亲友的,出现得十分突兀。
范筱筱在距离他几步远地地方站定,抬手把自己一缕头发往耳后约去。
范筱筱:“这次走,以后不打算回来了吧?”
蒋博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范筱筱微笑起来:“那你是打算彻底跟我撇清关系,断了联系吗?”
如果蒋老师有江晓媛那种诡异的预感,或者有祁连那样超高的情商,他或许察觉到了不对劲,会先缓和气氛,把这个问题圆过去。
可是当他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总是要么畏惧,要么沉默,几乎无法正视她。
她像是拴住他的那根绳子,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于是蒋博依然没有吭声,点了一下头。
范筱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深邃的法令纹低垂而下,一寸厚的粉也遮不住脸上丛生的沟壑与铁青的底色,她整个人像个花团锦簇的僵尸。
接下来的事,蒋博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听见旁边有个女的好像还尖叫了一声,范筱筱猝然从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泼向他,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你想得美!”
☆、第65章
一个人能走多远的路呢?
倘若将这个问题拖到大街上,大概会收获一箩筐“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答案——什么“目光有多远;路就有多远”;“心有多远,人就能走多远”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其实不是的。
江晓媛浑浑噩噩地坐在车上的时候,她想:“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上政治课;课本上为了阐述“自由是相对而非绝对”的概念;举了个风筝要有线才能自由高飞的例子;这些东西当年被老师在耳边车轱辘似的念来念去,让人十分不以为然;其实是有其道理的。
没有河就没有岸。
那么如果没有归途;人走得再远;又要靠什么来度量呢?
某个自己早已经不记得的起点吗?
江晓媛心里其实清楚地知道,她的亲奶奶早在她出生前就没了;被送进医院的这个老人甚至去年才刚刚和她见过面,可是那老太太却好像一个坐标,标志着她在这个时空中的家,以及延伸到另一个时空的脆弱根系。
过世的奶奶是她眼里最贴近过去时空的人,好像在这里等待了她很久,替那些已经无缘相见的、曾经疏远的亲人们来照顾她、听她每周一次事无巨细的废话,等她在漂泊一整年后,有一个理所当然的家可以回,不至于凄凉。
那个喜欢写日记的孤僻状元仿佛已经和江晓媛融为一体了,时间长了,好像乡村里相依为命的日子才是真的,另一个时空中的纸醉金迷只是她一场荒唐的大梦。
江晓媛也不知道自己哭没哭,她甚至没留神开车的祁连时而瞟向她的目光,只是双眼毫无焦距地望向车窗外。
就在这时,车窗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屏幕——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的屏幕。
一伙人在拍照,有她,有父母,有祖父母,外祖父母……没有谁不健康,嫌她太高,全家人让她像小宠物一样蹲在最前排,她看起来很不乐意,被她爸一手卡住脑袋按了下去,只好抱着奶奶的大腿耍赖……
快门“刷”一闪,江晓媛显得有些木然的眼睛也飞快地眨了一下。
原来灯塔里的病毒蛰伏至今,只是为了选一个更好的时机。
祁连担惊受怕地开了一路飞车,丝毫也不知道江晓媛在他旁边沉默寡言地看了一路堪比“我爱我家”的家庭小剧场。
她总是羡慕祁连的好人缘,却从来不知道该怎么能学一点。
所有人都会背叛她,女朋友会暗地里捅她一刀,男朋友一天到晚只会巴结她。
“为什么你一定要那么多的优越感才能活下去?”
因为感觉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可爱的,所以只有死守着她的优越感,然后分道扬镳的时候才能潇洒去来。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活物都是不可控的,不要说人,连养的猫和狗都会被别人一根香肠拐走,江晓媛以前觉得,或许物质是可以依赖的。
可是一朝天翻地覆,连冰冷又市侩的物质都抛弃了她。
江晓媛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奶奶这样重要呢?
