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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喜见柳林希脸上为难,一直不回答,知道不好勉强,毕竟她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过来,本来就没寄太多期望,于是站起来说:“没关系,不方便就算了,我先走了,谢谢。”
章无疾拦住她,“你打算怎么办?”
春喜眼前又浮现老人那张悲伤的脸庞,勉强笑了笑说:“我们还有三四天才开学,我过去找找看,那个地方……我有亲戚在那边,可以找他们一起。”
柳林希站起来,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把我爸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过去若有困难就去找他,他一定不会推辞的。”说完回房写了一张纸条出来。
周奕翡已经听旁人说了事情,反问道:“你一个小姑娘跑过去能帮上什么忙?别自己被人拐了都不知道他家其他的亲戚呢?”
春喜拿了纸条,笑着说:“我哪有那么笨他家穷得连亲戚都没有,我爸妈有事走不开。谢谢”
“留下来吃了中饭再回去吧?马上就到吃饭时间了。”柳林希挽留。
春喜笑着摇头,夹在一群半大伙子中间,她不别扭,只怕他们也会别扭吧。
章无疾也跟着走:“我陪你一起去,我爸也在那边,我说不定能帮上忙。你什么时候的车?”
春喜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的,反正下了车,亲戚就会来接我。”
章无疾不耐烦地说:“啰嗦我自己爱去,你赶紧回去收拾,是不是今晚的车?”他记得开往那边的车辆都是晚上出发,避免高峰期,晚上睡一觉,天亮就到那边,不耽误事。
春喜要去找肖喜来,萧富有夫妻俩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的,这又不是什么正经亲戚,再说就算是,也轮不到她小姑娘来出头。对于肖喜来,他们是怜惜的,力所能及能帮上忙的地方都尽量的帮,可要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找人?何况那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他们两个大人都觉得心生怯步,怎么可能让她去
春喜一时性急,多说了几句,胡秀枝头一次对她起了高声喝斥:“喜儿,你这几年是不是对他关心太过了?一般的小事,该应的我们都应了,能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我们也算了,这次是他自己运气不好,若他聪明,早日联系得上我们,我们寄钱给他让他回来,再借钱给他上学都可以,但是,出门找人这一条,不可能”
萧富有也在一旁轻声劝导,“喜儿,这是真的没办法的事,我们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不说人生地不熟的外面,就是一个小小的凤远县城,要找一个人都千难万难,就算你去了,又如何找起?不是白让我们担心吗?姑爷公那边,我们已经跟他说好了,他也体谅我们的难处,再说这几年,我们为他们做得也够多了,这次的事情,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马上就要开学了,你好好温下书才是正经。”
春喜一直低着头,他们说的那些,她都知道,可是她做不到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她总觉得肖喜来的这番命运跟她有关,如果他不能平安归来,她终生都会愧对脑海里老人那张哭泣的脸庞。
上午回家的时候,她就买了一张车票,下午五点半的车。四点的时候,萧富有、胡秀枝都出去了,弟弟妹妹也未留心她的异样。她留下一张纸条,背起装了一套换洗衣裳的书包就出门了。
章无疾、周奕翡、柳林希三个人都等在车站门口,肩上像她了样或背或挎着一个不小的包。春喜有点傻眼,这队伍会不会太庞大了?
77。困境中的肖喜来
77。困境中的肖喜来
肖喜来都不记得时间过了多久了。他是六月二十一日到的,上午随着乡亲们找了地方住下,都是一个十来坪的房间住四五个人的,反正是夏天,地板上铺一张席子就能睡人。吃了中饭就跟着工头去见工了。
开始的一个星期,做的活一样,是给一款男式皮鞋手工缝线,专业术语叫什么拉马线,针很粗很长,线也很粗很坚韧。鞋面上作了记号,缝一双五毛钱,这是个力气活,开始时一天只能缝四十双,手就红肿得连线都不敢摸。两天后都被线勒了一条条红印,再几天以后就变成了老皮老茧了,习惯了却又换了另外的活。
拉马线这活一结束,就结了工资,他总共缝了四百多双,拿到两百多块钱时,他的手都是颤抖的
接着又到一家工厂点切片数外加分扎,这是计时的,每天二十五块,包中餐。这个做了三天,然后工头带他们进了一家电子元件厂,做了一个月。后来人员就散了,除了他,其他那些村民都是找长期工的,做着哪家工厂,觉得不错的,就留下来,或者是经亲戚介绍,进了亲戚在的工厂。工头手上有人离开,也有人加入进来。他也曾追问了两次七月的工钱,工头说都是跟着他干的,还信不过他,又不会跑了。又说每家工厂有每家工厂的财务制度,电子厂的工钱要等下月底了才能拿。他信以为真。
八月到了家印刷厂,负责装订书页,这个做了十天。然后又换了一个工地负责搬建材,做到二十号,他找到工头说要回家了,请他帮忙结算工资。工头答应着说好,结果隔天晚上就来了治安巡查队的人来查证件。他三证全无被带走,一起租房的其他老乡,没有暂住证的也全部带走。
不过是收外块的由头而已。工厂来保自己的员工,个人交一笔罚款,领一张补办暂住证的条子,再到街道办证处办个暂住证就行了。直到最后一批人离开,也没有见到工头来保他,他苦苦哀求,小心拿出藏在身上的钱,交了罚款,出来后再找到出租屋,已经人走楼空,连他的一件行李都没留下……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然后就呆呆地下楼,望着门外的车水马龙,又望望明媚的天空,眼泪才哗啦啦流了出来。他想起学过的课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他苦过、操劳过,饿过、被人欺负过,绝望而又悲哀,他的任何一点微小的愿望都从来没有达成过,动心忍性,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哈哈……所以老天是要考验他对这个世界承受的底限吗?
