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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瑶强行压制着满身不适,继续往前,待终于小心翼翼的抵达山脚,才觉周遭灌木皆有被肆意砍伐过的痕迹,狼狈一片,而不远处的大火,许是因突然大雪之故,火势未再朝周遭蔓延,而是逐渐有熄灭之兆。
凤瑶瞳孔一缩,苍白的面色凛冽阴沉。
四方,也无任何脚步声与嘈杂声响起,想必,颜墨白用火筒的法子的确让那些楼兰兵卫心有顾忌,从而,提前离开。虽不曾寻到人,但也打算放火烧山,再一走了之。
只可惜,许是连那些楼兰兵卫都不曾料到,天空竟突然落了大雪,逐渐浇灭大火。
如此,当真是,天不亡人,不亡她与颜墨白。
凤瑶静立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回神过来,才捡着树枝捆成一团过去取火。
待得一切完毕,她才小心翼翼的护着火把,缓缓拖着疲惫僵硬不堪的身子继续往来路攀爬。
此番上坡,走得无疑是更为费劲儿,又因身子的确到了极限,是以每走几步,都得在原地停歇许久才继续往前。
待得终于重新回得洞口,凤瑶双腿如铅,全然走不动了,在离洞口那短短的一截路上,她竟是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行至洞口,而待刚刚拂开洞口的灌木叶,便见那满身是血的颜墨白,竟倚着洞口而坐,整个人瑟瑟发抖,面色越发的惨白如霜。
他那双漆黑发颤的瞳孔,正朝她落着,似在强行努力的抬着眼,极是努力的朝她望着,却也仅是与她对视一眼后,他似又极累极累了,扬着的脑袋骤然抑制不住的垂下,浓密的睫毛也顺势遮盖住了满眼的情绪。
凤瑶心底一紧,挪步往前,待行至他身边,拎着裙角的手才蓦的一松,刹那,满兜的药草顺势全数跌在地上。
她不及朝地上的药草扫去一眼,仅是将目光紧紧的落在颜墨白身上,强行稳住僵硬疲惫的身形,低沉嘶哑而道:“你怎坐到这儿了?”
这山洞虽是不深,但她离开之际,颜墨白与她在洞中而坐,离这洞口略有几米,而今倒好,这人竟在这洞口坐着,她全然不敢去想象,如他这般高烧未退且伤势狰狞的人,是如何凭自己之力,拖着颓败的身躯挪到这洞口的。
“长公主离去不久,微臣,便坐到这儿了。”
待得凤瑶嗓音刚落不久,颜墨白低低的垂着头,嘶哑的嗓音孱弱不堪。
凤瑶眉头大皱,叹息一声,“你坐在这儿做何。这里风大,且外面还下雪了,你还在高烧,坐到这里万一再受凉了该如何是好。这山坡之上,药材种类并非太多,且本宫又无银针在手,你若越发受凉,高烧越发严重,本宫,都已不知该如何医你。”
“长公主许久不归,微臣心中挂记,自是忍不住挪至洞口观望。微臣此番单枪匹马而来,仅是为了救长公主,倘若长公主外出因微臣而遇险,微臣今日的所有之举,岂不是全数白费?”
说着,嗓音极为难得的微微一挑,继续道:“再者,微臣如今已是认命,无论长公主今夜救不救得了微臣,皆为微臣命数,怪不得谁。”
这话入耳,凤瑶瞳孔一颤,身形越发僵硬。
待立在原地沉默片刻,她才低沉嘶哑的道:“本宫记得,摄政王历来都不信命,不认命的。”
这话一出,颜墨白安然斜靠着墙壁而坐,却是并不言话。
凤瑶满目悲凉幽远的凝他几眼,强忍心绪,与不再言话,待得正要择一出干燥的地面将火把放下,却是未及动作,颜墨白再度出声,“信不信命又如何,如今之境,微臣自也能猜得到各种后果。只是微臣如今确有一言,想问长公主。”
凤瑶神色微动,满眼肿痛,深深凝他,“你想问本宫什么?”
