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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闲春剪烟枝-昕言-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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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又不甚耐烦,有时候丢了东西便走,倒像烟洛欠了他什么似的。

  烟洛从不作揣测,更不多问,对着潘大哥的时节,始终和颜悦色。只有一次,潘美送了冰糖燕窝粥来,大冷的天,那红枣艳艳的,在乳色的小碗里冒着腾腾热气。烟洛失神了一瞬,吩咐喜儿给盛了两碗,请潘美陪她吃一点。自己靠着织锦榻子微低了头,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他好吗?”

  潘美本不想陪喝,闻言一愣,端了碗一口便把那甜甜滑滑的粥喝尽了,不知是不是被烫到,咳嗽两下,闷了声音:“不好!”

  “那么,便请潘大哥多多费心了!”烟洛说得诚心,只是依旧垂头,纤巧的小手只顾一下一下的搅那甜羹,手指头被腾起的湿雾笼了,润润的一层梨花的苍白。

  潘美还想说什么,到底却也表达不出,末了重重叹了口气:“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烟洛捏紧了小碗,不再回答。当初如何,今日又如何?成或不成,好与不好,真的难以判断。只是辗转之间,任性了一遭,快乐了一遭,也是伤筋动骨的痛了一遭。知道自己重伤了他,他的苦痛必定更胜于她。但她更是知道,他是个旷世的英雄,他要成就的事情还多得很。他即使不好,一样会挺了过去,义无反顾的去走他的路。原谅她自私了一次,那段相处的幸福,至少可以自己留作永恒的记忆,这样子,总不会打扰了谁。

  长日漫漫,心事氤氲。病需养好,心么,不知病好了,还能不能够鲜活如初。

  何况这病一养,便养了不止两三月。烟洛成日待在家中,管家怕她伤神,也不许她操心“宋萌”的生意。烟洛只管喝水喝药吃饭睡觉,偶尔靠在织锦棉榻上拨拨古琴,不成调子,左一弦,右一弦,宫商角徵羽,都似心事一弧,乱而清冽,在指端淡淡化开,尚未寻出痕迹,便浅浅散了。

  喜儿迟疑问过烟洛:“小姐,你自小最爱抚琴,技艺精湛,怎么现在……”

  烟洛一愣笑了,推说可能是上次落水后一并忘了。

  秋萍安慰道:“到底学了七八年的琴,没有那么快忘掉的。只是手生而已,小姐操练几次,自然便能记起来了。”

  烟洛也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笑着应了,无事便翻翻琴谱,反正手头富裕得很,索性请了个老师,每周来教她几次。后来符宁知道了,极是赞成,大张旗鼓派了宫廷的御用琴师来,耐心教授琴技。烟洛本来薄有音乐天赋,这身体这双手却似乎真的对琴弦有着记忆,自自然然,便能找到想挑的琴音。花了心思练习了一段,倒真如习了十年的一般,素手揉琴,有模有样,烟洛自己也很是意外。

  初春的时候,身子终于彻底的平安了。柴荣却一过了年,便预备南征大唐,紧锣密鼓地训练军事。符宁原本请了烟洛进宫,说要庆祝她身子康复,坐不上一会儿,却是玉容怔忡,三番两次的走神。宫里一派静谧,龙鼎吐烟,流了一屋,却似愁云一般,晕出了几分惨淡。

  烟洛心里明了由于姐夫此次执意御驾亲征,征期在即,义姐才会如此神思不属。忍不住道:“倘若姐姐挂心如此,求皇上不要亲征不就行了?”既然赵大哥迟早会做皇帝,那么柴荣再勤勉,也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裳。人的一生,再是流芳百世,也不过是史书上的几行小字。柴荣的执著,从她的角度来看,有点无谓,也有点可怜可叹。

  符宁摇头:“皇上的社稷大事,我怎能擅加干涉?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危,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一日厮杀疆场,总是危险万分……”

  烟洛念起前番柴荣亲征,心里也是唏嘘。只好打起精神,笑道:“皇上雄才大略,英勇无敌,一定会马到成功。姐姐既然不会死拉住他不让他走,只好就放宽了心。凡事往好处想想,姐姐不是这样子教导烟洛吗?”

