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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永,”刘荣惊喜地顺势去拉阿娇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然而他并不在乎,只接过小黄门递来的鸟架,献宝似地递给阿娇,“这是刘余从鲁地带回来的,今儿才进宫,本是要给皇祖母送去的,可巧给我看见,这不赶紧给阿娇你拿来了,喜欢么?”
铜鸟架上,通体幽绿的鹦鹉高傲的扬着脑袋,额上一撮嫩黄的羽毛仿佛皇冠般闪耀,鎏金的铁链拴在它的脚上,才堪堪磨去这只鹦鹉的几分锐气。阿娇上下打量一番,却并未伸手去接,这鹦鹉,看着虽好,可那粉红的小硬嘴,看来十分恐怖。
“长乐未央,长乐未央……”
那在阿娇看来十分犀利的鸟嘴,突然一开一合,尖细的声音极快地重复着这句话,唬得阿娇一惊,猛然后退几步。
“荣哥哥,这鸟,看来阿娇并不喜欢,”刘彘不知何时起身,撑住阿娇后退的身子,看着她又道:“阿娇姐,你说是吧?”
他这声阿娇姐,唬得阿娇一愣,木讷的点头,立刻便看到刘彘眼中的狡黠,心生懊恼。
“我当然喜欢!”此话一出,阿娇自然看到了刘彘眼中的恼火,连忙后退几步,“殿下,王爷,外祖母见不到我会担心,阿娇这便先告辞了。”说罢,却是头也不回得跑远了去。
这两个男人,一个如今的太子,满心真情,一个将来的太子,满腹算计,都不是好相与的,三十六计走为上,他们俩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阿娇!”
刘荣看着阿娇远去的娇俏身影,心生恼火,将手里的鸟架扔给何永,看也不看刘彘,大步循着阿娇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何永将受惊扑腾的鸟儿捉住,躬身向刘彘行礼,这才追着自个儿的主子跑去。
看着最前那抹渐渐消失的银红身影,刘彘将手中凋残的栀子花缓缓碾碎,那花瓣皱巴巴的跌落在地,零落成泥。
☆、君子之约
盛开的栀子花将本就曲折的小径掩映其中,阿娇顺手摘了一枝拿着,信步闲庭。
想起刚才刘彘的挪揄,就满腹怨气,顺手用花枝去抽那栀子,却不防腕上的金丝错玛瑙手钏被树枝勾了去,跌在远处。
这手钏是今儿早晨母亲才给她的,若是这么会儿功夫就掉了,肯定少不了一顿怪罪。
阿娇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是提起层层叠叠的曲裾,躬身躲过繁复的枝桠,往里走过几步,伸手去够那手钏。
好在,这栀子花枝开得高,她身形又小,倒也不难。只是将手钏拿在掌心,透过这层层叠叠的花枝,却隐约看到前面廊柱下,一个杏色身影鬼鬼祟祟的张望,仔细看去,可不正是平阳公主——刘娉。
上次在猗兰殿,张牙舞爪的刘娉,如今可是要嫁去匈奴和亲的公主呢。阿娇的得意还未浮在面上,就看到那廊柱下没了人影,倒是一袂靛蓝的袍角,转瞬没了踪影。
宫中黄门皆着暖色衣衫,那靛蓝袍角定然不是宫中内侍,平阳刚才鬼鬼祟祟的,又是在干嘛?
