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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剑法练下来,她收剑落地,将长剑往桌上一方,接过苏淮年递上的温茶喝了一大口,只觉通体舒畅。
桌上的剑传来轻微的响动,萧诺转头去看,苏淮年卯足了全身的力气,只将剑抬离桌面些许,惊讶地看向她道:“阿诺,你力气竟这样大?”
萧诺不置可否,唇角微微地勾起一个弧度。
苏淮年旋即一眼不瞬地盯着那剑细细瞧,突然开口问道:“阿诺,你剑招以劈、刺为主,若是敌人步步贴身相逼,你当如何?”
萧诺咦了一声,沉默了。她所学剑法狠厉有余,灵动尚缺,向来追求速战速决,可近身搏击不就应该抢占先机?
剑很是沉重。苏淮年细细审视,这剑刃极锐,吹毛可断,剑柄与剑身一样以玄铁制成,只是做工粗糙了些,一个单薄的架子,被萧诺用白布层层裹了,许是因为有了些年头,白布成了灰。她忽而笑开,“阿诺,我为你改良一下好不好?”
萧诺愕然。
苏淮年拉着她在城中大街小巷地乱窜,买了一堆材料回来,这才慢悠悠从随身的牛皮囊中取出一个卷轴,解开上面的绳结平摊开,是琳琅满目的一整套刻刀。
日头从初升到了正午,她鼻子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萧诺依她所言准备各项材料,两个人忙活了一上午,“好了。”
萧诺愕然看着改装过后的剑柄,玄铁的内里被几种不同乌木混杂制成的一个剑柄妥帖包裹,虽有些许条纹,乍一眼看过去与剑身仍是十分匹配。周边被她削了弧度又打磨光滑,手掌握住竟是十分的贴合。剑柄侧面有道缝隙,将其掰开便显现出其下贴着玄铁内里的几处极窄的格子。
苏淮年将方才买来的几根银针一一嵌入那格子中,合上盖子,让萧诺举起剑,握着她的手将剑柄尾端对准紧实的泥地,同时引着她按动手掌下方一处枚小小按钮,伴随着咔擦一声轻响,几枚银针激射出来,瞬间没入地面。
萧诺震惊地盯紧脚下的地面,那几枚银针没入土中两寸有余,她费了些力气将其挖出,又将那剑柄颠来倒去地看,这才发现剑柄末端几个极小的孔洞,若不细看根本无从发觉。
她一时睁大了眼,喃喃道“阿年……你简直是天才!”
苏淮年背着手逆光而立,笑得如同春日枝头娇嫩的桃花,满心欢喜。
真的被人认真夸奖了呐,第一次,这感觉不能更棒!
两人又出门找人为剑柄打了蜡,夜里回到府里,萧诺还不能沉浸在惊讶中无法自拔。看着身旁一蹦一跳走着的苏淮年,她眼眸突然一亮,“阿年,你若是上战场,必能为我方赢得先机!”
苏淮年身形顿了顿,低头半晌不言语。府里的灯光映在她脸上,添了几分晦暗。萧诺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她突然不高兴。
她却突然仰起脸冲她笑,“爷爷说了,不让我上战场。”
她清澈的眼神似蒙了层雾气,朦朦胧胧看不清真心。萧诺只觉心脏被人狠狠一攥,下意识地缓缓伸出手抚上她的头顶,她长得那样小,比她矮了大半个头。她一下一下抚过她柔软的头发,如同安慰一只受伤的小猫,这动作忽然与记忆重叠,她眼里似蒙了纱,目光落向不知名的某处,喃喃道:“阿年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
宅子里一片祥和,宅子外却不甚太平。
上京人人都在传,要打仗了。
凌煜回府的消息一经通禀,下人刚送上的热茶还未来得及凉,凌父急急唤了他共同入宫面圣。
将军府的马停在二道宫门外,卸了武器随指引的侍卫入宫,一路穿过宫墙间宽阔的走道,沿着整块雕龙汉白玉两旁的阶梯拾级而上,有内侍早早进门通报,片刻后,恭恭敬敬将二人迎了进去。
“叩见君上!”
