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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瑶犹如未觉,径直往前,待得伸手撩开帐子,则见那略微稚嫩的人,竟抱膝坐在软榻,脑袋搁放在双膝上,双眼而闭,似是睡得正香。
凤瑶猝不及防一怔,面色也稍稍而变,却也仅是默了片刻,便开始踏步入内,最后坐定在了屋内的圆桌旁。
帐子内,灯火通明,墙角处,还摆放着两只暖炉,一只香炉,只是并未点燃。
这赢易看来也是在这帐子里呆了有段时辰了,凤瑶虽不知是否待她离开这帐子时,他便一直留在这里,不曾走开过,只是如今归来突然见得他,终还是有些复杂与不适,只道是如今这赢易,小小年纪,言行与心思早已不是她能猜测得了的。
就如,今日初见时,他态度还略显强硬,口口声声认定是她杀了他母妃,而今倒好,这才不过一日,这赢易,竟在她帐子里睡着了。如他这等起伏的心性,时而强硬,时而悲戚,时而又冷血无情,时而孤寂可怜,变幻不定,倒着实让人难以琢磨。
凤瑶眉头微皱,淡漠观他,并不打算出声。
则待周遭气氛沉寂半晌后,那赢易眼皮抽了抽,身子一时不稳,竟蓦的朝软榻跌去。
他骤然惊醒,急忙下意识伸手撑住身子,待得稍稍正身坐稳,稍稍抬眸,眼风许是扫见了凤瑶,他竟陡然迅速定睛朝凤瑶望来,而后面色一喜,当即道:“皇姐回来了。”
这话一落,分毫不待凤瑶反应,顿时扭头朝不远处的帐口唤道:“来人,速速点火炉香炉,传膳。”
瞬时,帐子外顿时传来恭敬应声,随即,有两名兵卫当即入帐而来,极是仔细的将墙角的火炉与香炉全数点上,待得一切完毕,兵卫识趣退散,赢易才抬眸朝凤瑶望来,面上的喜色早已被他敛却,整个人也再度恢复了平寂与从容,“往日便见皇姐极是喜欢在屋子内点檀香,是以方才,臣弟也差人速速找了些檀香来。”
是吗?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仅是漫不经心的转眸朝那墙角处青烟缕缕的香炉扫了两眼后,才低沉而唤,“赢易。”
他神色微变,落在凤瑶面上的目光逐渐一深。
凤瑶转眸朝他望来,“本宫并非喜欢檀香,而是,檀香醒神,可让本宫时刻保持清醒与警惕。”
他微微一怔。
凤瑶全然将他的反应不深不浅的收入眼底,继续道:“而今你与本宫也算是撕破了脸,又何必再刻意讨好于本宫?你此番一直留在这帐子里,一直等候,你究竟有何目的,直说便是。”
他瞳孔骤然开始起伏,一缕缕凉薄幽远之感,逐渐在脸上蔓延。
正这时,有几名兵卫已迅速将膳食端入,全数小心翼翼的摆放在了凤瑶身边的圆桌,随即也不敢耽搁,顿时告辞退下。
桌子上,满桌菜肴,精致满目,也不知赢易是不是捉了个御厨来这曲江边驻守,更也不知他究竟哪儿来的如此丰盛的瓜果蔬菜,只道是,这满桌的菜肴,菜品齐全,色泽明亮,无疑是丰盛之至。
行军之中,竟还有这等膳食,不得不说,这赢易此举,无疑是劳民伤财,令她诧异。
正这时,赢易沉寂无波的开始出了声,“臣弟仅是想与皇姐正常的吃顿饭罢了,并无其它目的。毕竟,自打母妃一亡,除了皇上与皇姐,臣弟,便无什么亲近的人了。”
凤瑶冷笑,“而今你与本宫对立,甚至还有意夺征儿帝位,如你这般所为,难不成还妄想本宫对你亲近?”