他去工作过的各个地方打听,人家都说工钱是已经老早就付给工头了的。他去找当初带他来的那个老乡,人家一听他的遭遇就咤舌,骂他是个书呆子,蠢不可及,怎么之前不来找他?也不问问其他的老乡,人家是看你是个学生仔,打临时工的好欺负呢……之类的。老乡说跟那工头也不熟,他带人来交给他,是有劳务费的,按人头算,一早结清了的,对于后面工头的所作所为是不负任何责任的。倒是劝了他赶早回家,他可以给他买车票。
他不甘心。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工头,那个人不仅仅是昧了他的血汗钱去,更是给他的心里,打破了他对这个社会的美好想象。他要找到他,要他给自己一个说法,要让告诉自己,他并没有看错这个世界
身上最后的钱要花光时,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要告诉爷爷,他晚几天回去,他本来是不想说钱被骗这事的,可是他一听到爷爷苍老的声音,他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心里所有的委屈似乎都找到了缺口,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他蜷缩在工头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的阴影里,一动不动,他想起自己过往生命里所有的屈辱,他的人生,根本就是个悲剧,他突然找不到活下去的信心和理由……
那些黑暗已经盖住了他所有能想到的美好,所谓客死异乡……他呆呆地笑了,中文的词真强大,中华的文化真伟大,龙的传人的精神可歌可泣可幽可叹可悲可怨……终究是个人命道而已,而他这个不配享受美好的悲剧人物,命运就要到头了吧……
他这一生算是生于贫困死于贫困了。孟子的一生,是否死于安乐,他忘记课堂上老师是怎么讲解的了。有一些人,是因为说了一些励志名言,所以才成为名人的吧,他临死之前是不是也能说一句话来流芳百世?肖喜来迷迷糊糊地想着,所以当他看到脑海中那个怎么也不可能会出现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时,只以为是自己饿晕了的幻觉,他慢慢伸出手去,想要在虚幻中抓住那一抹影子,近了近了……只是不属于他的,还是抓不住啊他嘴唇一张一合,什么字也没说出来,眼前一黑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春喜的巴掌早招呼到他脸上去了。他们到这边两天,柳林希爸爸很热心,听说肖喜来曾被抓到治安队去,拜托有交情的几个公安局领导,请他们出面,一个一个治安大队问过去。
春喜按着肖喜来信封上写过的几个地址,一个个摸过去,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直到第二天下午公安局那边才有消息传来,当即柳政升便带着他们赶到小镇,一个出租屋一个出租屋的询问,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寻找,好在现在的小镇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发展起来,建筑物有,但是不多,道路也没有四通八达,锁定搜索范围后,终于让他们在天黑之前,找到窝在巷子阴影里的肖喜来。
看到病床上苍白脸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肖喜来,春喜心里的怒气慢慢消散,只余下一声叹息。章无疾几个脸色各异的看着她,不明白这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在她心里占了什么位置,看她一副比自家哥哥还紧张的模样,也不明白她话里话外的一丝愧疚从何而来。
章无疾率先走出病房,柳林希两个也跟着出来。春喜等了一会也出来,今天已经三十号了,明天就该高一新生军训了。医生说他只是营养不良饿晕了而已,吊一瓶葡萄糖水,醒来吃点东西就可以出院,只不过以后要注意调养。春喜一一记下来。
或许明天下午就能回去了,想着回去要面对胡秀枝的滔天怒火,春喜这会终于觉得脑仁很疼很疼……
不仅章无疾认出肖喜来,周奕翡也认出来了。本想开几句玩笑活跃一下沉闷的气氛,可看到章无疾脸上阴沉的表情,想想还是闭嘴,不要无故惹火烧身的好。
章无疾很不想承认,可那好像是真的,他喜欢萧春意,所以才会在意她对别人好,所以才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希望能得到她的注意,所以才喜欢看她脸上各种各样的表情,愿意看到她脸上快乐的神情,不愿意她为别人放过多心思……
只是她跟自己一直不对付,要怎么才能让她对自己上心呢?苦肉计搏可怜?不是他的性格;继续搞怪搏眼球,不符合他的形象,而且容易被内伤,还掉面子……而且她年纪还这么小,能明白他的意思吗?唉他的脑壳也疼……
春喜走出来,向他们表示由衷的感谢。章无疾看着她脸上淡淡的笑容,眼睛转开了去。
周奕翡笑着说:“我只是过来看热闹而已。”
柳林希面无表情地说:“不用谢。”
半晌之后章无疾问:“我们明天回去?”
春喜点头。
离开时,到底忍不住问:“为什么他不一样?”
春喜沉吟着说:“我经常希望在我绝望的时候,身边有个朋友能够拉住我,告诉我,再坚持一下,不要放弃。”
她绝对理解肖喜来此时的心情,前世的那个自己,也曾体验过这样的困境,只不过当时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