  符宁一头珠翠晴光摇摇,径自雍容美丽,却叹息道:“劝人容易,服己难!”

  烟洛想起自己心事,也是恍惚片刻,点头道:“嗯,姐姐说的是。”

  两人默默坐了一阵,烟洛便开口告辞。

  符宁侧头想了一想,道:“听闻妹妹琴技过人,大军开拔那日,不知妹妹可否在城边奏琴,为皇上和众将士们饯行。相信皇上亦会龙颜大悦的!”

  烟洛尴尬一笑,推却道:“烟洛琴技不过了了,近日才捡回来重新练练,恐怕上不得台面……”

  “只是为了姐姐,哄得皇上开心,妹妹也不愿么?还是,妹妹仍在怪皇上?”

  烟洛一呆,情知避无可避,只得一点头,轻声应了:“烟洛勉力一试便是!”

  十日之后,大军果然出发。四面八方旌旗猎猎,鼓角相闻,一片戟光剑影,马蹄声疾。浩浩荡荡行至城外,突然凭空里一声拨弦,生生穿裂云霄的九层。琴声原本清扬,此刻却怒似惊涛,急若垂瀑,急速的乐澜溅开一泓巨浪,直迫人心。有个天籁般的声音,揉在激烈鼓荡的琴声之中,豪气万千劈开正月的寒冷:“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字字传人肺腑,一瞬便能唤醒所有军人心中不灭的斗魂,坦坦荡荡,浩气长存,正是那曲——《精忠报国》。

  柴荣勒住马头,望向城外小亭,一个白衣袅袅的少女,带了一顶竹笠,竹笠外沿撒了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瞧不清眉目。她身材纤细如新月,端坐亭中,素手操琴,银光山色盈然相对,飘逸胜似涟涟的清云。一曲饯行歌,却中气十足令人震撼。一刻间,大军伫立,所有人都被琴声吸引,心中激荡无比……

  赵匡胤身形一滞,握紧了手中长剑,眼中深邃的痛,逐渐的,凝为一抹深深的坚定。火红的战衣,金色的铠甲,衬着完美身躯神一般的风姿飒飒。赵匡义抿了嘴,禁不住叠了左手,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翡翠指环,郁郁的望向长亭,目光始终复杂阴戾。潘美在赵匡胤身侧,端详了一晌赵氏兄弟,心里不安,惟有他,听不进乐音,只是长叹了口气。

  一会子,烟洛奏完了。立起身来朝皇帝的方向遥遥一福,不再多言,翩翩转身出了小亭,韩丰紧紧跟在身后,抱着她那把宝贝——桐木银弦的“芯”。

  大军走了,这一走,却真的去了许久。柴荣亲率大军南下淮水,本拟攻克重镇寿州。然而虽然败了轻敌的南唐主将刘彦贞,将寿州城团团围住一月有余,却始终无法破城。为了制止敌军船只逆流而上,增援寿州,赵匡胤领兵涉险攻驻地势险要的涡口。柴荣围攻寿州不成,只好改变的战线,派赵匡胤征战滁州,随后顺利进驻了六合。与此同时,东进军也顺利地袭取了南唐的东都扬州。一个多月,柴荣又接到捷报,从西线出击的将领已攻下了南唐的光州、舒州、蕲州等地。自正月出兵以来,已近半年,将至盛夏,兵力疲惫,军粮短缺,加以雨季来到,暑热潮湿,兵士多为北方人,水土不服。于是柴荣听从阻劝,决定先班师回朝。

  柴荣是个军人,他不曾明了一件事情:沙场一日,宫闱深处,已是千年万年……

  正午时候,几个宫女缓慢的挥动着巨大的羽毛栾扇,上上下下,只是疲沓。烟洛坐在宁宣殿的窗旁,低了眉,了无心绪的拨调奏琴,香炉袅袅,隐约着小脸一片清愁笼罩。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跪在地上打破了宁静:“启禀娘娘,皇上预备班师回朝,三日后进京。”

  “锵!”弦断了,在烟洛的指头划出一道血痕。烟洛顾不得什么,甩了手一跃而起,冲到符宁的床边,脆脆的嗓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姐姐,皇上就要回来了。你听到没有?”

