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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笙扰扰头:“喔……我是习惯了。”
习惯了?觉非一阵困惑。他回了家见到自己的二少奶奶一个人脱衣铺床睡觉,连个丫头的影子都没有。现在洗脸她还要自己去热水,真是越看自己的媳妇越没个千金的模样。
觉非想想,干脆一点头,“快些去吧,我累了。”
孤笙应一声,端了脸盆往外走。
“站住。”
关觉非喊住她,将那脸盆扔回架子上。
“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喔……戒指划的。”
“还真是娇嫩呐。”
觉非不再管她,只是突然拉过她的手。一只白皙的手儿,每一处关节都有大大小小的硬茧子。仔细看,居然能见到几处浅浅的冻疮痕迹。
“这是大小姐的手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关觉非冷目看她,死死抓着她的手腕,脆弱的怕是再用力就会折断。孤笙被他一惊,生怕洛家的苦心被拆穿,这下子可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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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3、第三话 名姓 。。。
“我是洛孤笙,洛府庶出的二小姐,大姐许了人家,只得我来嫁你。”
孤笙咬着牙,撒了这辈子的第一个谎。
“这么说,我娶的还是别人家挑剩下的?”关觉非一脸不爽,松了她,“庶出又如何,不也是自己骨肉,难不成那洛老爷逼着自己女儿干粗活么?”
孤笙不知该如何遮掩,只得说洛老爷都叫她们自食其力,罢黜娇生惯养。觉非听得是半信半疑,孤笙端过脸盆,“我这就去热水来,不耽搁了。”
关二爷瞧着她的腰肢还不及水盆宽,啼笑皆非道“路上慢些,免得栽进去。”
孤笙知道他是笑自己瘦,摸摸肚子,“我瘦但是有力气的。”
关觉非将帕子浸了热水,拧干来敷着脸,时不时瞄一眼身后正在重新铺床的孤笙。放好床帐点了床灯,孤笙收拾利索了,又接过觉非的帕子去晾好。
“二爷早歇着吧。”
孤笙道一声,搬了一床毯子去到屋厅中央的竹沙发上。
觉非瞥了那沙发一眼,“你不怕睡在那上面会冻僵人么?”
“我身子硬朗,抗冻。”孤笙熄了屋子的灯,“我睡下了,你也早休息吧。”
她将那毯子铺在沙发上,枕着靠枕,盖上自己的薄袄。觉非瞪着她看了一会儿,掀开床帐进去睡。孤笙听得他睡下了,这才轻轻呼出口气来,幸好他还没有将她赶出去。正要睡,脚边被关觉非丢出来一床被子。
她起身来,听见床里的人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浅浅一笑,伸脚够到那床小被,盖好后终于睡下。
第二天天还未白,孤笙早早起了,轻声整理好屋子,见关觉非还呼呼睡着,便不扰他,自己去向大奶奶请安。
给翠馨上过茶,孤笙被留下来吃早饭。
关老爷带着铜燕出门子听戏去了,说是听戏,其实无非是去近郊的园子里逍遥。
吃了几口粥,翠馨突然咳得厉害,吓得孤笙急忙要去喊人。翠馨拦着她,直摆手:“不妨事,切莫惊动她们。”只叫碧环拿了平喘的药来服下,继续没事一样吃着早点。
孤笙长在洛家,洛老爷只有洛太太一房妻室,所以这些她都不曾经历过。
翠馨毕竟是长房,又生了两个儿子,就算关老爷再冷落她,也会母凭子贵,掌管关家内堂的大小事宜。翠馨是怕被那几房的太太们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行,还不知会把关家弄成什么样子。
只是孤笙生来便不想融到这妻妾争宠的纷纭里去,她见到这些,倒是突然希望关觉非能与她对抗到底,将她赶回去。
哪怕背着个不贞的骂名。
翠馨还在与孤笙讲着自己的悲惨一生,她也不知道这才新过门的儿媳妇是哪里好了,让自己见了就想吐苦水。
孤笙轻声打断了她,犹豫一声,“大奶奶,二爷昨个儿说,叫我去侧院住,您是不是忘了跟我说。”
“啊?”翠馨一想,“那兔崽子的话我怎么会答应?你别挂在心上,安生住着,谅他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大奶奶,这样毕竟不好,二爷他是会恼的。”
“孤笙啊,你怎么还张口闭口喊我‘大奶奶’,喊老二‘二爷’呐?不知道该叫妈么?”
