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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化王更觉奇怪:“二小姐?菁菁都已走了,还有哪个二小姐?竟还闹到官驿里去了,还……封城找人?”
既是朱台涟差人封城,那个二小姐就不可能是别人家的二小姐。安化王的心随之提了起来。
宦官董进躬了躬身子:“王爷说的是,奴婢也觉得奇怪呢,只是王长子早就发了话,不许府内下人私自外出,更不许随便听谣传谣。是以奴婢等人也只对这些事听了个大概,一知半解。”
王长子在请诸位大人过来赴宴,还在有意封锁王府这边的消息?
安化王再没了观赏佳作的兴致,不觉间蹙起了花白的双眉,手在太师椅的乌木扶手上摩挲着,默了良久方道:“董进,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这些年过得太过省心了?”
“奴婢不敢。”董进斟酌着措辞,暗中为自己鼓了鼓勇气,“王爷倘若有心打探,奴婢这便叫人去问问王长子,只不过……您也晓得王长子的脾气,下人去了,说不定会空手而回……”
“你去叫他过来!”安化王果然如他所愿发了话,“你亲自去替我传话,他若敢推脱不来,你便告诉他说,我这就过去亲自问他,看他安置下的这些人手哪一个敢拦着我!”
朱台涟这两日总会有事外出,不在府邸,不过恰逢董进来传话的时候,他正好刚从外面回来不久。
“知道了,你先回吧,告诉父亲,我稍后便道。”
朱台涟叫下人为自己换上家居常服,心里暗暗觉得好笑。父亲居然正好在这当口关注起外事了,倒也堪称稀奇。追根溯源,也是受了二妹妹的影响吧。
在二妹妹来认亲之前,王府之中互相倾轧算计的丑事也出过不少,二十年下来也没见父亲关心过哪桩。只有等认回了这个宝贝女儿,看见别人把那些龌龊招数招呼到她身上,父亲才终于留了心。而且,大概也是因为看见这个外头长大的女儿处处都比自己养大的那些要好,他也难得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了吧?
不过,因二妹妹改变的,何止是父亲一个?
整个安化王府,整个安化城,整个陕西,甚至是整个天下的局势,难道不是都在因为她,也是因为他们夫妻两个,在改变着么……
朱台涟颇觉感慨,从王长子府内书房到王府桂园正屋,一直感慨了一路。
“这两日外面会有些变故,请父亲安心待在桂园,不要外出。”如常见礼过后,不等安化王动问,朱台涟先来了这么一句半警告半劝说的话。
安化王紧蹙眉心,怒气隐然:“你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
朱台涟垂眼站立,面色如常。他自然懒得与父亲废话,可又不得不考虑,毕竟父亲才是王府名义上的一把手,不跟他说个明白,万一他老人家犯起轴脾气,非要出来惹事,手下人又不敢硬拦,未免麻烦。
“有件事,我早已知道,只是一直没有对父亲禀明。宁夏卫那边有一伙人为了对付刘瑾,想要撺掇咱们安化王府举旗谋反……”
说起这番半真半假的话,朱台涟心中有些自嘲,他毕竟也是受了二妹妹很大的影响,倘若放在从前,想必他是宁可撕破脸叫人将父亲软禁,也不会有心情与之摊牌的吧。
第102章 主持公道
迟艳走进杨英的公署房间时; 一眼见到桌案之上放着好几份线报; 心里便猜到了今日杨英唤自己过来的原因。
“杨总兵; 莫非……”迟艳望着桌上那些用专门的厚牛筋纸写成的线报。
杨英脸上微微透着喜色,于桌案之后站起身; 点头道:“正是; 朱台涟终于动手了!”
迟艳面露惊疑:“那,仇将军他……”为安化城里的仇钺担心,就是她此刻最该有的反应。
“你放心,仇钺已然传书给我,朱台涟果然亲自去招降他; 他已经佯装应允,还承诺要帮着招降我,这封传书就是他以此为名; 光明正大着人送来给我的。”杨英说话间露出明显的得意之色,将一封书信朝迟艳面前推了推。
迟艳不看也知道上面会写些什么; 象征性地拿起看着; 嘴上问道:“事情终于到了这一步; 不知杨总兵有何差事要派给我做?”
杨英问:“这几日朱台涟可曾差人来寻找过二小姐?”
“有过,我已然依着之前计划; 安抚过了他; 说二小姐在这边有我亲自照料,可保无虞。他派来的人便没有多说,直接回去复命了。”身为双面间谍,迟艳想编这样的话是顺口就来。
杨英点了头:“好; 你去继续看住二小姐就好,倘若朱台涟半途耍诈,生出什么变故,好歹有二小姐在咱们手里,对他也算有个牵制。”
“好,我知道了。”迟艳嘴上答应着,心里鄙夷得厉害。果然说到底还是想留人家的一个女眷当人质做底牌,换做王长子的话,必定是宁死也不会打这种龌龊主意的,光看这一条,王长子的人品就甩了这人十万八千里。
回去到华筝苑,迟艳马上去到何菁与邵良宸跟前,把杨英这些话都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如今可以确信,杨英已然上钩,很快便会兵发安化。”
何菁听后不无忧虑:“我真是放心不下二哥那边,可惜,我也知道自己即使去了,也帮不上忙。”
邵良宸苦笑道:“别说你了,真到了那兵荒马乱的时候,连我都不见得帮得上什么忙。你是不知道,真闹了兵乱,即使只是一点点兵乱,外头也多多少少都会呈现一些乱象。什么溃兵抢劫啊,乱兵杀平民冒功啊,都是常见的事儿。所以你就别惦记在这当口还能帮什么忙了,直接躲好你自己的,别添乱就成。”
迟艳却道:“二仪宾,依我看来,你这话虽然有理,可是咱们怕也不好就躲在这里。听杨英那意思,还是有心拿二小姐做人质呢。万一他到时发觉上当,真要折回头来抓二小姐去要挟王长子,亦或者说,想来杀二小姐泄愤。你知道,困兽犹斗啊,咱们不得不防。”
邵良宸颔首道:“这话说的是,我也曾有此考虑,这里距离最近的便是庆王府,到时咱们大可以去向庆王府求助。即使杨英提前安排下人手守着咱们,有我与钱宁在,直接杀出门去冲到庆王府也有把握。”
迟艳听后愣了一下,方微笑道:“这说的也是,我倒忘了还有庆王府。以我所想,杨英至少启程赶去安化之时还不会对咱们这里太过留意,等他顺顺当当地带兵走了,咱们就想办法溜出去,回到环县暂避。如果担忧我那客店太过招眼,咱们可以找家我手下伙计的农家躲避一时。到时不论他们是在安化开战,还是回宁夏生事,那当口总不会有人想到咱们躲在这两地中间的乡下里。等到风平浪静,咱们再回安化去也便好了。不过,这路子自然还是比不上求助庆王府更为稳妥。”
邵良宸瞥见何菁听后神采略显异样,随便一想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你还是觉得去环县更好些?”
