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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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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百年的苦心经营,子孙们皆不懈自励,历经春秋战国,秦,魏晋南北朝,到了隋唐,崔姓俨然已成为天下第一姓。
  世人拱手称之位: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
  所以此刻苏柄临一提这八个字,袁恕己立即便明白了。
  ——五姓七望,天下第一,博陵崔玄暐。
  十字街,窄巷之侧。
  阿弦扶着失而复得的这位仁兄,不知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若是她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起初阿弦以为是老朱头把人送走了,如今看来却不太像,难道是他自己要走?
  可是先前还说已经忘了所有,这样病歪气虚地跑出来,是要去往哪里?
  但目前的燃眉之急,却是快些将人好生带回家中,偏偏这人虽看似枯瘦,实则沉重之极,阿弦扶着他的手臂,以肩头抵着他的胸前,自觉不像是负着一个人,反而如同扛着一堆金石沉檀,举步维艰。
  正在上气不接下气,被压的胸闷眼花,幸有两个巡街的县衙公差经过,眼尖看到是阿弦,慌忙冲过来,一左一右将人扶住。
  彼时阿弦已经摇摇欲坠,若不是公差们及时相救,只怕这会儿她已被压的扑跌于地。
  两名公差架住人,问阿弦道:“十八弟,这是什么人?”一个瞅着男子飞须蓬头的脸:“这样可疑,莫非是嫌犯?”
  阿弦正拄着腰吁吁喘息,闻言摆摆手,又吸了口气:“不不,是我……是我堂叔。”
  另一人忙笑道:“我正要说呢,先前听高建提过,说是你家里来了一位亲戚,我们还惦记着得闲去探望,不想这样巧就遇上了。不过看堂叔的模样好似不大好?莫非急病?”
  阿弦道:“是……有劳两位哥哥帮手啦。”
  那两人笑得格外灿烂:“自家兄弟,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
  他们回来仍是抄近路把那小巷走的,阿弦无意瞥了眼,却见巷子里“干净”异常,虽然仍是有些许阴冷,却只是单纯的风之冷飒,并无其他。
  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将人扶抬回了朱家,一进门,就见老大夫坐在堂屋里,正怔怔发呆。
  见他们回来,才忙起身道:“果然找到了?”
  阿弦指挥两人将男子抬回自己房中,道:“我是跟捕头告假回来请大夫的,本以为用不了多长时间,谁知出了点意外,哥哥们回去,帮我在捕头跟前说一声儿。”
  那两人本要在此多逗留些时候,见阿弦这样说才不敢怠慢,便双双告辞去了。
  阿弦忙回到屋里,老大夫已经诊了脉,诧异道:“如何气息竟好像比先前更微弱了?”又问药是否按时服用,以及吃用等物,阿弦一一回答。
  老大夫凝神,复又写了一副药方:“原先以为他头上的伤无碍,如今看来却是非同一般了。我这副药里多加了散瘀活血之物,务必要按时煎服,好生照料,且他现在的情形如强弩之末,很不适宜满地乱走,只怕力尽神散,又或者头上的内伤有变,那便是天神也难救了。”
  阿弦只顾点头:“是是是。”她抬手入怀想掏钱,忽然想起身上只几个铜板,如此寒酸不好拿出来。
  老大夫阅人多矣,见她的神色便知端倪,便笑道:“诊金不必着忙,那抓药的钱一并不用急。”
  阿弦见如此慷慨,喜出望外,忙连连道谢:“改日有了,立即奉上。”
  同大夫出门之时,老大夫止步看向阿弦,问道:“刺史大人近来修善堂的事,我听说,也有十八子促成之功?”
