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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夫、长门祸……你知道的,我也知道!”刘彻说着,突然自袖中扯出一条微微泛黄的素绢,“金屋不藏娇么!可事实与你所想,大相径庭呢!”刘彻将那素绢丢在地上,墨迹点点,赫然竟是阿娇的笔迹写着“金屋不藏娇”!
“你知道,那又怎样?”阿娇瞧清楚那素绢上的字,面色忽的布满嘲讽,哂笑着看向刘彻,“你不知道,又能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要摊牌……
☆、剜掉的心
刘彻愣怔着后退几步,眸中阴沉尽如水去,望着阿娇,眼中只剩了难以置信。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终归他负了她一世长门孤苦,到死都不愿屈尊再来看一眼。阿娇心底渗入骨血的爱,连着她的命,长门宫里最后的绝望把那颗心剜空了,即便骨血里仍爱着,没了心,又怎么去感受?
原本,刘彻若是肯满足于眼前的貌合神离,阿娇也乐意同他演这一世的琴瑟和鸣,可刘彻偏偏是个执拗的,他爱得真挚,就不能允许你虚假的敷衍,汉武威仪,那是他骨子里带来的天子霸道。
忽的一阵风过,轩窗被刮得洞开,几沿上歪倒的杯盏骨碌碌打了个旋儿,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阿娇,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你为什么总不肯信我?”刘彻小心翼翼的开口,眸光凝着那一片狼藉,却不敢抬头去看阿娇。
瞧着那一地零落,阿娇忽的失笑出声,“彻儿,我信你,我一直都信,直到……”瞧着刘彻抬头,嘴角一扬粲然道:“长门宫那么冷,你的心,竟能那么狠……”说着,眼角笑意仍绽着,却有泪滴,不受控制的滑落。
空气一瞬间哽在喉咙里,刘彻脱口欲出的辩驳,却在阿娇眼角的晶莹下,丢盔弃甲。
无可辩驳,他把阿娇远远丢在长门,是想她学会听话,学会一个皇后,在帝王前该有的姿态——恭顺服从,而不是放肆。可是,长门宫那么远,椒房殿里,还储了个卫子夫,眉梢眼角的柔弱,是他想在阿娇身上看到的模样,只是阿娇,从来都那么坚强,那么张扬,让他挫败的霸道无从施放。
刘彻不开口,阿娇瞧着他片刻,突然心上一松,竟有些释然,抬脚轻巧地拨开足前碎片,绕过刘彻便要往外去。然而腕上一紧,玄黑龙纹的袍袖覆在火红衣袍上,好似暗夜中盛开的罂粟般蛊惑人心。
“阿娇,我……”刘彻原是要说句“我没有”,然而话到嘴边,瞧着阿娇清澈的眸子,突然便没了底气,只紧紧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我们有韶儿……”
“韶儿?是啊……”阿娇冷笑一声摔开刘彻的桎梏,“我的韶儿不过是个公主,便引得太后娘娘坐立不安,求亲不成便反来诬陷,怎地?我陈阿娇的女儿,也要她老人家亲手造个金笼子结结实实的给关起来么!”说着,阿娇忽的一阵哂笑,望着刘彻,“又是谁告诉你的呢?陛下的消息怕没这么快,刘陵么?你那位娇羞可人的陵妹妹,如今可还守着这长安城不肯离开么?从前……”
“阿娇!”刘彻一声呼喝打断阿娇的话,却立刻软了神色,“我们俩好好过日子不行么?”过往的岁月,一页页铺陈开来,细细历数的,皆是他忘恩负义寡情薄幸的证据,是以提起前事,刘彻根本无以辩驳。
“好啊!”阿娇答得欣然,“我自演我的皇后,你自创你的霸业,夫唱妇随,其实也没那么难。”
再向外行时,刘彻立在原地,只愣愣望着阿娇翩跹的背影,静默无言。
碎玉珠帘,隔绝开那火红的背影,一如当年……
身后珠玉泠泠,阿娇只觉肩头一重,下一秒便被刘彻紧紧桎梏在怀,他略微颤抖的声音,就在耳边喃喃:“阿娇,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总这么……这么冷冰冰的质疑我,好不好。我错了一生,可我们还有今生,还有来世,生生世世,我再不会负你!”
