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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鸣了一声,鹰鸷的视线却未曾捕捉到马后数双难舍不安的凝眸。
心如箭,指望着长出一对翅膀,飞向遥遥的东京。
一路,他们日夜兼程,几乎未曾休息过。行到一处大些的驿站,便会换上四匹精力充沛的骏马。烟洛开始痛恨自己是个孱弱女子,她原本骑术不精,因为赶路专行小道捷径,越发的吃力。勉力支持,不到天明手臂就已经酸痛沉重,几乎不属于自己的了。又撑了一阵,就出了纰漏——她因为再也握不紧缰绳,竟然从狂奔的马背上跌了下去。一夜狂奔导致体力透支,她就在跌下去的时刻直接昏了过去。
等她再次悠悠转醒,便自先辨出了特有的清雅气息,天色泛黑,颠簸的感觉仍在,他们还在赶路吧。左手关节处顿顿的疼痛,她稍稍困惑,右手一碰,疼得吸气,倒彻底醒了。
“清,醒了么?手还疼么?”钟隐的嗓音已带着沙哑,却仍动人。
“钟隐。”她回想起坠马的一刻,狠狠握住了受伤的手腕,换来一阵剧痛。果然啊,她懊恼而自责:“我不能骑马了,是不是?”
“没关系,我们没落下行程!”
“让小丰载我,钟隐,你,你休息一下。”
“小丰要探路,而且右手不便!”
“子槐呢?”
“他接住你时,不慎弄伤了左臂,不能再驭马带人。”
“可是你……”她曾有一段专门为他调理过身体,怎会不晓得他的状况?
忽然感觉被浅浅环紧,眼前的一缕墨发便自蜿蜒纠缠上她的青丝,缱绻风流:“我能护着你的时辰,也不多……”
一直以来,他只在远处默默看着她。他和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也许该庆幸这次灾难,让他可以尽情一程,将她回护于怀中。
“所以,放心歇着吧!”
烟洛有些心疼,只是垂下长长的鸦睫,胸臆中弥散开一抹纠缠不去的郁郁忧伤。
风断马蹄疾,情关万里。破春,春破……
二月十六,竟然,竟然真的赶上了。薄暮中,东京城墙肃穆,遥遥在望。他们却已经人困马乏,烟洛环顾四野,拱了拱酸痛的身子,柔声建议:“钟隐,我渴了,而且似乎快要落雨。那边有家客栈,我们稍事休整商量,再入城好么?”
这两日两夜马不停蹄的赶路回来,烟洛大部分时间都窝在钟隐的马上。钟隐虽一直在她仰望的时候抿唇微笑,但他已接近极限的疲劳,她靠得如此近,又怎会觉察不出?
一身风尘仆仆,薄唇青白干涩,眼眶也深陷下去,俊美的男子却露出一丝笑容,“好!”进城后一切还是未知之数,他们的确需要补充些体力。
拉住马头,四人下马。烟洛只说想找个安全地方说话,要了一间上房一壶好茶,又吩咐小丰静躺休息。关门回身,她持壶倾倒,浅碧的茶水便泻出一道剔透的弧度,分落进三盏白瓷茶杯。优美娴熟的姿态令钟隐淡淡恍惚,眼底浮泛一层春水般的迷离:“清……”
烟洛已经搁下细长的壶柄,灵巧的持了那杯,“钟隐,子槐,你们此番相助,烟洛感激不尽。村野简陋,只能以茶代酒,且敬两位,请!”
朱唇张,轻啜了一口,她莞尔,钟隐的冷定便几乎迷失在她的浅笑里。他端了茶盏,也抿了一口。茶很醇,温热的滋润着喉舌,他亦脉脉展颜。身体疲惫至无力再稳坐,四肢也已机械而麻木,但他竟然奇异的快乐。一路辛苦,看她在他怀中昏睡,纤瘦的身子安详的倚靠着他,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柔软。想着,前方就是火海刀山,只要能陪着这个女子,又有什么不可过,不可闯?