“爱卿平身。”龙座上那人着一身玄色龙袍,袖边金线龙纹随着他的动作飘然入云。座下臣子分坐两旁,此刻见二人进来,一时神色不一。
说起来,邻国之中,以西野国野心最大。
三年前西野国与大鄢一战溃败后,献上一个公主和亲,景元帝将她安置在后宫,赐了静妃的封号。怎知半月前静妃突然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寝宫内。宫闱之事臣子不得揣测,但这消息如同生了翅膀,迅速传到了西野国。
西野国此次借着那和亲公主的事大肆发挥,原先就在几处边城频频扰民,日前已向鄢国正式宣战。凌仲在来的路上已向凌煜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西野国的战书甫一送来,满朝文武争论了整整三日,景元帝已于昨日交代了凌仲,将长子带来。
凌煜心里已隐隐有了预感。
殿中静悄悄的,唯有景元帝低沉的声音回荡四周。
“凌煜。”
凌煜起身行礼,景元帝摆摆手,免了虚礼,“西野国向我朝宣战,你怎么看?”
凌煜站得笔直,十八岁的面庞已脱了稚气,两道剑眉下一双眼精光湛然,“臣主战。”
景元帝的脸大半隐在阴影中,微一点头,他继续说:“西野国向来觊觎我国疆土,此番得了这个由头,日前已攻打两国交壤。我大鄢国力雄厚,也从不曾疏于防范,实在没有必要由着敌人欺负到头上。况且,”他抬头,声音大了几分,“若是能吞并西野国,大鄢将成为最大的国家。”
殿中静悄悄地,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竟会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好!”景元帝眉头舒展,显见十分愉悦,“寡人听闻,你已连续多年夺得试军赛头筹,此番寡人给你五万人马,前往安平抗击西野国。”
“是!”凌煜单膝跪下,背脊挺得笔直。
景元帝又分别分了一些兵力给几位老将,殿中齐刷刷跪了一排。
凌煜虽在每年军部举办的演习中数次拔得头筹,但毕竟从未上过真正的战场。君上这次是有心试试这把上京闻名的刀,是否如赛中一般刀锋锐利。
凌煜拿着圣旨回府,去时身份再显赫也只是将军府的少爷,回来时皇命加身,俨然是个小小将军。君上拨了五万人马,随军配备精良武器,两日后开拔前往安平,抵抗西野国的进攻。
一踏入将军府的大门,一抹深紫色的身影便迎了上来。
“煜儿。”凌煜满心壮志,并未注意到,待听了这柔婉的一声才低头,凌夫人嘴角噙着笑挡在他身前,满面慈祥地笑起来,“煜儿刚回府就进了宫,可让我好等。快让娘看看,瘦了没。”
凌煜不自觉也笑了,语气温柔,“娘亲近日身体可好?”
