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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面,耿直率领一伙人堵死了出口。
兵器铠甲的摩擦声规矩严整,唬得人一跳。
卫聂虽惊不乱,欲从西面突围。
但又是一队人冲了出来,仔细一辩,原来竟是于济楚率领的巡御司人马。
卫聂此时方知,自己从头到尾在山秋暝的算计之中。
他猛然回头。
果不其然,自黑夜的阴翳之中溢出一丝雪白。君瑕一个人便堵死了东面。
但这是唯一的突破口,卫聂沉下脸色提刀杀将而去,“上次不慎输给你,这次可不会了!”
卫聂轻功极好,刀势凌厉,劲风如游龙吐信。
君瑕手无寸铁,看似全然落于下风,岂料,他与卫聂之间相隔甚远,即便卫聂再是轻功卓绝,君瑕也留有余地,长袖一振,手腕上赫然亮出一架连弩。
这改造精良的连弩去势极快,不消施力便是三箭连发,而且君瑕准头极高,几乎是例无虚发,这三箭虽没伤着卫聂,却教他步子一顿,一个后空翻避过一箭将之叼在嘴里,嘴唇擦破了一层皮,血液的腥味在嘴里蔓延。
君瑕朝他举起了连弩,手指缓缓扣住了机关。那双眼眸澄明如远空,呷着一丝笑意。
“对不住,上次是公平较量,这次可不是了。”
四面门路皆以堵死,卫聂是上天入地也逃不脱了。
巡御司的指挥使大人官威级重,这一回由他动手了,“请阁下随我到巡御司走一趟。”
卫聂闻言冷笑,“本王乃辽国靖南王,乃是使臣,你们有何名目敢对本王动手?”
于济楚:“对不住了阁下,众所周知,辽国靖南王今早已离开了都城汴梁,眼下的这个,本官怀疑你与秋来别馆的火情有关。来人!”
卫聂是个有骨气之人,但不用在负隅顽抗之时他绝不苦撑,四方合力,一个君瑕已让他自忖没把握取胜,山秋暝深藏不露,禁卫军和巡御司又人多势众,顽抗的下场是拖着一身伤下牢,他选择投降。
但卫聂被五花大绑,于济楚压着人要回审死堂,在山秋暝身后又是一队人马出没,直将巡御司的人马团团围裹。
刑部张春水疾步赶至,众人一手持刀,一手举着火把,将漆黑狭窄的巷道映得通红。
张春水作揖赔罪举着笑脸道:“对不住了于大人,非是下官与您过不去,下官方才从秋来别馆赶来,火势扑灭,伤者有二,死者有三,此事已越过巡御司监察都城治安本职,乃是我刑部要案。”
卫聂呵呵直笑,“你们汉人就是麻烦,本王同谁走?”
张春水歉然施礼,“对不住了靖南王阁下,您恐怕是要同在下走一趟。”
说罢张春水做了个“请”的姿态,让于济楚放人。
于济楚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而是押着卫聂淡淡道:“此时乃是重犯,不容有失,交给巡御司的监牢最为稳妥。”
张春水笑道:“于大人说笑了,此人乃是辽国王爷,怎能说是重犯,审死堂堂下冤魂无数,我大周天。朝礼仪上国,对来使岂可失了礼数。待我查明火情,禀明太后,再做处置,于大人也可撂开手免惹是非,岂不两便?”