第340章 再起转折
火光摇曳,四方沉寂清冷,压抑重重。
这山洞的确潮湿,地面皆是一层薄水,冷凉之意尽显。
颜墨白满身是血,那本是雪白的袍子,此际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他满身褴褛,血色与泥土混合交织,他也一动不动,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地面那层薄水里,脊背斜靠着后方的石壁,整个人虽淡定,却又显得狰狞破败之至。
他也不曾抬眸朝凤瑶望来,仅是垂头而坐,兀自沉寂,也未即刻言话。
手中的火把,仍旧燃烧得吱啦作响,气氛沉寂压抑,空洞莫名撄。
待静立在原地候了片刻后,凤瑶神色微动,终是忍不住再度出声,“你想问本宫什么?”
这话一出,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深沉发紧偿。
却也仅是片刻,颜墨白终是抬了头,那双深邃颓然的瞳孔,一点一点的朝她挪着望来。
他似是极为虚弱,此番不过是稍稍抬头,便似已在用尽全身气力,甚至连他的面容上,此际都略有青筋鼓出,似在极为用力与强行在保持从容淡定一般。
整个过程,凤瑶皆一言不发,深眼望他,直至他那双颓然而又清明的瞳孔迎上她的双眼,她才唇瓣一启,继续道:“你,究竟想与本宫说什么?”
他并未立即言话,艰难的扯了扯唇角,随即薄唇一启,终是嘶哑幽远的道:“倘若,微臣今夜若有不测,长公主会如何?是会念及微臣救长公主一场,从而对微臣心生挂记,还是,心会空洞,会……心痛?”
这话入耳,凤瑶神色一变,整个人骤然僵住。
思绪不住的在起伏升腾,缠缠绕绕,一时之间,只觉浑身僵硬难耐,心境又起伏万瞬,突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倘若,颜墨白有所不测,她会如何?
会,如何……
仅是在心底如此自问,便已觉,心里发紧难耐,抵触重重,不愿去当真面对。又或许,这话终还是触及了她心头最深的底线,一种排斥与抵触感,是以也随之强烈。
颜墨白因她而来,因她而险,她又如何,能让他在她姑苏凤瑶眼皮下殒命?
思绪澎湃起伏,直至半晌,凤瑶才稍稍回神过来,目光朝他一落,则见他额冒青筋,竟仍是在努力强撑着抬头,静静的望她。
他那双瞳孔,太深太深,甚至眼睛深处,竟还弥漫着几许掩饰不住的期待与厚重。
只是莫名的,他那双眼睛落在她眼里,却是突兀刺眼,一股悲凉之感,越发漫遍全身。
“有本宫在,摄政王岂会不测。本宫便是废了这条命,定也不会,让摄政王有何闪失。”
这话蓦的就脱口而出了,待得反应过来,连自己都怔了怔。
颜墨白突然勾唇笑了,血色的面容突然如释然一般,笑得不轻。
他终是将目光从凤瑶面上挪开,薄唇一启,“自打与长公主相识,长公主与微臣之间,便历来是斗来斗去,不曾停歇。而今终是能和气相处,甚至还能得长公主亲口言道这话,无论如何,微臣心头,宽慰。”
凤瑶瞳孔一缩,“宽慰又有何用?你如此在意本宫对你的态度又有何用?你不是该心系大周,心系天下,心系你角逐天下的野心吗?你如今将大周之国全然放于一边,全然将曲江边的赢易与大旭兵卫放于一边,反倒是独独来此陪本宫呆在这山洞里等待命数,你如此之为,可值得?”
说着,蓦的垂眸,不待他回话,凤瑶嗓音一沉,继续道:“你为何,会对本宫如此特殊?你如今满身是伤,高烧不退,性命受危,本宫且问你,你满腹的野心,甚至还有那些角逐天下的目的,难不成,竟都会为了本宫,而全然自愿的舍弃?”
颜墨白兀自垂眸,并不言话。
周遭气氛越发沉寂,凤瑶满目厚重的静静凝他,一时无言。
待得周遭沉寂良久,凤瑶才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不再期望他是否回话,却是正当这时,颜墨白薄唇一启,终归是嘶哑幽远的出了声,“长公主要听真话还是虚言?”