阿娇将手钏戴好,绕过花丛,提起裙摆连忙向着平阳刚才站的地方跑去。
长乐宫中,除却长信殿因是太后寝居之地,热闹非凡,其余殿阁少有人烟,阿娇四下里乱逛,却已经是进了永宁殿的地界。急匆匆的绕过回廊,却已经没了平阳的影子,抬头倒是看见不远处永宁殿的牌匾,顿觉心惊。
记得母亲曾特意交代过,这永宁殿里不干净,让她离得远点。阿娇望着那永宁殿高广的宫殿愣愣出神,实在想不起那里究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最终,还是恐惧战胜了好奇心,阿娇决定下次找了刘非陪她一起上那永宁殿里好好瞧瞧。
打定主意刚转身,却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冷风吹得她脊背发寒,不禁打了个寒战,听到细微的人声,从永宁殿那边传来。
迈一步,又退两步,再迈一步,又退两步……
挣扎许久,阿娇终于在对平阳日久天长的怨恨中,毕竟是阎王殿里走过一遭的人,她索性压下恐惧,往永宁殿走去。虽然,她的胳膊在不停地颤抖,可步子,却迈得越发大了。
永宁宫的殿门并未关牢,空荡荡的大殿内,一个身穿湖绿深衣的女子,背对着阿娇,正言辞悲戚的哭诉,而那声音身形,赫然便是平阳。阿娇心中禁不住一阵雀跃,微微将门打开了些,才注意到平阳身前,那个一身靛蓝袍服的少年,剑眉紧蹙,也是满脸悲恸之色,倒将他略显儒雅的气质给掩了起来。
这人十分面熟,阿娇却想不起来是谁。只是平阳和亲在即,怎么会跑到永宁殿这样偏僻无人的地方,同这人见面呢?
“你若再不去求父皇,就再别来找我!”平阳突然扬声,甩开少年的手,一副决绝之态。
正愕然间,却见那少年果真沉沉地叹了口气,提步越过平阳,缓缓地往殿外走来。阿娇正手忙脚乱不知该往何处躲藏,却看到平阳一双纤纤玉手,牢牢搂在了那少年的腰间,将少年宽广的臂膀都惊得一颤。
这下子,阿娇已经不是膛目结舌,她的下巴早就掉在了地上。
“嘭!”
“谁?!”
阿娇恼怒的捂着撞在门上的小腿,未及转身,颈前已经冷冰冰的被横了一把长剑。
看着眼前一脸恼怒的少年,阿娇突然想起,这不就是平阳公主刘娉的第一任丈夫,曹寿。再看看寒光凛冽的利剑,想起上辈子,这辈子,活了两世,她堂堂堂邑侯府翁主陈阿娇,还没被谁拿剑这样威胁过。不觉郁闷的翻了个白眼望天,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曹寿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眉眼间尽是不屑的小女孩,持剑的手却是不由失了几分力道。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平阳却看到了一脸淡然的阿娇,不由愕然,“你怎么会在这儿?”
“娉姐姐,阿娇怎么就不能来这儿?”看到平阳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阿娇突然想起,当年和亲匈奴的,是南宫公主刘嫦,不是平阳。只是那时她沉浸在刘彘金屋藏娇的美梦中,及至往后的生命里一直围着他在转,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事。难道就是因为曹寿,让皇上改了心意?
“陈阿娇?”曹寿一愣,手里的利剑已然掉在地上,发出当啷脆响,他有些窘迫的望着阿娇,又回头去看刘娉,吞吞吐吐道:“娉……公主,这……”
刘娉的目光在曹寿同阿娇身上逡巡几遭,嫣然一笑,“阿娇表妹,这是平阳侯曹寿,进宫来给皇祖母贺寿的。”
阿娇不觉冷笑,眉间漠然所透露出的冰冷轻视,看得曹寿心下一惊,忙低头不敢直视。可不过转瞬,曹寿再抬头时,却见阿娇一脸童稚的笑道:“娉姐姐……”
“阿娇!”刘彘不知从哪里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拉住阿娇的手,笑道:“我可找到你了。”说了这话,似乎才看到刘娉和曹寿,尴尬的笑道:“大姐怎么也在这儿?我们捉迷藏呢!”
刘彘这话明显在回护阿娇,只可惜,看到这姐弟俩就一肚子气的阿娇,明显不领情。
“首先,刘彘,我是你的姐姐,”阿娇甩开刘彘的手,看向一脸得色的刘娉,莞尔一笑道:“还有娉姐姐,你好像忘了,再过不久……您可就要成为匈奴的大阏氏了。平阳小侯爷,您难道不知道这事儿么?看来皇帝舅舅的消息,还传得真慢呢!”