  阿弦意外:“此事跟我并无关系。”
  老大夫道:“不必瞒我了,那安善早已经对众人说了,是你跟刺史大人相识,你又为了安善他们尽心竭力,刺史才肯发这大愿心。”
  阿弦道:“其实不是,是刺史大人自己动念。”
  她才要解释,老大夫含笑道:“这是极有功德的大好事,你是谦逊内敛的孩子,不愿张扬也是好的。然而我人微言轻,刺史是见不到了,就替那些小孩子跟乞儿们先谢过你了。”
  老大夫说罢,拱手向阿弦深深一揖。
  从先前战乱直到平靖,这桐县却仍是千疮百孔,富人们自乐其乐,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尤其是在辽东极寒的冬天里,几乎每天每夜都会有冻饿倒地的死者。
  此事别人虽不清楚,这老大夫身为医者,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今袁恕己要修善堂,以后这些无家可归之人便有了容身之地,可以想象,以后纵然寒冬再临,也不至于再如先前一样,割韭菜似的纷纷倒地,让人连救都不知从哪一个下手。
  阿弦忙将他扶住,又急还礼:“您这是折煞我了。”
  老大夫点点头:“家里病人身边儿缺不了人,你不必跟着去了,回头我抓了药,自叫个伙计给你送过来就是了。”他下了台阶,却又回头:“另外,我有句不大中听的话。”
  阿弦道:“您老要说什么?”
  老大夫看向她身后,低声道:“此人先前的情形虽极败坏,但好生调养,自有回旋之极,可因他又劳神竭力,所以竟露油尽灯枯之状,我想提醒十八子,人好端端地固然万事大吉,但倘若有个万一……你也不要过度感伤,还要顺其自然才是。”
  阿弦听出老大夫话中的警醒之意,勉强道:“是。”
  老大夫去后,阿弦回到屋里,却见男子复又陷入了昏迷。
  阿弦趴在炕沿上,迟疑了会儿,握紧他的手。
  方才大夫临去所说,阿弦自然知道,这是让她做好了“人救不回来”的准备。
  手心里的那只手果然有些凉凉的。
  阿弦忍不住垂头,额心抵在那只手上。
  她想不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十字街,也想不通为什么面前才出现一缕阳光,转瞬又似雷霆闪电。
  不多时,玄影叫了两声,原来是外间药铺小伙计来送了六副药。
  小伙计道:“谢大夫说,这一天一副,用黄酒做药引,辅以人参汤最佳,因店里没什么好人参,谢大夫只包了这一小包须子给你用。”
  阿弦知道人参最贵,何况她又没现钱给铺子里,如此做已经是谢大夫格外周全了。
  让小伙计回去带上多谢,阿弦把药泡了,看着纸包里的三钱人参须,瞪了半晌,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来!
  入夜,老朱头方收摊回家,进门后却发现厨屋里油灯微淡。
  因老朱头在厨下的本事无人能及,只要尝过他做的饭菜,再吃别的东西便都味同嚼蜡一般,何况他又不肯阿弦操劳,故而家中的厨房,从来都是老朱头的地盘,如今看亮着灯,自觉奇异。
  老朱头放下担子,扫了一眼走进厨下一看,几乎窒息。
  只见原本不大但很是整洁的厨内,如被人抢掠过一般,碗碟歪歪扭扭地挤在一块儿,角落里堆着几片碎瓷片。
  地上水渍油渍混迹,锅台上也稀稀拉拉斑驳狼藉,原本他引以为傲的挂铲勺的地方已空无一物,所有家什都被横七竖八地扔在锅台上,有一个木铲甚至断做两截,放在炉膛前,成了备用之柴。
  老朱头捂着胸口,即将要惊气倒仰。
  “有强盗!”三个字哆嗦出声,老朱头提一口气,嗓音有些沙哑又略觉尖细:“来人……”
  就听身后阿弦道:“伯伯你回来啦!”
  老朱头吓得一哆嗦,忙回身抓住她:“弦子,咱们家遭贼了……”
  阿弦扫一眼厨内:“什么遭贼,是我做菜了呢。”
  老朱头觉着自己听错了:“你做菜?”
  阿弦点头。
  老朱头看一眼面目全非的厨下,神魂虽然归位,却仍胸口隐痛:“你、原来是你!你这是做菜,还是在拆房?再说……谁让你做菜了?”