叫翠馨这一提,孤笙才醒悟过来,除了自己和关觉非,别人是都认定了她是嫁过来的新少奶奶啊。无论自己再怎么厌倦,洛家总算是在她家最为落魄的时候收留了她的,自己这样子回去了,实在是给洛家抹了黑。
“是,妈,我错了。”
孤笙恭敬喊了一声,她已经就多少日子没喊过这个称呼了呢?
翠馨满意地点头,突然向她背后一望,装作生气道:“这是千佛山刮了哪阵风,我们关二少爷居然这么早来给我请安?”
孤笙这才见到关觉非居然大步流星地迈进来,拉过她身边的椅子坐下。
“给娘请安,顺道来娘这里吃顿早饭。”
丫头们给他添了一副碗筷,孤笙起身来给他乘粥,觉非却一下子站起来,从她手中接过碗来自己舀。
翠馨乐道:“前一日还嚷我,怎的今儿就心疼烫着,自己舀饭了?”
觉非喝一口:“是心疼,她受了伤端不稳,烫着我怎么办?”
孤笙一惊,他居然还记得自己那伤口。
觉非喝着粥,与翠馨逗着乐子,倒是不再提休妻一说。
将要吃完,两人起身告辞。走到门口,觉麟来向母亲请安,孤笙见了他,忙上前打招呼:“大哥,早啊。”
觉麟见了她,也微微笑道:“弟妹起的这样早,娘以后就不缺人陪着吃饭了。”孤笙正想寒暄几句,不想关觉非一步迈开过去,避着觉麟走远了。
孤笙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说,觉麟点点头,“觉非就是这脾气,我没关系,你快些去吧。”孤笙很是感激,欠个身子便跟上去。
关觉非走得不快,但是步子长,孤笙小跑着,总算是跟上了。试探着问“为何不与大哥讲话呢?”
“我娶得媳妇还真是八面玲珑,跟谁都处的好啊。大哥,弟妹,呵,真是其乐融融。”
阴阳怪气的语调让孤笙听着不舒服,“我昨夜迷路,找不回房,是大哥给我带的路。”
“是么,关觉麟还真是比我体贴多了。”
觉非加紧了步子,孤笙只得又跟着跑着。谁知他突然就停下来,叫孤笙撞到他的胸膛上去。“哎呦!”孤笙委屈地揉着头,关觉非戳着她的脑袋:“喂,你已经是不贞的女子,所以不许同别的男人再多讲话,省的我被人说三道四,你毕竟是跟了我的。”
孤笙盯着他的眼睛:“我嫁进来的时候,家里人哭天喊地,说我要嫁给个济南府最被人唾弃的公子。这辱我已经受得了,所以不怕你再污蔑我别的。”
话一出换关觉非七窍生烟:“洛古筝!你若是不想让你洛家人把你抬着回去,就给我乖乖的呆在这儿!”
孤笙哭笑不得,“二少爷,我不叫‘古筝’,我叫‘孤笙’,‘孤独’的‘孤’,‘笙箫’的‘笙’。二爷你常年同德国人打交道,汉语都听不惯了么?”
“哈,我管你叫什么?绕口死了,土家子气。”
“也对,二爷的名字才是官宦人家所为,取得不清不楚。”
“什么?不清不楚?我看洛老爷的家教是该要提点高度了吧?我的名字还是一句名言呢知不知道?真是封建闭塞的小姐,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出!”