何菁略略苦笑:“我自然是觉得去到离二哥近些的地方等听消息更好。不过,谁让我是大累赘呢?如何安排,还是听你们的。”
他们的使命就是安杨英的心,只要保证杨英能顺利出兵平叛,他们的使命就完成了,接下来只需保护好自己、不做朱台涟的累赘就成。但何菁就是放不下心,既担忧安化出什么乱子致使二哥与父亲身陷险境,更担忧钱宁所提过的那一项,怕二哥还有什么后手,给他自己找上新麻烦。
邵良宸对迟艳的提议其实很不以为然,到时杨英去到安化发现上当,手下带去的几万兵士很可能会有所失控,环县位于安化与宁夏之间,不易躲得开兵乱,到时仅需几十个兵痞跑到那里惹事,也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相比躲进庆王府,这个提议的安全性差太多了。
可是他也明白何菁这些心思,不忍心叫她多受等待消息的煎熬,便道:“这两条出路都先供参考,等到了时候咱们可以再视形势决定选哪一条。倘若并不紧迫,咱们便去环县,也好尽快获悉安化城里的进展。”
何菁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心里不知第多少次感慨了一句:还好有他在。
古代人当中,怕是再难找到一个像他这样看重妻子心意的男人了。
商定之后,何菁故意道:“那么钱大哥那边,也有劳迟姑娘去说一声吧。”
迟艳的神情顿时不自然起来,两颊生出两团红晕,还故作镇定道:“他那边……反正他也会过来问询你们进展,也无需我特意去说了。”
邵良宸也道:“那也还是去说一声好,你看菁菁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去找他,我又不方便出门见人,还是迟姑娘你去最为合适。”
何菁道:“就是啊,迟姑娘你该不会时至今日,还为当日那点口角,对钱大哥心有芥蒂吧?其实他那人品性不错,你们多说些话,熟络了就都好了。”
迟艳也不傻,听他们多撺掇几句就生疑了,眼神闪烁道:“难不成……你们竟听他说过什么?”
何菁与邵良宸都是满面迷茫:“姑娘指什么而言?”“难道你听说钱宁有何事要对我们说?”
就他们两口子的演技,能被迟艳看出破绽才怪,迟艳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那……好吧,他那边,我去说就是。你们歇着,我先告辞了。”说到后来,她几乎已经是满面通红了。
这边恶趣味了一把的夫妇两个目送她离去,心里好笑之余,也都有点匪夷所思。
何菁感叹:“古人的恋爱谈得多简单啊。”
“是啊,古代的女孩子真好哄……”邵良宸见她望过来立即改口,“我是说,这样多没劲呐是吧?”
最近安化城的老百姓觉得天下越来越不太平了。
瞧瞧这阵子出的这些事儿,要么是哪儿杀人了,要么是哪儿丢人了,骑着马的侍卫大爷到处乱闯,骑着马的军爷们到处乱闯,还有骑着马的“二小姐”也到处乱闯,动不动就有大批骑着马的大爷们出城或是进城,四座城门有时在不该关的时候关了,有时又在不该开的时候开了,总之就是不对劲的事频频发生。
百姓们免不了为此议论纷纷,有说宁夏那边鞑子兵入关进犯的,有说安化郊外盗匪出没的,至于安化王有意谋反的消息,在民间反倒被认为是可信度最低的一则谣言,几乎没什么人信以为真。
毕竟在安化这一带,安化王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王长子面冷心热体恤平民的好名声早已维持不是一年两年了。这样的王爷与王长子,怎可能与造反沾边?必定都是讹传!
不过在官场上的人看来,就不尽然了。
陕西的文武官员虽说派别是泾渭分明,但即便是同属于反刘瑾的一派,其中清楚杨英要算计安化王府谋反的,以及清楚朱台涟要带领一部分武将谋反的,还是其中极少数的几个。
谋反位列“十恶”之首,但凡是与这两个字沾了边的人,没谁会轻易叫别人体察到自己的行径。
这一次饮宴,朱台涟并没有对所有本地官员都发出邀请,到场宾客其实是经过了他精挑细选的。其中除了像按察使姜炜这样本就听命于他的人之外,就都不知道安化城即将发生什么。
此时不年不节,王长子也没在请帖当中写明什么宴请的理由,只是言辞礼敬,热情殷殷,大伙为着给宗室面子,能来的也便都来了,又像那次二仪宾的接风宴一样,几天之内陆续到达安化,将安化驿馆以及王府为来客准备的别院几乎住了个满。
来了的人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