烟洛坐了下来,语气有种出尘的轻飘:“钟隐,两日前,你就知晓了我的来历,为何什么都不问?”两天两夜的紧密相伴,他这么个心思细腻的人,竟然能忍住对此不置一词,只是劝她多休息。他,太体贴!
“等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不是么?”钟隐靠在椅间,抿唇道:“我信你!”
烟洛不禁在心底叹息,钟隐,知心如此,便算会遭天谴,我又何憾?咬了咬牙,轻声道:“钟隐,我要告诉你一些事!”
“什么?”他凝着她流韵的眉目,却泛起丝苦笑。
“据我知道的历史,南唐,南唐必亡,会在钟隐的手上会被大宋吞灭!”
“你,大胆!”子槐登时睚眦欲裂,直欲扑身。
钟隐却挥手拦住了狂怒的子槐,笑容间的苦涩越发明显:“还有么?”
烟洛暗暗敬佩钟隐的定力,自己的言语却变得几分艰难:“而你,你作为国君将被擒,软禁于东京,然后,然后……”
“然后……”
吸气,烟洛深深地注视:“然后,据史实记载,你作了名传千秋的两首词,一首《虞美人》,一首《浪淘沙》,终于惹怒了赵光义,被,毒—酒—赐—死!”
她知道自己这样太直白太残忍,但是她实在怕日后再没有机会说。
钟隐手中的瓷杯摇晃两下,没有坠落。没有惊诧的表情,如画的五官间仅只袭上一层浅浅的暗灰,目色变得几丝迷茫,似隔着浮云遥渡暗省。
这结局,多少,他已经猜到。这个女子对他展露过的薄薄泯然,在他听到她可能的来历后,便开始回旋于脑海。如果她所言非虚,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的将来绝非善果。她如斯善良,所以曾隐晦暗示,所以憋到如今才忍相告。现在,他终于听到了。原来,他的命运,竟会如此啊……
烟洛却兀自急急续道:“所以,钟隐,如果有朝一日南唐被破,请你筹谋尽早脱身。如遇不测,真的被带回东京,你也千万别写那两阕词,求你了,求你!”泪水纷飞,打湿了花容:“我不想你死,你,你……”
绝代的风华,松竹的气魂,他是这么完美的男子。他不该承受百般折辱,最终被迫饮下牵机凄凉的死去。她要提醒他,求他早做预备,改变历史都罢,她真心期望他好好的活着。
顿了顿,钟隐却倾身为她擦了泪,儒雅的音调,风轻云淡:“清,别哭了!这两日你已太累,嗯……”
“可是……”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清儿肯如实相告,足代表钟隐在你心目中的份量。放心,将来的事还太远,现在先要想办法帮你寻回夜兄,才是要紧!”
烟洛抬眸望着钟隐淡定的模样,心,不知不觉安妥了些。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一定会好好的,一直好好的活着。收了泪,她粲然一笑,清颜见陡然绽放出几丝绝艳的妩媚。
“好!”她忽然拥抱住他,羽毛一样柔软而飘逸,“钟隐,谢谢你陪我到这里!以后的事情,我必须自己面对!对不起,你休息一阵就会醒来。我们,就辞别过!”
波澜不惊的心神霎那翻起滔天巨浪,钟隐惊得瞪大了清朗的眼睛:“清,你……”他想握紧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才发觉自己的力不从心。难道,难道她用了什么药物?难怪他从刚才开始,也就昏昏思睡。急急瞥向一旁的子槐,发觉他也站立不稳了,与自己的情形不相上下。握拳,指甲深深刺进手掌里,他只想唤回自己的神志,可惜收效甚微。心急如狂,他竭力坚持着一字一句:“太,太危险,清……解药!”
烟洛见他挣扎着满脸虚汗,却只是平静的唤来小丰,掺了钟隐到备好的榻上。为他擦拭了额角珍珠般的薄汗,望住他紧紧锁起的眉宇与强撑的一直颤抖的眼睫,她俯下身,温柔的低声告别:“钟隐,保重!无论日后如何,宋清,不后悔认识你,也不会忘了你!”
