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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叶深好像压根没察觉她的心情,拨了拨已经半干的头发,捞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吧。”大长腿一迈,就推开客房的门走了出去。
陶鹿郁闷至极; 却又无计可施,低着头拖着背包慢慢跟在他身后,嘴撅得都能挂个油瓶了。进了电梯,叶深按了楼层。陶鹿看他动作,很大声得“哼”了一下,来表示自己不开心了。
叶深手插在口袋里,没作声,眉头紧蹙,安静了片刻,抽出手来把卫衣兜帽盖下来,几乎遮住了眼睛。他走得太急,都忘了戴上必备的棒球帽,这种面容暴露在外面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但是他更不想留在刚刚的房间里,当着女孩的面,看她写的万字情书……他不能保证自己的反应会是正确的。
陶鹿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电梯从十九层落下负二层,陶鹿脸上已经由阴转晴。她笑眯眯上了车,伸手勾着遮光板翻来翻去玩了两下,扭身盯着叶深。
叶深察觉到她的目光,正在插钥匙的动作定格了一瞬,果然下一秒就听女孩笑道:“叶哥哥,我给你先背一遍内容吧。”
陶鹿自己打的腹稿,删改不下五次,尤其是开头,真是倒背如流。她笑得有点得意,牙齿尖儿轻轻咬住下唇,像极了狡黠的狐狸,“果然还是背出来更好,声情并茂,比只看信的效果还好。我是不是很机智?”
叶深往座椅上一仰,单手揉着眉心。
陶鹿清清嗓子,声音明朗,隐含羞涩,“叶哥哥,第一次遇见你,是在陆明烨生日聚会的歌厅里。满室嘈杂中,你的声音似一道岑静清磐……”她忽觉齿酸,妈呀,写出来不觉得,原来念出来这么耻。
好在陶鹿不是唯一受不了的那个人,叶深摆摆手,无奈地示意她停下,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飞驰而出。
车窗落下去,车速飙起来。
陶鹿一路上耳旁都是呼啸的风声,等到了冬管中心门前,人都快给风吹懵了。
“叶哥哥,”她瞅着叶深面无表情的侧脸,小心问道:“你是生气了么?”
叶深回眸,女孩眼底的忐忑与委屈都那么明显。他抿唇,尽量缓和了面色,温声道:“没有。”开了中控锁,“快进去吧。”
陶鹿“哦”了一声,低头慢吞吞解开安全带,在叶深示意下车的目光中,却又把推开的车门关上了。她小声道:“叶哥哥,这封信我真的写了好久……”她给他看右手食指尖,“你看,这两天为了誊写出来,我手指都写扁了。”
叶深垂眸,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女孩手指,玉葱似得莹白漂亮。听到女孩“写扁了”的说法,叶深嘴角一抽,目光淡淡,落在女孩脸上。
白皙的小脸上,眼窝那浅浅的青色越发触目惊心。
国家队的训练想必异常辛苦,她哪里来的时间写这样长一封信?
叶深胸口微烫,目光落在她眼窝那么青痕上,隐有怜惜。听女孩还在小声委屈得诉说着,叶深应了一声,低声道:“会看的。”
陶鹿猛地截住话头,有点懵得看着叶深。
“只此一封。”叶深垂眸看着她,叮嘱道:“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
陶鹿心中一涩,他是不喜欢么……
女孩的伤心难过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叶深叹了口气,探身帮她撑开车门,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回去乖乖训练,吃好,睡好。”在女孩转为欣喜的目光里,他不自觉翘了翘嘴角,声音柔和下去,“天天向上,嗯?”