若于济楚还在那个任性使气的年纪,冲着张春水这番假笑和这番话,定敲碎他一排大牙。
但张春水身为刑部侍郎,职责所在,他要强拉走卫聂是越俎代庖。
对方所言不错,处置卫聂谁也没有资格,连太后也要再三思量,况于一个从四品小官。
张春水见于济楚不再有异议,便笑容敛住,直起腰背,差人将卫聂拿下捉回刑部。
于济楚皱着眉一言不发。
没想到就这么让卫聂走了,那两个得意的白眼翻得人老不大痛快,山秋暝更是提剑走来,“怎的放他走了?刑部一群老不死的祸害,迟早要坏大事。”
“师父。”君瑕自身后扯了一把山秋暝的衣袖,微微摇头。
朝廷的事,山秋暝早就不管了,遁世二十年也修得一副蔑视功名的好气性,可这也压不住对那群狗马之徒的鄙夷。他叹了一声,君瑕松开手,“师父受伤了。”
山秋暝扯了扯被划破的衣裳,哈哈一笑,“算你有良心,知道关心师父,唔,还有点儿疼,我得回去擦点儿药。”
“还有一事,卫聂的一帮属下被我诓了还留在城外,他们恐怕要乔装入城。汴梁乃皇都,锁城是不行的,教一些人擦亮眼睛,别放了那帮人进城,卫聂这回是别想完好无损地回北辽了。”
君瑕听不得山秋暝乱夸海口,微微头疼地拽着人往回走。
山秋暝那牛不吹完,哽在胸口出不得,难受,将君瑕手背一打,虎着脸道:“谁准你跑出来的?”
君瑕碰了碰额头,“师父。”
山秋暝自己念念叨叨几个时辰,说要万全,要生擒卫聂,他助力一把却成了有错的了?
“是是是,我没资格过问是吧?”山秋暝哼了一声,“那莞莞还没资格了?你自己交代!”
他嘴巴往前一送,微笑得颇有几分神秘和得意。
君瑕微微一怔,只见赵潋正提着一只杏黄宫灯立在檐下,不知不觉已到了公主府门口。
灯火熠熠,微风徐徐,吹得灯罩下里头的蜡烛晃了晃,一阵风乍起,山秋暝便步子一滑走了几丈远,溜进了大门。他得去瞅瞅断雉尾。
赵潋那张明媚的脸颊不辨喜怒,细眉轻颦,朱唇微抿。
树梢上离了一只乌鸦,惊起月色窜到西厢。
君瑕停了许久,才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赵潋轻轻一笑,“回来了?”
“嗯。”
赵潋从不这么笑,倒让人怪是难安。
她将六角杏黄莲花灯塞到君瑕手中,云袖挽起,露出一截小臂,君瑕讶然地接了过来,只见赵潋一只手作势要捶自己的肚子,往下狠狠一砸。“莞莞——”
君瑕身手快,将灯撒开手,抢住了赵潋的手腕,卷入掌心。
再一抬头,赵潋眼眶红了。
宫灯被一阵风卷下台阶,噗嗤一声随风灭了。
君瑕微微松口气,“莞莞,你这是要做甚么?”
赵潋那下其实并不用力,君瑕紧张地抓住她的手往回带了一下,一拳头正好结结实实砸在他的胸口,赵潋这回可没心疼,“你要再顽皮,我打你的娃!”
“我……”
赵潋又哭又笑地将他脖子搂住,踮脚咬了一口他的耳垂,“不说一声就走了,你不知道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可恶……我真要折了你一双腿才好!坐轮椅倒还好了,起码不乱跑。”
若是寻常,赵潋不至于如此紧张。但这人仿佛忘了,他还有剧毒留在体内,只是暂时压制没能拔除,就这么乱跑乱走,难道她不会担忧么!
“我的错。”
君瑕说不上别的,只有全盘接受指责。
“总是这样,认错比谁都快,可就是不改。”
赵潋又一口咬在他的肩头,“等你的毒清出体外,你爱去哪我都不计较!”
“是,我不对。”
赵潋这才松开手,将红肿的眼眶揉了揉,扯出一点点笑意。“杀砚将断雉尾拿回来了,我们去找师父,看这药该如何用。”
“嗯。”她的右眼眼尾还坠着一颗清露,君瑕应了声,用食指拂去了她的泪珠。“我总是这般不听话,任性胡为,辛苦你了。”
赵潋哼哼一笑,对他这番自我检讨很是认同,“你要是听话,那便不是你了,谁让我娶了你,活该我倒霉一辈子替你擦屁股!”