  阿弦道:“我打小儿就只吃伯伯做的菜,如今也该孝敬孝敬伯伯才是。”
  阿弦嘿嘿笑着,拉老朱头来到堂屋。桌上居然有两个扣着的菜碟。
  阿弦得意道:“这是我做的。”
  老朱头蔓延狐疑:“怎么好端端地……”半是好奇半是猜疑地打开扣碗,“哟,还真的做菜了?”
  阿弦道:“我本来还想煮个汤面……”
  “别,千万别。”老朱头断然制止。
  原本好奇的目光转作痛心疾首,此刻在两人面前,碗中的东西,浑然看不出本来面目,黑漆漆的颜色,干柴柴的品相,一嗅,被烧糊了的干焦烟气扑面而来,几乎把老朱头呛得咳嗽出声。
  如果没有些许微温跟糊咸味儿,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弹新鲜出炉的黑色湿泥。
  “孩子,这是什么?”老朱头尽量和蔼地问。
  阿弦道:“是焖茄丁。”
  老朱头绝了望:“去年辛辛苦苦晒了两个半月才晒好的茄子干儿,你都给我白瞎了!暴殄天物,实在是暴殄天物……”
  阿弦听到“暴殄天物”四个字,脸上露出类似尴尬的表情。
  老朱头起初还以为她是意识到犯错之故,但再看一眼,心忽然又惶惶起来。
  他眯起眼睛:“不年不节的,你为什么要做菜?”
  阿弦道:“这不是孝敬您吗……”声音却越来越小。
  老朱头问:“说吧,除去拆了我的厨房,毁了我上好的菜干子,你还干了什么?”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现在的阿弦,就给老朱头这种感觉。
  而且越看,他越觉着心惊肉跳。
  阿弦道:“我……没做什么。”
  老朱头凝视她片刻,忽地撇开她,来到柴房前,将门推开看了眼,却见里头空空无人。他想了想,回身进了堂屋,又将阿弦卧房的门推开。
  “原来是把人挪到自个儿房里来了啊?”老朱头冷笑,“我当你怎么无缘无故的就来……”
  话未说完,老朱头戛然而止:“不对……这是什么味儿?”
  他忽地如玄影一样,微微仰头,鼻子掀动。
  阿弦站在他身后:“伯伯,我们不如先吃晚饭吧,待会儿菜就凉了。”
  老朱头顾不上再去心疼他辛苦晒好的茄子干儿了,因为他发现了另一件让他大为恐惧的事。
  空气中那股熟悉而久违的气息,让他心头警铃大作,他很快发现了自己的恐惧之源,以及这股气息的来历。
  老朱头回头瞪向阿弦,失声大叫:“你把我那支价值连城的老山参怎么了?”
  是夜,府衙之中。
  打发了左永溟,袁恕己起身,慢慢地往卧房而去。
  今夜繁星灿烂,清辉泛泛。
  正在回暖,虽然走在廊下仍有些冷飕飕地,可是栏杆外头的院地之中,却已经传来草虫欢快的鸣叫声。
  袁恕己止步回身,来至栏杆前,那草虫却也机警,察觉有人靠近,便停止了吟唱,悄悄地潜藏行迹。
  袁恕己笑了笑。
  白日跟苏柄临在客厅中的那一幕,复又现于眼前。
  苏柄临说罢那人名字,袁恕己接口道:“原来是他。当时我跟李璟监军前去护卫之时,路上便也曾说起过这位崔大人。当时……李监军也说过这位钦差使者来头非凡,说我们这趟护卫一定要万无一失才好,谁知道竟然……”
  苏柄临道:“不错,但是李璟跟你,无非是因为崔玄暐的出身是名闻天下的博陵崔家而动容,却不知这人的真正不同之处。”
  袁恕己道:“哦?愿闻其详。”
  苏柄临道:“你可知道如今朝中的局势如何?”
  袁恕己顿了顿,道:“我只听闻圣上英明治下,不知老将军指的是什么?”
  苏柄临冷笑:“你是真的没听说,还是怕在老夫面前‘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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