因为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家人才是勉强能让她放心的,她是独生女,而他们出于无可替代的血缘关系,虽然也不见得特别待见她,但总不至于抛弃她或是故意害她。
如果奶奶没了,那么就是世界对她釜底抽了薪。
等祁连的车在医院外面完全停下来,江晓媛才勉强回过神来,她游魂似的推开车门,视网膜上仿佛还存留着时空乱流,无意识地要下车往前走。
就在这时,车里忽然伸出一双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回到车里。
祁连的手劲很对得起他手腕上的纹身,他的掌心滚烫,手指尖却是凉的,好像有一团心事郁结在那里,通不过微循环。
祁连一把把江晓媛拉到了怀里,她身上栀子花的味道扑鼻而来,花的香气甜得沁人心脾,祁连还是第一次从中闻到了一点苦味。
江晓媛并没有哭,也没有颤抖,没有挣扎,也没有表示,只是静静地让他小心翼翼地虚揽着,借着他的手,缓缓地得到了一点人的温度,然后从僵死中略微回过神来。
只有一瞬间,她试图伸手攥住他的衬衫,脸上露出了一个像是要掉眼泪的表情,然而很快忍回去了,江晓媛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趁机占我便宜?要收钱的。”
然后径直推开他,往医院里走去。
祁连不知道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江晓媛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她看似淡定地跟着他走进医院找人,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医院那光可鉴物的大堂上播放的是无止无休杂乱的画面。
她看见自己的头发开始变得枯黄,脸上开始添了皱纹,原本饱满的五官一点一点萎缩,但身上本来廉价的衣服也慢慢变回了很久以前的消费水准,她看上去年长而成功,面容冷漠,渐深的法令纹看起来把她本来的两分刻薄填到了七八分,面容有说不出的可憎。
在病毒播放的哑剧里,江晓媛看见蒋博与自己在街上擦肩而过,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谁也没有抬眼,回头她又和祁连大吵,吵了没两句,她就不肯做声了,冷淡地坐在一边端起她的杯子,做出“端茶送客”的疏离模样,连吵架的言语都欠奉。
这神色如此熟悉,以前她烦霍柏宇的时候,就是这样“视别人如粪土”的冷处理。
……除了霍柏宇,还对谁用过?
江晓媛不记得了。
画面又一变,她看见自己小时候一个人默默入睡,又一个人默默起床的情景。
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背对着门蜷缩成一团装睡,通过没关严的门,听着保姆给家人打电话的声音。
熟悉的画面点燃了她经年日久的记忆,抖落了时光的尘土,依然清晰得仿佛昨天发生的。
地板上的图像没有声音,但江晓媛一字一句都记得,保姆当时说:“主人家就一个小丫头……什么?你说那小孩啊,不太招人疼,挺讨厌的,平时父母也不管,大概是意外生出来的吧。”
画面再变,她看见冯瑞雪脸上带着苍白又怜悯的笑容,嘴里一张一合地仿佛在说什么……
江晓媛浑浑噩噩地跟着祁连走到了一个手术室门口时,正好灯突然灭了,她整个人蓦地一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随后手术室的门推开,医生护士走出来,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脸上盖着白布单的人,一动不动。
江晓媛感觉萦绕在她周围的无数画面忽然轰然之间全部崩碎了,耳畔轰鸣不止。
她看见自己久别的父母在医院雪白的墙上向她招手,下面有一行熟悉的字迹。
“通道已经准备完毕,是否启程?”
“是”字好像是血写就的,鲜红得灼眼。
它落在舌尖,有那么一时片刻,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江晓媛用最后的理智狠狠地咬住舌头,血腥味在嘴里喷薄而出。
她刚要上前一步,脚下忽然一软,踉跄着跌了下去,膝盖没有碰到地之前就被祁连一把拽了起来。
祁连终于发现她的目光落点不对劲,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问:“你看见什么了?看见什么了?”
江晓媛牙关紧紧地闭在一起,难舍难分地吐不出一个字。
人是永远都追不上光阴的吗?无论跑得再怎么拼命也是吗?
祁连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来:“看着我!”
旁边一个护士皱皱眉,走过来提醒:“医院不要喧哗。”
祁连看了她一眼,护士吓得脚步一缩,可是他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揽着江晓媛往旁边的座椅走去。
护士出声的一瞬间,江晓媛已经冷静下来,她默不作声地顺着祁连坐在长椅上,手机在兜里疯狂震动,江晓媛没有碰它,祁连看了她一眼之后,缓缓地把她的手机从外衣里抽了出来。
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腰往后一靠,伸出手,在空中逡巡良久,最后落到了江晓媛披散在后背的头发上。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晓媛却忽然开了口:“我知道,你不用说。”
祁连:“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江晓媛:“身边的人总会走的,比我年长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