太累,太乏,身体沉重无比,意识迅速的模糊着,无法拒绝的跌入了昏睡。蛰伏的情感却自在那一瞬间狂暴的摧毁了所有的镇定,不肯平淡,不甘止歇,一直延续到深深深深的沉睡里,搅得心,很痛,很痛……
清,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烟洛行到子槐身边,却掏出一个玲珑的瓷瓶,喂他吃了解药,又将那小瓶塞到子槐手中:“放心,太子殿下不会有事的。让他睡过今日吧!”回眸道:“丰儿,我们走吧!”轻叹中,人影渺然,消失于合拢的门边。
子槐自然相信烟洛对殿下不会有恶意,但此刻心情却无端的复杂。吃力的趴到窗边,眺望着扬尘而去的人影,他低声叹了口气。
舒目,暮霭沉沉,郁压穹苍;芳草冉冉,意落碧莽。
真的,快落雨了吧。
[结局卷:一百一十六章 寿筵喋血(上)]
东京城内一户方院内,零散三四十个人或立或坐,似乎在等待些什么。匀长的呼吸声,交相加叠了某种难以描摹的紧张气息,不同往常。这时,看起来最年轻的那一个不晓得看到了什么,忽然一跃,自院内的树上潇洒的落下,手中却已握着一只青色的鸟儿,献宝似的将那哆嗦着的小鸟递到一个桃花般娇媚的女子眼前:“冷湮,送你!”
冷湮看都不看,淡漠的将脑袋拧向别处:“无聊!”
“当年那人捉来的野鸟,你不是很喜欢?”
一道榴火自冷湮眸中闪过,她出手如风,就见那少年一闪身,翠鸟已被冷湮夺去,劈手一贯而下。那少年急匆匆去接,在空中变化出好几种手法,只为了卸去那附在鸟儿身上的劲道。待他停了下来,再看手中,却惋惜的“哎”了一声。在场的人原本起了注意,这刻俱是一怔,稍后又纷纷调开了视线。
论功力,他们之中,又有谁堪与那人匹敌?
冷湮亦瞅见,心底涩然。曾经,那人自半空中截住了她想摔碎的黄莺,然后,放了生。冷湮讽道,看不出,你是珍惜生命的人!他却是无所谓的笑,没有必要,做什么要毁天灭地?你这样的,才比较累心。他耸耸肩洒脱的走了,她的心却开始遗落。
哼了一声,冷湮再不讲话,那少年忽然苦笑了一下,喃喃:“好了,我总算问过了……”溜溜达达走到门边,门倒正巧开了。陈炯脸上的疤痕在浅灰的暮色中清晰无比,但他的神色,却是难得的宽善:“准备好了么?”
院内的人已然都立定了身子,恭谨垂首:“是!”
“好!”他扫视着一双双决意拳拳的眼,胸腔中窜起一股酸楚的豪情:“为我蜀国,百死无憾!”
经此一役,不论成或不成,他们这群人都不再有生的机会。一辈子生死不计,双手沾满血腥,便算牺牲了性命,也似在暗夜里凋落的昙花,无人知,无人晓。但是,哪怕前方是死境,为了家国,他们还是会毫不迟疑,全力以赴。
“百死无憾!”
一诺千金,暗潮激涌。鸡鸣狗盗终有义,谁道不豪雄?
陈炯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变得太易感慨。目光瞟过冷湮,想起橪儿那夜走后,他们几句对话。
“这一次,为什么没告诉他?”
“……”
“你,也不想他死?”
冷湮那时抬起头,简单看着他的眼睛,他才察觉,原来这个杀人如麻的女子,竟然也有非常单纯的眼神:“没什么,就那样了!”
某些悲怆的情爱,到了最后,原来,却只能吐出的那么一句“没有什么”。割舍,是因为舍不得。他那时想,冷湮,其实也是个好女子。
冷湮似乎觉察到他的注视,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