☆、批命
凌煜离家约有两月,一家人坐齐了,厅里灯火通明,下人将精美的菜肴端上红木八仙桌,一共一十八道菜,是景元帝派了宫里的厨子来凌府现做。热腾腾的菜上了桌,色香味俱全,凌老将军特地让人挖出府里埋了二十年的陈酿,酒喝越多兴致越高,他迷蒙着一双眼看凌煜,他的眉眼与自己八分相似,他几乎能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他的儿子,他苦心多年淬炼而成的宝刀,即将惊艳世人。
“煜儿,此番出战,务必谨慎,五万兵士性命系于你身,万事需筹谋完全。”
凌煜低头,“是,父亲。”面上神情淡淡,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起伏,一如他多年来愈加明显的冷淡疏离。
凌仲显然是不满意他这样的态度,皱着眉还要说些什么,凌夫人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他的袖子,几个眼风扫过去,他摇摇头,端起一杯酒一口喝下。
晚风渐凉,席间气氛渐淡,凌煜默不作声吃着凌夫人为他添的菜,脑子里无知无觉地冒出一张脸,小鼻子小嘴巴的包子脸,黑白分明的一双眼,一笑就是两弯月牙。
她此刻在做什么呢?她那么能吃,想来早已喂饱了自己。
席间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一顿饭吃得滋味万千。
因心情舒爽,老将军一不小心就喝得烂醉,家宴散了不久,凌煜心神不宁地坐在自己房中,突然回忆起那晚她软软的触感,心里莫名有些痒,在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之前,他一双脚已跨出了府。
苏淮年忙了一整天,早早就歇下了。
屋顶突然有了些响动,紧接着黑暗中木窗吱呀一声被从外打开,她丝毫没有知觉,兀自睡得香甜。一只脚踏上了窗台,轻飘飘地落地,一角青色垂在床边。
凌煜在她床边坐下,在窗外透进来的昏暗光线下静静看她,不自觉伸出手,试探性地靠近,一边觑着她的眼,一边悄无声息地将手越伸越长。
手触上她娇嫩软滑的脸颊,触电般的酥麻感从指尖传过来,心里那股痒意像是得到了纾解,片刻之后却又腾地燃起,比先前更剧烈。
他用手指描摹着她的轮廓,从饱满的额头,到小而挺翘的鼻子,微微嘟起丰盈的唇,他停留片刻,又回到她娇嫩软滑的皮肤上,两指并拢,掐住一块软肉捏了捏。
苏淮年猝然皱眉,不适地将脸扭到一边,挣脱了他的桎梏,眉头舒展,又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
凌煜猛地缩回手,望向门口的黑影,是萧诺。
他回头看了一眼,将被子替她盖好,径直走了出去。
萧诺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两人一直走到竹林里坐下,萧诺仍是沉默着紧盯着他,嘴唇紧抿。
凌煜闭了闭眼,晚风轻柔,带起竹林一片沙沙声响。他面向萧诺,面上是一贯的冷静。
“我来看看她,你知道的,我与她从前就认识。”
萧诺不置可否,“可你并没有与她相认。”
凌煜脸上骤然浮起淡淡的红,像是调皮的孩子耍的恶作剧骤然被人点穿,所幸夜色迷蒙,完美遮盖他脸上的细微神情。萧诺仍是紧紧盯着他,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他垂了眼,淡道:“君上已拨给我五万兵马,这两日就要启程迎敌。明日你随我去军营。”
萧诺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一束小火苗极缓慢地燃起来,骤然燃成燎原之势。
她在深夜的竹林里打了一套拳,一炷香后,叶落遍地,她翩翩然落地,脸上微有薄汗,发丝未乱分毫。
第二日苏淮年是在满屋的冷风中醒来的。她揉着眼迷茫地看着大开的窗,昨夜忘了关窗?
出门找了吃的,下意识地去竹林,晨风轻吹,是一片空荡的寂寥。
她绕回萧诺的房间,床上也是空的。桌上放了一张纸,萧诺给她留了信,是去军营了。
正吃着早饭,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凌小纪穿着花花绿绿的一身,正热情地跟府里的丫鬟打招呼。一眼瞧见她,露着两排白花花的牙迎上来,“苏姑娘,今日我带你看看上京的景色。”
“好啊。”苏淮年眼睛弯了起来。
上京的街道果真繁华。
临街两排店铺早早就开了,隔着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远远相对,街道上还有摆着摊的,各种卖小玩意儿的摊头琳琅满目,苏淮年手里举着根长得夸张的糖葫芦,一蹦一跳地穿梭在各个店铺间。
她今日穿了件桃粉色的长裙,长长的黑发用一根素银簪子挽了,发尾拖到腰间,愈发衬托出她的娇小玲珑。
凌小纪由衷地赞道:“苏姑娘今日真美。”
苏淮年来不及矜持,就被一个算命的摊子吸引去了目光。
那算命的是个瞎子,一双眼浑浊不清,听到她坐下的声响,笑着招呼道:“小姐可是要看相?”
苏淮年惊讶地看一眼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