最后的尾音,空气从喉间擦挤出声,微颤撩人。
陶鹿忽然不敢看他,红了脸用力点头,抱着三角包跑下车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就像是一团有灵性的雾气,嘻嘻哈哈捉弄人,倏忽消散,什么都不见,什么都不觉,却留被捉弄的人百转千回。
叶深一路沉默回到基地,俯身拾起压在鼠标下那叠纸,面色复杂。纸用的大约是冬管中心的报告纸,抬头还有花滑女单部的字样,纸质轻薄,薄如蝉翼,却载着洋洋洒洒万余字,沉得他几乎捏不住,不得不坐下来,定定神才能细看。
女孩的字体偏瘦,写着缠绵暧昧的心情,却透着嶙峋清嘉的傲骨。
叶深手指轻轻抚过已经干涸的墨迹,字字句句看入眼中,直到夜空里天狼星升起来,在西边的天空闪着红光,像是谁拿烟把穹顶烫了个窟窿。他又想起初见时,女孩笨拙握着打火机却点不着火的样子来,刻意成熟的妆容也掩不住眉梢眼角的青涩。还是个孩子呐。
怎么一步步就走到了今天?
叶深仰坐在靠背椅上,小臂横在额间,手中捏着的信纸就覆在了面上,染着淡淡的墨香与……馨香。最开始,他只当这女孩是陆明烨叛逆期的妹妹,杀马特的打扮,缠人的性子,十足中二期的小孩。转折是在那次偶然看到她以前花滑的比赛视频,惊艳,惜才,自己做电竞手下也带着一批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大好的天赋,大好的年纪,就因为没有在需要的时候得到正确的引导,平生泯然众人,这样的例子他这些年来看过太多,在电竞界更是常见,每一例他都深觉惋惜。因为这份惜才的心思,他才想要带这小孩吃顿饭。谁知道,就从那顿饭开始,女孩对他卸下了防备。而日料店里,女孩问起他陈年旧伤的事情,他认真作答。他本就是寡言的性子,鲜少与人闲谈,谁知竟然能与一个刚成年的小朋友聊得投契。当时不觉,现在回想,大约从那时候起,事情就起变化了……
然而这是不对的。
送她去医院,带她做心理咨询,叶深清楚女孩身处困境、艰难再起,她口中的“喜欢”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喜欢,她对他的依赖也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依赖。她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摊开的。从社会关系上来说,两人之中他无疑处在绝对强势的位置。如果这样的关系里,他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哪怕只是暗示引导,都是不道德的,是卑鄙而枉顾女孩长远的。他不能主动,也不能接受。最应该做的,其实是明确的拒绝。可是他只是晚了一点看信,都让女孩眼中写满了伤心委屈。拒绝与教导的话,在他心里盘旋了一路,却始终说不出口。
叶深捏着那薄如蝉翼的信纸,指尖用力,捏得纸页擦蹭,簌簌作响。
两难呵。
陶鹿是他的两难。
回到冬管中心的陶鹿却是笑嘻嘻,心情好。万字情书送出去,这两周来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卸下来,她真是“无债一身轻”,连齐珊珊惯常的抱怨,都不能让她皱一下眉头。
这天,教练员把接受特训的三人集合起来,董真教练过来开了个小会。
“你们三个这两周好好调整下状态,下个月在加拿大惠斯勒(Whistler)有一场双边交流赛,除了几个固定的国家队成员之外,我打算带你们也一起去,看看国际上的水准,取长补短。”
惠斯勒位于加拿大温哥华,是世界知名的冬季滑雪圣地,曾协办过2010的冬奥会。冬奥会结束后,设施保存下来。陶鹿三年前还曾去参加过交流赛,很喜欢当地的风景。
齐珊珊和江云驰都很惊喜,笑起来。
陶鹿一开始也笑了,忽然想起叶深来,这一去一回只怕又是个把月见不到了。她还等着叶深看完情书的反应呢。叶深送她回来当晚,她就按耐不住,在微信上一个劲儿问他看了没。好不容易等叶深回了“看了”两字过来,她又不满足,问那感想呢?回复呢?
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陶鹿打着呵欠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忽然跳出一行回复来。
【叶深】:字写得不错。
啊咧?