赢易眉头一皱,深眼朝凤瑶凝着,叹息一声,“皇姐先不说这些可好,便是皇姐再怎么恨臣弟,自也得先用膳,不能让自己饿着才是。”
说完,开始缓缓起身朝凤瑶行来,待在凤瑶身边坐定,他指尖微微而动,开始举筷极是细致的为凤瑶碗中布了菜,“这膳食虽不若宫中的好,但也算是可口。军中的那厨子,是臣弟从边关带来的,手艺极好,皇姐且尝尝这些菜,看看是否合你口味。”
他言行皆极是淡定,只是那言道出的话,却是幽远怅惘,似又在故意无奈的妥协一般。
凤瑶心底越发的淡漠清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话,你可听说过?”
他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垂头下来,点头。
“你既是听过,何能在行军之途如此铺张浪费!你可知你如今正驻扎在曲江之边,大战之事也一促即发,先不言此番维持六万大军的粮草可够,但就凭你在如此境地之下竟还如此奢侈浪费,便也是军中大忌。”
眼见他依旧是一副淡薄平寂的模样,凤瑶心口着实有些来气。
奈何这话的尾音却未全数落下,赢易便已低沉幽远的出了声,“皇姐好不容易过来,臣弟自然得好生招待皇姐。”
“收起你那些刻意讨好的心思,你若当真想让本宫心头顺畅,并非是要给本宫一大桌子菜,而是收手退兵!本宫这话,你可明白!你若不明白,那你便滚回主帐去好生思量思量!”
凤瑶冷道。
赢易眉头越发而皱,神色沉寂幽远,面容上的那股悲凉之感,越发的浓烈开来。
“除了退兵之外,可是臣弟如今无论做什么,都不得皇姐满意?甚至,许是皇姐根本就不曾想过要善待臣弟,更也不曾想过要与臣弟如同姐弟那般好生相处?或者,在皇姐眼里,如今我姑苏赢易,可是早已成了你眼中无情无义,十恶不赦的人了?”
他身子有些紧绷,整个人依旧僵坐在原地,待得这话落下,他稍稍勾了勾唇,叹息了一声,“只因臣弟是母妃的儿子,与你并非同胞姐弟,是以皇姐对臣弟,终是芥蒂的?”
这些话,一层层的涌入心口,凤瑶面色也稍稍沉了下来,心底深处,起伏四溢,平息不得。
“你究竟想这知晓什么?又想让本宫回答你什么?你如今通敌叛国,全然执意要为大盛卖命……”
凤瑶默了片刻,强行按捺心神,低沉沉的出了声,奈何后话还未全数道出,他便突然出声打断,“臣弟只是问皇姐,可是如今在皇姐眼里,臣弟早已成了十恶不赦的人了?”
凤瑶下意识的噎了后话,满目深沉的凝他,片刻,才低沉沉的回话道:“你胆敢勾结大盛,乱我大旭,你身为姑苏一族之人竟生了这等心思,早已是,十恶不赦。”
这话一出,他瞳孔猛颤了几下,却待颤抖恢复平息,他那双眼里,竟是死灰暗淡一片,给人一种极是入骨的悲凉与怅惘。
“是吗?那如果臣弟未能控制住大旭的六万大军,也未能有什么威胁得到皇姐,皇姐如今在这营地里,可会极是干脆的要臣弟性命?”
他再度低声而问,这番脱口之言,竟是略微有气无力,悲凉四起。
凤瑶瞳孔一缩,不说话。
他死灰的瞳孔里突然增了半点亮光,当即抬头朝凤瑶望来,“皇姐可是还是不忍心杀臣弟?皇姐便是再怒,也终还是对臣弟狠不下手,可是?”