“赵潋……”他无奈地咬了一嘴空气,真想捂住她的嘴。
赵潋占尽便宜便不说话了,好歹没出事,赵潋将他的手掌扣住反转一圈,紧紧揣进自己怀里,拽着人往前院离去。
花影婆娑没入溪桥。
赵潋拽着人在粼竹阁才找到那个不靠谱的臭老头,他正对着月色瞅那根五彩斑斓的断雉尾。
赵潋见他神色有异,一颗心又刷地提到了嗓子眼,“师父,怎么了?难道这不是断雉尾?”
“是。”山秋暝正奇怪,比划了许久,指尖又碰了碰草药尾端的倒刺,“这倒的确是断雉尾,也是三年用人血浇灌而成的,但是——”
话说一半最是致命,山秋暝道:“好像只有半截。”
“半截是什么意思?”
山秋暝皱眉道:“不知。也许是这些年卫聂南征北战,受过重创,将这根断雉尾消耗了半截?”
赵潋不关心怎么缺了半截,她只关心,“那——那还有用么?”
山秋暝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今日卫聂落了网,不如先试着从他嘴里那另外半截的下落撬出来?不得不说,杀砚得手得太轻易,让我也有点儿慌张,此时不能急。我给君瑕的药丸还能撑个十天八天的,这半截断雉尾得弄弄清楚。莞莞,你也上太医院找两人问问,看有没有谁知道这草药的。”
赵潋一颗心早已七起八落被抽干了血,咬着嘴唇将君瑕一看,他不动声色,将赵潋眼角的湿润一擦,才笑道:“不是还有希望么。”
“我、我真的很怕……”从一开始便濒临悬崖,这不是人生最绝望的,最绝望的,是教你有了逢生的希望之后,却又将你狠狠推下深渊。赵潋怕得发抖。
山秋暝挥了挥衣袖,“莞莞,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半截即便能解一半毒,我也能想法给他延寿十年。别哭丧着脸啦,明日一早到宫里头去问问。”
赵潋忍着啜泣,缓缓点头。
十年,也不够,她贪心,要他一生。
第83章
任山秋暝再三盘问昨夜里杀砚是如何取得断雉尾; 他也垂眸不言。
自然杀小四从小便寡言少语,如此也是常态; 想必对卫聂虚与委蛇时不慎被卫聂占了什么便宜; 以至于卫聂发觉他是男儿身时心头火起,却仍不依不饶想要他。
只是杀墨抚着他的背; 似也好奇,等待他开口。
杀砚便愈发说不出来; “老先生可以别问了。”
杀墨心疼不已; 叹了口气,“杀砚不想说; 您别逼他了; 不管如何那药找回来了; 难道没有用么?”
“这倒也不是。”山秋暝瞅了眼气若游丝的杀砚; 替他搭了把脉,“卫聂那混账玩意儿竟伤了你的腹间丹田,我去给你弄个方子抓点药来; 单是外敷没用。”
“嗯。”杀砚乖巧地应了,困在二哥怀里又沉沉睡去。
……
赵潋从宫中归来,数十名太医,竟无一人知晓那断雉尾的来历。
其实她早有预感; 若他们也知晓; 哪会对着销骨束手无策,说到底还是见识浅薄。
她回宫路上,将马车行到于府; 将此事托付给于济楚,寄希望他能潜入刑部弄明白情由。
但于济楚也被张春水拦下了,刑部重地,没有太后吩咐,闲杂人等不得提人审问。
赵潋心道母后畏战,她若是得到了风声,只恐怕一早便下令将卫聂无罪释放。可人已然是抓了,无论如何,周辽这场仗是免不得的,放卫聂回国那是纵虎归山,更要不得。
怎奈张春水是个腐儒,满肚子陈规旧条,便依照律法将卫聂扣押三日审讯。
见不着卫聂,那剩下半截断雉尾便无从得知下落。
先前山秋暝弃了竹楼带着君瑕隐居姑苏,后来竹楼里的一应藏书都教赵潋收拾好了,除了衣柜里压箱底的重要典籍,另有一单独的储物间,赵潋命人都搬了出来,为山秋暝辟出了一间厢房,他便一头扎了进去寻找记载。
赵潋偶尔也帮山秋暝找找,但君瑕要搭把手之时她却不让。
赵潋给君瑕单独设了一方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