关觉非拂袖而去,只是他记下了,她叫洛孤笙,还算好听的一个名字。
孤笙也憋着笑,她念过书,知道他的名字,是那篇渊明的归去来兮,觉今是而昨非。
这日午后,天气阴冷下来,怕是要降雪。
孤笙不舍得去弄亮那电灯,煤油灯与蜡烛又要劳烦芦儿去取。就将窗子挣开,坐在窗下,找了纸笔来写信。
青岛的老家,她还有一个堂弟,比她小半岁,也寄托在别人家里。只是处境比她好些,前年还说了门亲事,娶了个贤惠的农家女孩,生了个儿子。
孤笙一直是不忘记存些钱来给他寄过去,她要让外人知道,袁家的人还没有绝尽。她是女孩子,嫁了人迟早要改姓。但是堂弟是袁家唯一的希望,她不能让他受委屈。
洛家此番给了孤笙一对上好的玉锁,孤笙将它们收好,留着给堂弟寄去,顺便告诉他自己现在的住址。
孤笙换了外衣想出门去寄信,关觉非正巧回来,换身西装,晚上要出席德国人设的晚宴。他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回来过,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孤笙见了他,倒是有些意外。
觉非换好衣服,问她,“我出门去,你若是出去,要不要送你一程?”
孤笙不敢教他发现自己是给堂弟寄信,便摆手谢过。觉非也不多说,匆匆出门去了。孤笙见他离开,从抽屉中取出那对儿玉锁,连并着书信装好。出了关府的大门,打听好了邮局的位置。几位拉车的脚夫围上来,纷纷喊她做自己的车。孤笙从来没做过人力车,忙一一谢过。
他们也都是底层的穷人,她不愿意自己坐着享受,他们却奔波着血汗。孤笙很多时候对自己家道中落,沦为丫头的命运觉得庆幸。她没有变得尖酸刻薄,贪图享乐,反而知道贫苦大众们的辛悲,与他们一样受过罪吃过苦,这才觉得人生很真实。
关觉非在邮局门外接几位德国客人一起去参加聚会,提前了些来送个朋友。抬起腕子看表时,居然见到孤笙正远远走过来。他揉揉眼,难不成几日来她的影子时常从脑海里钻出来,这下子都出现幻觉了么?
孤笙迈上邮局的台阶,穿的还是以前的旧棉鞋。那高跟鞋怎么穿怎么觉得脚酸受冷,早早被她装在盒子里,放进床下的大木箱子里了。
那木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进了关家门之后收到的各房照应的礼物。孤笙的心里给自己留着条后路,一旦关家识破了她不是洛小姐,只是个丫头,将她赶走,这些还是要还给关家,自己不能留下话柄。
刚刚一抬头,居然见到了呆呆看着她的关觉非。这下子躲不过,孤笙只得解释说,“给老家的堂弟写了封信。”
“喔。”觉非答应着,孤笙点头进了邮局。只是擦肩的时候,觉非见着了孤笙手里捏着的那信封上的名字,草草一眼,总感觉堂弟的姓氏不像是“洛”字。
关觉非没看清,也就不多提。
孤笙走出来时,觉非还没离开。
“你要回家了么?”
“嗯,请路上小心。”
“什么路上小心,你才该路上小心。”
“是,我路上小心。”
“……”
与她争辩几句,关觉非居然隐隐笑了。连自己都害怕,怎么居然被她弄得笑了。他几日来忙着与公使协商,在沿海投资办厂,忙得不可开交。夜深了回府拿资料,见她乖乖地睡在沙发上,从来都是铺好了床给他留着。
一连几天,乱了魂一样总是无端想起她来。
更要命的是居然会想到他俩新婚之夜那股淡淡的荷香……
“那个,我晚上想回来睡觉。”
“欸?”
“对啊,我跟你说这干什么……那个,晚上给我留门。”
觉非的脑子一团乱了。
“每天都留着呐。”
孤笙迷糊着点点头,关觉非急忙拉开车门坐进去,“你走吧……快开车。”
司机委屈地说,“二少爷,德国佬不好惹,咱还没接到呢。”
“你脑子这样怎么进的我们关家?不会开一圈绕回来啊!”关觉非吼着,司机乖乖的启动了车子。
“行了我走了,你早回去吧。”
孤笙应着,“好。”然后见车子莫名其妙的绕着街心兜了个圈子。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