“陈阿娇!”刘娉一声怒喝,对上阿娇的如花笑颜,顿时憋闷得脸色铁青。
“大姐,皇祖母四处找我和阿娇,我们先走了……”刘彘一把拉住阿娇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只用力拉着她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刘娉和曹寿的视线。
阿娇极不情愿的跟着刘彘跑出老远,才终于将他狠狠甩开,恼火的弯腰大口的喘气。
长乐宫营建之初,亦是帝王居所,宫苑御用之物,比之未央宫的华丽虽稍逊几分,却也样样俱到。阿娇和刘彘两个一路跑来,竟是站在了玉清池畔。
察觉到阿娇不怀好意的目光,刘彘看到身后的玉清池,警惕的向远处挪了一步。
“彘儿,”阿娇直起身子,莞尔道:“刘娉她……想嫁给小侯爷逃避和亲对不对?”
刘彘警惕的再退一步,“皇祖母教导,要谨言慎行,阿娇姐,你要记得祸从口出。”
“我是堂堂堂邑侯府的翁主,什么祸敢上本翁主的身?”阿娇如愿看到刘彘一脸菜色,大量一眼身边碧绿的湖水,又道:“你说……如果你再落一次水,那……咱们的婚约是不是会被取消了?”
阿娇这话,恶趣味的只是想吓唬刘彘,她不信玉液池畔落水之事,刘彘半点阴影也无,适才在长信殿里,沛柔可是打趣的说刘彘近来是特意在学凫水。她违抗不了天命,只能受着,可这看来全向着刘彘的天命送到她陈阿娇手中,今生绝不会是刘彘的幸运。
“阿娇姐,”刘彘突然换上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彘儿做错了什么,惹得你这般厌烦?”
对啊,现在只有五岁的刘彘肯定没有惹到阿娇,惹到她的,是很多年以后和以前那个刘彻!可这话又不能告诉刘彘,阿娇恼火的望天翻了两下白眼,却是毫不示弱的强词夺理:“你不过空口许下个金屋子,就想要我嫁给你,你以为,我会稀罕你的金屋子?难道我陈阿娇在你眼里,就这般轻贱!”
即便性子再深沉,刘彘也不过是个五岁稚儿,那些心思绸缪纵然王娡的熏陶再好,也无法让他像个成年人那般去想问题。听了阿娇的话,刘彘显然被问到了,只见他皱着眉头认真思索了许久,才郑重其事的看着阿娇,坚定道:“阿娇姐,金屋子你不喜欢,其他只要你说的出,彘儿就一定做得到!”
听了这话,膛目结舌的阿娇顿时笑颜如花,果真这会儿的刘彘,心思要单纯许多,他这话说得十分随意。阿娇掩去面上嗤然之色,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问道:“真的?即便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能给我摘来?”
“星星的话,彘儿现在还不能给阿娇姐,但是咱们成亲之前,彘儿一定会摘给阿娇姐!”
咱们成亲……这句话让阿娇一愣,想起一身吉服自万千人中央走来执起自己手的那个年轻帝王,心蓦地一疼,险些掉下泪来。
“阿娇姐?”
刘彘的轻呼让阿娇回过神来,忙收拾了神色,恶声道:“谁要听你空口白牙的说胡话,我才不信呢!”
“那阿娇姐你要什么,总要告诉我,才知道我能不能办到吧!”刘彘的倔劲儿,也被阿娇给激了出来。
“我要……”你心里身边只有我一个人。阿娇本想这样说,却又觉得好笑,没用的誓言要来干嘛?“我要你往后事事都听我的。”
可是阿娇知道,自己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只会吵闹,生生将彻儿推开,经历过长门孤寂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学不会谋算。
年幼的刘彘似乎还不了解心里只有一个人的概念是什么,可他看着阿娇深挚的目光,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好!彘儿以后一定听阿娇姐的话!”
“还有,”阿娇及时刹住心中的触动,换上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只要我不同意,咱们就不成婚,如何?”
听了这话,刘彘的小脸眉毛不由得皱紧。
“阿娇!”
不及刘彘开口,却听远处有人唤阿娇,继而刘非那十分壮硕挺拔的身影,便在花丛掩映中跳跃着跑来,边跑边道:“你听说没有,那边侍卫们在闹鬼的永宁殿碰上了平阳和曹寿那小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