  符宁靠着明黄的靠枕,搭着龙凤织锦的华被,却是玉容苍白,手细如柴。她咳嗽了几声,惟有乌亮的眼珠光彩乍现,似乎不敢置信:“皇上真的要回来了?”

  烟洛这一阵子,没少背着她落泪,这时眼眶复又潮潮的,仍旧不敢哭:“是啊,姐姐,皇上身体无恙,这就回来了。姐姐也要养好病,漂漂亮亮的迎接皇上才行啊!”

  符宁闻言叹了口气,低声道:“幸好,还赶得及见他!”

  烟洛不禁心头大恸,实在憋不住。扭头假装去倒茶水,一时不稳又烫到了手,皱着眉,边笑边哭,却似在撒娇:“我笨死了笨死了,好烫,烫的手都麻掉了!”

  符宁忙道:“妹妹快去擦点伤药!今日大喜的事,妹妹可不许哭!”说完气喘神虚,很是脱力。

  烟洛赶忙过去搀着,两下擦干泪水,强笑道:“皇后娘娘太专制了,被烫了手都不许哭吗?我好怕呢,今日就算被劈成两半,也决不敢再哭了!”

  符宁吁口气,摇头:“你呀……”

  烟洛赶紧接口:“哪里像个姑娘家?”

  符宁轻笑,推推烟洛:“上药去吧,身体要紧!”

  烟洛木然,点头飞快的转身出去,却是狠狠蹙紧了眉。符宁啊,你聪明一世,温柔果敢,为什么知道要别人保重,却作践自己的身子?自从柴荣率兵走后,眼见着义姐日渐消瘦,时常长跪佛前,诵经不断,却无心饮食。三月的那场大雨,她若不是坚持要去大相国寺求佛,怎么会赶上?从此伤寒发热,直到夏天到来,仍是未曾痊愈。可恨今年的夏日来势汹汹,东京一月大旱,烤得河边的树全都打了焦黄的卷。符宁复又受了暑气,一病添上一病,弄得御医们焦头烂额应接不暇。

  符宁始终平和,也喝了无数的汤药,病却就是不见起色。柴荣去得越久,符宁的病便越重,烟洛明白那全是因为义姐对丈夫情深,忧思过深所致。然而无论如何劝慰,全是没有作用。只能看着符宁似朵夜晚的昙花,迅速的憔悴下去。她的病情日益加重,渐渐已虚弱到无法下床,一班资深的御医们完全束手无策,听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烟洛曾经冲动说要请人带信让姐夫回来,被符宁死死拉住,气喘吁吁的说:“你是不是想要为姐作个为害夫君的女子?皇上前线辛苦,我不能为皇上分忧,至少不能拖他的后腿。所以你绝对不许说,听到没有?你若说了,就是存心逼我死!”

  符宁那么坚持,烟洛再也无可辨答,只能咬唇应了。心中恨极了柴荣:还说什么夫妻情深?姐夫,为何大半年了,你还不肯回来?不过是几个破州破县,为何争来争去不肯干休?难道江山于男人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你毫无顾忌,把心爱的人丢在深宫半载不归?

  此后几日,全城忙得鸡飞狗跳,就似要过年一般。符宁精神略强了一些,身子却仍是迅速的衰弱下去。这一两天,连汤药都很难服下去了。吃了什么都全数吐出来,整个人形销骨立,瘦脱了形。烟洛无限后悔没在现代学到些医学知识,如今却是一丁点儿忙也帮不上,守着守着,每日见太医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心便一直一直往下沉。

  七月的晚间煞是闷热,夏虫在庭外殷殷嘈杂。低低的气压,压得人呼吸困难。烟洛一天没吃,眼巴巴守在符宁床前。符宁睡着了,面颊不正常的潮红,旁边伺候的环妃锦妃也是一身娇汗,却老实立着,不敢稍动。一会子突听传报,“皇上驾到!”

  大门洞开,柴荣风尘仆仆,快马流星踏的进来。全没理会一旁跪着的几个妃子,直接跨到符宁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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