阿娇的心底有一瞬间的错觉,那种刻骨的冰凉让她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长门宫的绝望里,刘彻踩着长门宫外满树的梨花簌簌而来,若是那时他肯来看一眼自己,恨应该不会这般绝望吧。
可是现在,他就站在她身后,有力的双臂紧紧桎梏,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那心跳在她的感觉里,是满满的嘲讽。
“你凭什么,要这再一次的机会?”
冷清的声音里,刘彻的心,几乎漏跳了一拍,他的手臂渐渐失去力道,看着阿娇挣脱桎梏转身目光清冷的望过来,那眉梢眼角贵质天成,层层叠叠在光影里摩挲了年华,渐渐沉淀,却忽的成了刘韶的模样,绽放在刘彻脑海中。
阿娇看着刘彻嘴角不经意的弧度,正迷茫间,便听刘彻坦然却坚定道:“我凭这一颗心,再凭我是韶儿的父亲,够不够?”
这一番纠缠,阿娇积攒多年的隐忍愤恨顷刻爆发,她几乎忘了,这一世,她同刘彻已经有了个女儿,血脉相连,没了心机暗算,她终归为他生下了孩子。
不知不觉间,刘彻的手,又将阿娇紧紧握住,回过神来正要去拂开他的手,殿外却闻杨得意小心翼翼的声音,“陛下,太皇太后昏过去了……”
阿娇脑海里的诧异一闪而过,人已被刘彻拉着,大步出了椒房殿,几句询问,心头满是震惊。
太皇太后身子骨向来硬朗,除了早年操劳过度眼盲得早些,前一世,直到建元六年五月去时,仍不曾生什么大病。可如今,长信殿来人禀报,太皇太后在安逸舒适的长信殿里,突然便昏了过去。
刘彻强势的牵着阿娇登辇,然而阿娇不住颤抖的身子,让她根本无法自个儿完成这个动作,眼神恐慌,她怕,是不是因为她没有依照原本的历史让卫子夫进宫,外祖母才会突然昏迷了。
“阿娇!”刘彻贴着她一声高呼,唤回阿娇杂乱的思绪,抬手将她冰冷的柔荑握得更紧几分,“阿娇,有我在,别怕。”说着臂上用力,揽着阿娇的腰身,将她带上了车辇。
车帘放下,辇车碌碌,向着长信殿疾驰而去。
阿娇靠在刘彻怀里,感觉着耳边坚实的心跳声,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抬眸时,正瞧见刘彻紧抿的薄唇,目光隐忍却镇定。他天生便是帝王,撇开他对她的决绝,他实在是个能让阿娇崇拜的男人。
可惜偏偏,他是因她登上了帝位,也只有他登上帝位,才能有资格同她站在一处。
车辇很快便到了长信殿,刘彻先一步下辇,阿娇却在他起身下辇后,发现一片殷红的血迹,就在他适才踏足之地。
“阿娇!”刘彻一声轻唤,车帘掀开,他一眼就瞧见了阿娇凝眸之处,点点血迹,面色不变,将那褥垫胡乱推开,伸手握住阿娇,带她下辇。
长信殿里,太医挤满了屋子,一个个面色慌张,却没有谁敢开出个方子来。见着帝后驾临,都不觉松了口气。
如今这大汉朝,虎符掌在太皇太后手中,朝事奏议也都是太皇太后决断,倘若她老人家真就这么去了,诸侯虎视眈眈,且不知这天下风云会当如何呢。
刘彻自在外间听太医禀报太皇太后病情,阿娇自个儿领着云芳,往寝殿去瞧。
阿娇的记忆里,长信殿,从来都是风轻云淡恍若世外的一处福地。
沛柔静静地伺候在床畔,面上是少有的慌乱,太皇太后平静的躺着,好似只是午睡未醒,若不是榻旁急得满头大汗的太医令,阿娇真会如此以为。
“太皇太后,是怎么了?”