凤瑶猝不及防一怔,神色一紧,“自然是真话。”
他缓道:“真话便是,此番单枪匹马而来,微臣并未想过是否值得。若说今日之事乃豪赌,豪赌自己能单枪匹马的在楼兰兵卫中安然脱身,却又何尝不是,在与自己的内心,甚至为了自己,豪赌。人皆在世,虽能被琐事缠绕,身心难脱,只不过,偶尔顺着自己的心去做上一件事,去体味一把所谓的干脆,所谓的顺心而然的疯狂,倒也,并非是件坏事。毕竟,微臣满腹野心,行事喜算计透彻,步步为赢,但微臣,终非冷血无情的鬼怪,而是有血有肉的人呢。”
是吗?
虽为有血有肉的人,但终归并非是三岁孩童,是以在对待有些事上,自该知晓后果才是。但今日颜墨白如此单枪匹马而来的癫狂,无疑是全然击散了往日的淡定沉静甚至步步为赢的从容与精密。
无疑,这人今日极为反常,甚至于,反常得令她心生震撼。
思绪至此,凤瑶神色幽远,一时之间,却无心再就此言话。
她仅是转眸朝颜墨白扫了几眼,随即不再耽搁,仅是稍稍退后两步,将火把放于洞中那一小块干燥之地,待得正要转身出洞,不料颜墨白再度出声,“微臣此番来意,终是不愿长公主在安义侯手里吃亏,若有幸能按照自己心意拼搏一回,微臣,自也愿拼尽一切,护长公主周全,如此,也算是,圆了微臣第一次甚至,许是也是最后一次的,不顾一切的随心之为。只不过,微臣能有此意,不知,长公主对微臣之举,除了感动亦或是恩惠之外,可有其余半点心思?就如,心有波动,亦或是,喜欢……微臣?”
他嗓音极缓极慢,虚弱之至,然而此番脱口的语气,也似如在小心翼翼的试探,又或是怅惘无奈一般,纵也像是满心之言,奈何却无处言道,甚至,也不愿太过将那层隔着的纸彻底戳穿似的。
这般怅惘而又小心之意,凤瑶并非愚人,自是听得清楚,也看得清楚。
心底深处那封存着不敢去触及与动弹的东西,也突然在肆意的起伏狂涌,那一道道厚重的心跳,莫名而又突然,一时之间,令她浑身发僵,有些吃不消。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整个人仅是静立着,思绪翻腾着,脑袋嘈杂起伏一锅粥,思来想去,终是神智剧颤,不知反应,也抵触似的不愿去反应。
待得周遭沉寂半晌后,她才逐渐回神,奈何待得垂眸一观,则见颜墨白已是斜靠在石壁,双目紧合,似如睡着了一般。
“颜墨白?”
她瞳孔一缩,忍不住急忙出声,她语调无端焦急,甚至也能清晰听到自己嗓音的颤抖。
奈何这话一出,颜墨白却并无反应,待得她抑制不住的再度而唤,颜墨白仍旧斜靠在石壁,一动不动,似如未觉。
她心口越发陡跳,终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慌神,随即急忙踏步上前,待蹲在颜墨白面前,便迅速抬手把他手腕的脉搏,却觉,指腹下的皮肤依旧是滚烫一片,而那脉搏,却又诡异的平寂,似如,死水一般的平寂。
没道理!
没道理的!
纵是伤势严峻再加高烧,脉搏自也不会如此平寂才是,且平寂得毫无起伏,就如,突然之间,亡了一般。
怎么可能!
这颜墨白方才还好好的,方才还那般小心翼翼的问她话,而今不过转眼间,他脉搏岂会如此平静,岂会!
她瞳孔一瞪,几乎瞪大欲裂,顷刻之际,连带落在颜墨白手腕的手指,也迅速抑制不住的颤了起来。
她满心陡跳,一股股惊惧之感层层上涌,她不住的开始深呼吸,强行保持着镇定,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