他那瞳孔中的小心翼翼与亮色,着实有些突兀,凤瑶冷眼凝他,一时之间,只觉他瞳孔的反应极是刺眼,令她心口莫名不紧,不愿再看。
她仍是不曾立即回话,仅是故作自然的垂头下来,沉默片刻,终还是出了声,“是。倘若你不曾捏住住这六万大军,倘若本宫有能耐将这六万大军全数领走,本宫,定会杀了你。甚至于,即便如此本宫控制不得这六万大军,一旦你有所动作,本宫仍会不惜一切的,杀你。”
有些话说出来,虽是无情,但也是无奈之举罢了。
只因,此番在赢易面前如此言道,也算是在表明她姑苏凤瑶坚定的立场罢了。她不可能为了一个走火入魔的赢易,去拿此地这六万大军的性命来玩笑,她也更不会因心软甚至怜惜赢易,从而让大旭,彻底成为大盛的爪牙,卷入这场天下的纷争。
更何况,此番从楚京来曲江之际,她便早已在心底暗中许诺了,这天下之中,谁都可以伤害大周,但独独她大旭不可。
颜墨白前些日子那般虚弱无力,曾也几番与她言明过不会伤害大旭,更还要将大旭护在羽翼下,那人如此心意,她姑苏凤瑶,又如何能让她大旭兵力,伤了他的大周。
她做不到,满身的威仪与傲骨,更也无法让大旭成为赢易主宰下的废墟。如此,倘若赢易仍是执迷不悟,最好之法,则是,让赢易死,让他,死。
心思摇曳翻转,心如明镜,只是即便态度坚决,内心发狠,却终还是抑制不住的有些感伤。
凤瑶眉头一皱,袖袍中的手,也逐渐紧握成拳,发紧发僵。
周遭,光火摇曳,暖炉微微,驱散了浑身所有的寒意。
则待气氛沉寂许久,许久得连带周遭的空气都静止凝固了一般,却也正这时,赢易终于出了声,“臣弟,知晓了。”
他此番脱口的嗓音,极是嘶哑,也是从未有过的悲戚与嘶哑,甚至不待尾音全数落下,他便已起了身,满身僵硬的开始朝不远处的帐口行去。
他脊背挺得笔直,背影依旧瘦削单薄。
凤瑶抬眸,满目深沉的凝他,待得他终于出了帐子,她才回神过来,随即缓缓伸手揉搓略微发胀的太阳穴,思绪缠绕莫名,躁意四起。
因着心底太过复杂,便是满桌的膳食当前,凤瑶也无心而动,整个人仅是踏步至软榻静坐了一会儿,而后便开始上了榻,休息。
夜里冷风不断,不住的将帐子吹出响声,凤瑶在榻上辗转反侧,却是一夜未眠。
待得天色渐明,帐外不远,似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凤瑶神色一变,顿时起身着衣,而待撩开帐子,冷风肆意迎面而来,寒凉四起,她也顾不得满身凉薄,仅是迅速抬眸一望,则见前方不远,几列兵卫迅速交错而跑,那厚重的脚步声极是凌乱,却又待视线稍稍而挪,竟见右侧不远,那满身清瘦的人,正立在那里,满面惨白无色,浑身僵硬瑟缩,似是冻得不轻。
“赢易?”
凤瑶猝不及防怔住,待得回神过来,才低沉沉的出声唤他。
他睫毛动了动,似如僵得冻住了的眼珠子开始朝凤瑶转来,而待将凤瑶看清,他苍白的面上露出了半抹笑,“皇姐。”
他出了声,嗓音嘶哑僵硬,却待尾音落下,整个人竟开始颤抖哆嗦。
凤瑶眉头一皱,“你何时站在这里的?”
他仅是惨然的笑着,不说话。
第374章 故弄玄虚
凤瑶瞳孔一缩,当即朝赢易后方的几名兵卫望去,许是她眼神太过犀利冷冽,煞气袭人,兵卫们一时被她盯得有些心紧,而待面面相觑一番后,终是有人开始恭敬小声的道:“长公主,三皇子在此已站了一夜。”
一夜?
这短促的二字,倒是蓦的冲击入心,凤瑶心口顿时增了起伏,目光当即朝赢易落去,“你究竟想如何?”
这人自打昨夜便开始在帐子里等她,而今更还在帐子外守了一夜,若不是知晓这赢易不安好心,要不然,定要被他此番举动惹得心软了。
只是如今这赢易,既是会与大盛结盟,自然也是冷血之人,如此,他此番在她面前展露这等凉薄悲戚的模样,又是何意?难不成,是苦肉计?
此等心思刚刚在心底盘旋而起,却也仅是片刻,便被凤瑶全数否决了。
赢易不会对她用苦肉计的,毕竟,如今她姑苏凤瑶才是对他无可奈何之人,甚至还得苦口婆心劝他收手,是以,他又何须对她用什么苦肉计,更也没必要才是。
越想,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