阿娇蓦地开口,将才收了脉案的太医令吓得一惊,回身急忙向阿娇行礼,“臣参见皇后……”
“太皇太后如何?”阿娇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云芳在旁见那太医令愣怔,忙上前低声呵斥道:“娘娘问话呢!”
“禀娘娘,太皇太后年高未免有些老人之疾,而玉体素来康健,不过微恙而已,陛下不必心焦。”这套话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
“何以,太皇太后还不曾转醒?”
“臣这便去开方,为太皇太后将养玉体。”
待他禀完,阿娇不耐的挥了挥手,那太医令忙不迭退下,额上汗珠,却是又细密了几层。
沛柔将今日的场景细细同阿娇禀了,阿娇瞧着太皇太后,一时心头酸涩,不知如何言表。
“人生最幸运的事儿,不正是你想在乎的人,仍活着。”寂静的殿阁间,这一道轻灵平静的声线,便显得格外突兀。
阿娇蓦地回头,却见到一个女子,正浅笑吟吟的望过来,那眉梢眼角少了沧桑,看去却仍十分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额,猜猜这看透世事的人是谁??
这一周安全落地,不知道明天神马状况~
☆、巫女楚服
绛紫色的窄足深衣厚重简单,中正平和的衣着将那女子一张脸衬得越发白皙,隐约透出些微不正常的冷光来,显得更加柔弱森冷。
她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不见卑微,只静静迎上阿娇的目光,坦然的跪拜下去,叩首道:“奴婢楚服,参见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巫女楚服……
阿娇神智下意识的僵硬,望着眼前那一团沉重的绛紫色,就仿佛昔日长门宫中连绵不绝的黑夜里无尽的绝望般,汹涌而来。
皇后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元光五年刘彻的那一纸废后诏如丛生的杂草般破土而出,喧嚣在阿娇的脑海中,怎么也逃不掉。
“娘娘!”沛柔一声疾呼,双手紧紧攥着阿娇不住挥舞的胳膊,“娘娘!”
阿娇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避开地上跪伏的楚服,侧脸去看沛柔,眸中有一瞬的恍惚,突然不明白她为何一脸的惊恐,试探的开口:“沛柔?”
听阿娇说话,沛柔不觉放下心来,扶着阿娇僵硬的胳膊,柔婉一笑,“娘娘,怎么了?”
“我?”阿娇恍惚出声,目光触及仍跪伏在地的楚服时,身子又是一僵,却没再失态,兀自镇定了声线,问道:“谁让你来的?”
楚服将头埋得更深了几分,恭谨回禀:“奴婢奉太后之命,前来侍奉太皇太后。”
听了这话,阿娇不觉便皱起了眉头,心底初时的那份惶恐早没了影子,气势凛然,“太后娘娘?你原是永寿殿的宫人,本宫怎么不曾见过?”楚服自然不是永寿殿的宫人,从前是刘嫖将她荐给阿娇,以期用巫祝之术求得刘彻回心转意,只是弄巧成拙,反做了她被废的一剂催化。
“禀皇后,奴婢月前才入宫服侍。”楚服不是寻常宫人,她是可以改天命的巫女,是以镇定自然,毫不见瑟缩之色。
见阿娇不再问话,沛柔忙把楚服打发了出去,生怕阿娇再有个闪失。
只是阿娇愣怔不言思索的,却和她的想法全没关系。明明从前楚服是母亲引荐入宫,做宫人装束藏在椒房殿的,可如今她有了韶儿,外人看来与刘彻恩爱正浓,这个楚服,为何还会出现在宫中呢?
还是说,当年刘嫖引荐楚服,原本就是有人刻意为之,而非偶然?
自那日在长信殿见了楚服一次,阿娇心里便悬起了一颗石头。
太皇太后缠绵病榻,身子始终不能大好,那朝政之事便又回到了刘彻手头,一时间猛地接触,他仓促是必然的,是以这些日子,刘彻回椒房殿的时间,是大大减少。好在阿娇自个儿也大多在长信殿太后跟前侍疾,倒也不怎么觉得聚少离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