这是什么鬼评价啦。
陶鹿瞪着叶深的回复,却又生不起气来,毕竟还是夸她么,不是冷冰冰的拒绝就很好啦。再说了——她结合实际,考虑了一下叶深的性子,要他这么打字说感想,简直强人所难。于是陶鹿就善解人意地指明了道路。
【一只鹿】:我懂啦。下次见面说好啦。
【一只鹿】:叶哥哥晚安晚安,梦到我哟。
消息发完,她也撑不住,一头扎到枕头里昏睡过去。
手机另一端的叶深,却是盯着她的回复,眉头深皱。她懂了?她懂什么了?他说什么了她就懂了?叶深盯着她的回复看了半天,考虑到时间,还是放弃了直接拨电话的想法。
陶鹿也就安下心来,留在冬管中心,努力训练。这会儿董真教练宣布完消息,看江云驰和齐珊珊都是面露喜色,只有陶鹿神色有一点低落,于是示意陶鹿到一旁说话。
“最近宿舍关系好点没?”董真教练先是笑着问了这么一句,调侃她和齐珊珊的关系,指点道:“善意竞争是有助于实力提高的,但是过火了会适得其反,你要注意调整啊。”
陶鹿点头,心道她和齐珊珊可不是什么善意竞争的关系。
董真教练又道:“其实让你去参加这次的交流赛,不只是交流,我有个师妹现在定居加拿大。她是很优秀的女单花滑教练,而且当初跟你有一样的问题……”她看向陶鹿的腰,“我们当年一起练习的时候,她也有严重的腰伤,但是她克服的很好,而且有她自己一套办法。这次去我会请师妹看看你的情况,如果合适的话,请她点拨一下你。”她按住陶鹿的肩膀,“抓住机会啊。如果能入了她的眼,留在身边带个两三年,我相信到时候在咱们家门口举办的那场冬奥会上,你会大放异彩的!”
“谢谢教练!”陶鹿笑道:“我会加油的!”面上笑着,心里的担子却越发重了。她的情况自己清楚,在三个人之中,虽然勉强能跟上体能训练,但却是吊车尾的那个。虽然凭借经验也好,天赋也罢,在细节处理上更细腻干净,但是很多时候细节处理也是要靠体能支撑的,试想一个在节目后半段已经体力不支气喘吁吁的人,怎么可能把细节处理得干净利落呢?然而体能训练本就是个循序渐进的事情,更何况她还有腰伤的限制,一次加码不敢过重。于是体能进展,与另外两人比起来,就更差了一截。
陶鹿塌着肩膀给叶深发了微信。
【一只鹿】:教练说我们下个月要去加拿大参加交流赛。
【一只鹿】:哭泣,我还盼着下个月的月假去找你呢。
【一只鹿】:去当面听你的回复。
夜里,叶深回复过来。
【叶深】:专心训练,比赛加油。
陶鹿枕着这条回复,心满意足睡着了。临到交流赛出发之前,男单花滑出国交流的队员回来了,应教练员要求,来给师妹们打气。
齐珊珊为此提前早起了半个小时,换了好几身衣服,最后穿了一条紫色的裙子。陶鹿冷眼看着,还是穿着训练的运动服出了宿舍门。
冰场上,女单的队员们正排成不怎么整齐的一列,笑着鼓掌欢迎师兄们进来。
陶鹿懒洋洋站在旁边,手背掩住嘴,悄悄打了个呵欠,一抬眼就见楚涵第一个从门口走进来。
楚涵眉目俊朗,一身白色运动服,笑容亲切,真跟童话里的白马王子走到现实中来了一样。
女队员们里发出阵阵嬉笑声,有的人红着脸低下头去,齐珊珊就是其中之一。
楚涵领着一排男单队员走过来,温和笑道:“我们刚从俄罗斯回来,听说你们要去惠斯勒参与交流赛。”他玩笑道:“你们比我们幸福多了。”
女单队员们都笑起来。
楚涵温和有礼貌地鼓励了一下众师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